我將他帶到了我的房間。
這房間的每個構造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和那些安眠藥放在一起的還有我的一本相冊。
倘若他真的進過我的房間,翻找過我的房間。
不可能注意不到和安眠藥放在一起的相冊。
而那相冊裡面我夾雜了玻璃碎片,隻要打開就一定會見血。
如果他翻找過這本相冊就不可能拿起這本相冊。
然而下一秒,傅淵他眼神一瞬不瞬地看著抽屜裡的那本相冊。
聲音輕得我都快要聽不見:「昭昭,我可以看一下這本相冊嗎?」
在我的同意之下他拿起了那本相冊。
我看著他緩緩翻開,動作輕柔,神色也柔和得不像話。
我正等待著玻璃割破他的手。
可是直到他翻完,完全沒有任何意外出現。
我瞪大了眼睛,看著他手裡拿著的相冊。
難道這本相冊也被換了?
我伸手接過相冊還沒翻幾頁,手就被隱藏在裡面的玻璃給割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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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母語是無語。
傅淵看到我鮮血淋漓的手一下子變得驚慌起來,似乎還有一點緊張。
他在緊張我?
沒過多久他就將醫藥箱拿過來給我包扎。
11
我看著蹲在地上神色虔誠給我包扎傷口的傅淵。
突然想起來我和他也曾有過一段很幸福的過往。
他是我爸眾多資助對象的其中一個。
而我雖然在內會被我爸打,但在外我仍是那個不可一世的小公主。
那日他和一眾被資助的孩童排排站在我家客廳。
我從樓下走下來,不過幾步的距離。
我便被傅淵所吸引,明明和我一樣是小小的一個人,但偏偏有一種不屬於這裡的氣質。
我和父親說要傅淵住下來,當我的伴讀。
他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同意了。
自此傅淵就和我一起住在了這座空曠的大宅裡面。
白天一起玩,晚上有時間就給我輔導功課。
除了他去斯坦福的那段日子,我和他在一起待的時間比任何人都多。
我被我「爸」打的這件事一直都掩藏得很好。
直到有一次我被我爸實在是失控,打得狠了。
手臂上都是皮鞭抽的痕跡。
傅淵晚上給我講題的時候無意間靠近我碰到了我的傷口。
我控制不出地呻吟出聲才被發現。
他滿眼不敢置信,拉著我問:「是誰?是誰打的你?」
我沒有告訴他。
想必在他的心裡我「爸」是一個將他泥沼裡拯救出來的大善人。
就算告訴他也是徒增無奈,有什麼用呢。
可是他到最後還是知道了。
自此他就更加地沉默內斂,帶著我更加努力地學習。
我和傅淵約定一起寄宿。
但隱隱約約地感覺父親不會接受。
但真的到了和父親提出寄宿的那一天,他出乎意料地同意了。
我拉著傅淵快樂地蹦跶說終於可以逃離魔掌了。
後面不知道出了什麼狀況,寄宿的變成了我一人。
傅淵卻繼續住在家裡。
12
短暫逃脫了父親的魔爪,我一下子喘過氣來。
能不回家就不回家。
但傅淵在那段時間卻對我特別地冷漠。
能不和我見面就不和我見面。
甚至一度阻攔我回家。
有些同學知曉一些情況,特地跑到我的耳邊說。
傅淵是升起了想要佔我家產的心思。
謠言傳播得越來越廣。
我找到傅淵想要拉著他去解釋清楚。
我隻記得那天傅淵逆光站在路燈下,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卻從他的聲音裡聽出冷意:「顧昭,也許他們說得沒錯。我就是起了這樣的心思,我就是想要佔你的家產。你以後,不要來找我了。」
說完之後,傅淵就一臉冷漠地離開了。
我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冷。
如果說被父親打是我最害怕的事情。
那我第二件害怕的事情就是和傅淵漸行漸遠。
13
冰涼的碘伏接觸到我手上的傷口,一片刺痛。
我回過神,心裡忽然覺得好累。
