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餘

第2章

字數:3671

發佈時間:2025-03-27 14:45:40

但其實並沒有。


一周後,我們去遊樂園,他依然叫上了蔣年年。


為了照顧她的身體,他將我期待已久的雲霄飛車項目取消,改成了乘坐摩天輪。


我受不了了。


結束後,我單方面找他吵了一架。


「我不想再聽你說什麼,你隻是可憐她。」


「小餘......」他想抱我,被我躲了過去。


「孫霄,你發現沒有,自從你給蔣年年定性後,你的心就偏了。」


「我以為你隻是樂於助人,但現在我發現你對人,尤其是異性,沒有距離感。」


從前我絕對想不到,當初孫霄身上最吸引我的品質,有一天會成為我痛苦的源頭。


「不是....」他嗫嚅著,但卻發現自己無力解釋。


我嘆了一口氣。


「既然對女朋友做的事情,你也會對蔣年年做,那誰來當你女朋友似乎都一樣,那麼,」我看了看他的臉。


「我退出。」


?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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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單方面切斷了和孫霄之間的聯系。


電話不接,微信不回。


第四天我需要上課,他才在宿舍樓下堵到了我。


胡子拉渣,不修邊幅,一看就知道這兩天沒少受罪。


我的心軟了一瞬,但想到之前他分不清界限的行為舉止,剛生起的熱度又很快散了下去。


見我沒有反應,孫霄開啟了窮追猛打模式。


一個月後,當他在暴雨中暈倒被急救送到醫院後,我終究還是心軟了。


「小餘,我頭疼。」


他紅著眼眶的模樣漸漸和當年那個熱情降下車窗,將我拉出窘境的男孩重疊了起來。


我輕輕錘了他一拳。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


「隻有一次機會。」


他忙不迭地點頭。


那天之後,孫霄再沒提過要拜訪我家。


他當著我的面將從前的電話卡從手機中拔出來,扔進垃圾桶,換上了一個新號碼,甚至經常掏出手機讓我查崗。


這次,他似乎卯足了勁要給我安全感。


電話秒接。


信息秒回。


偶有耽誤,也會立即和我解釋為什麼沒有及時回復的原因。


他堅持了三年。


堅持到我自信以為,我們會有美好未來時。


再給我沉重一擊。


?


06


食欲不振原因,我去了一趟醫院。


不出意外,醫生給了我一個驚喜。


「你懷孕了。」


B 超單上,他還隻是一個小黑點。


想到我正孕育著一個小生命,我揚起了嘴角。


無論他是男是女,這輩子都隻會是我唯一的寶貝。


孫霄要是知道了,也會很開心吧!


我迫不及待地想告知他這個消息。


可我媽一通電話,毀了我所有好心情。


「你姐姐又不好了,你再給她捐一次骨髓吧!」


我媽的聲音中帶著一絲哽咽。


我沉默幾秒,才道:「媽,這次我不捐了。」


她哭聲一頓,不可置信道:「你說什麼?你怎麼能見死不救?那是你親姐姐!」


「我....」


「我不管你怎麼樣,你姐這個時候要用到你,你得應下!否則我就當沒你這個女兒!」


「聽到沒有!」


她說完自顧自地掛斷電話。


我輕手撫向肚子。


想反撥回去,又停下了動作。


也是。


我媽的情緒從來不會因