明明知道不可能但心裡還是想給傅淵最後一次機會。
「傅淵,你當年和我說的想要奪走我的家產是真的嗎?」
隻要你說一個不,我就相信。
傅淵給我擦藥的手一頓,怔愣了一瞬。
就在我認為他不會再回答的時候。
他輕輕吐出了三個字:「是真的。」
我隻覺得胸口墜墜地疼,我將手抽了出來。
「既如此,就祝你傅淵,永遠得不到你想要的。」
14
距離被玻璃割傷不過幾日的時間。
傷口肉眼可見地腫大。
傅淵看到之後一定要拉著我去醫院。
我也無意和傅淵產生多的糾扯,他要帶我去那就去。
來到醫院上完藥我就準備離開,沒走幾步。
就聽到後面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轉過頭看到了那個我名義上的母親,她的身邊還站著一位高大的少年。
幾乎是一瞬間我就認出了,那是我幾乎沒怎麼見過面的弟弟。
她看到我慣例想要上來撕我,卻被傅淵擋住。
傅淵將我帶離那裡之前,我聽到了她歇斯底裡的聲音。
「顧昭,你有那麼多錢,分一點給你妹妹治病怎麼了?」
我數次想要無視忍耐,仍舊做不到。
傅淵的手包裹著我的手,不讓我的指甲戳到我手心的軟肉。
「我顧昭什麼時候有妹妹,我連你都不想認,你還指望我拿出錢來給她治病?看你一眼我都覺得惡心!」
至此至終那個少年肩膀微耷站立在我母親的身邊。
我坐在傅淵的車上,心裡一片麻木。
傅淵透過前視鏡看著我,在密閉的空間內他的聲音低沉得不像話。
「對不起,我不知道會在醫院遇到他們。」
我沒有應答,這當然不是傅淵的錯。
錯的是我,現在仍舊會被傷害的也是我。
是我在心裡仍對「母親」這個詞抱有幻想,高估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地位。
不,應該說是,沒有地位。
我甚至不如她朋友圈曬的那條狗,至少那條狗生病的時候。
她還會帶它去看醫生。
15
「救救你妹妹吧,救救你妹妹吧……」
這句話就像是一個魔咒,隻要我一閉上眼就在我的眼前三百六十度旋轉。
我拿出手機將藏在通訊簿最深處的那個電話放出來。
傅淵自始至終坐在前面,似乎洞悉了我的一切想法。
我有時候最討厭他這樣,卻又忍不住依靠他。
「喂?你是哪位?」
「是我。」在我說完後那邊一陣沉默,但我知道她已經認出了我的聲音。
「你回答我一個問題,我高興了,你那女兒的病我自會打錢給你。」
「你想問什麼?」她聲音帶著忐忑,這是一個母親能不能為女兒拿到救命錢的忐忑。
「當年你明明可以選擇把我一起帶走,你為什麼隻選擇帶走了顧翰?」
問題一問出來,我就知道我輸了,輸得徹徹底底。
「當年,媽媽沒有本事,沒有辦法一下子帶兩個孩子……」
她在騙人,明明在同一年她就和現在的對象結婚了,並且生下了那個病兒。
傅淵早在不知什麼時候坐到我的身邊。
「算了,這不重要了。所以你當年和他離婚的根本原因是不是因為他家暴?」
「是,昭昭我……」
「不用說了,錢我會打給你。以後我們就不要再見面了,你也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真相來臨總是殘酷的。
這下是真的,我想為她開脫都不行了,她明知道他會家暴。
卻還是選擇把我留在了那個家。
我不怪她,但我永遠也不會原諒她。
眼淚滑落的那一刻我有些不知所措,下一秒我便整個人被拉入了傅淵的懷抱。
他的手溫柔地按在我的後腦勺:「沒事了,今後那些人不會再來煩你了。」
他的懷抱很安心,讓我沉沉睡去。
16
等到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已經躺到了床上。
我睡醒後在老宅內四處尋找傅淵。
然而他好像並不在老宅,我心裡隱隱升起一股不安。
回到房間我看到床頭櫃邊上被手機壓在下面的紙條。
「顧昭,接下來的一切你都不用震驚,一切都有我來。」
我還沒看懂這是什麼意思,手機便響了起來,我接聽。
「顧昭女士,殺害你父親的兇手已經來自首了,是傅淵……」
後面的事情我已無意去聽。
什麼叫傅淵是殺害我父親的兇手?
我即刻趕到了警察署,看到了已經換上牢服的傅淵。
明明昨天晚上還陪在我身邊的人,怎麼今天一早就到了監獄裡面。
他的雙手被銬上,雙眼平靜。
「傅淵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怎麼會突然來自首。」
他避開我的視線,聲音低沉:「對不起,是我殺了你父親,那安眠藥也是我放的。」
我握緊了拳頭:「傅淵你是不是把我當傻子啊,你以為你這麼說我就會相信嗎?」
傅淵抬起頭看向我,眼睛裡帶著微弱的乞求:「顧昭,就這樣好嗎?」
你該有你的生活,你以後的生活裡可以沒有我,但是一定是光明璀璨沒有陰霾的。
我強忍住眼淚:「不行,我不能同意,我不相信是你做的。」
也許說之前我還有懷疑,那現在則是一點都沒有了。
17
我從警方那裡看到了他們所謂的殺人動機。
一個是被傅淵偽裝好的早有預謀的計劃,想要侵吞我家的財產。
「據傅淵身邊的人,包括他讀書時的同學都證實了,他曾經是對你說過他想要侵佔你家的財產。」
「還有第二個殺人動機就是,我們從你家裡找到了顧龔對他實行暴行的視頻,不否認他是懷恨在心才殺害的顧龔。」
我被這個消息砸得失語。
幾秒過後我才找回我的聲音,聲音嘶啞難聽:「我可以看……一下那個視頻嗎?」
警察沒有拒絕我的請求,給我播放了那個視頻。
這個視頻的拍攝角度極其地隱晦,但可以清晰地看到視頻中的兩個人。
視頻橫跨的時間,從初中畢業起直到高中畢業。
也正是我寄宿逃離家的那段時間。
所以,那段輕松的日子,是傅淵在替我負重前行。
我哭得泣不成聲,我看著少年身上的傷痕青了紫了,鮮血淋漓,結痂又再次被打。
「所以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要代替我成為他的沙包,你明明可以逃出來!」
傅淵戴著镣銬定定地看著我,眼睛裡閃著細碎的光。
「傅淵,你告訴我,不是你對不對?」
他眸光溫柔:「昭昭,當下就是最好的選擇。」
我蹲在地上哭得停不下來:「可是你本應該擁有光明的前途,你就不應該回國。」
18
傅淵被帶走,他背對著我的樣子。
讓我想起了我送他出國的那天。
我揪著傅淵的領子,心想這是最後一次。
「傅淵,你就不能為了我不出國嗎?」
傅淵任由我拽著他的領子,話語間卻不讓著我。
「昭昭,你一個人在國內好好的,老宅那邊不想回去就不回去了。」
我松開傅淵的領子,知道他是心意已決。
「那你還會回來嗎?」
傅淵被我問得一愣,摸了摸我的頭,眼睛裡有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我會回來的,一定。」
原來他出國那天是這樣的情形。
原本被我塵封的記憶,原本我以為已經忘卻的記憶卻一下子湧了上來。
所以,傅淵回國是為了我。
19
我沒有時間悲春傷秋,公司裡還有一大堆事情在等著我。
每當我感到一團亂麻的時候,助理總是能恰到好處地解決。
她告訴我這些全部都是傅淵在進監獄前安排好的。
甚至我許諾他的百分之五的股份他也未要。
他沒有拿我的任何東西,卻帶走了我的靈魂和我的心。
我沒有胃口什麼都吃不下去的時候,老宅裡面的廚師總能找到我喜歡吃的點。
後面我才知道,是傅淵一早就從各處收集來了各種合我心意的食譜。
明明他不在我的身邊,卻感覺他無處不在。
我經常去探望傅淵,可是他卻經常拒絕我的探望。
甚至說他原本就是想要拒絕我的,實在拒絕不了才會見我。
我和傅淵隔著玻璃相望。
在監獄的日子,因為不能及時刮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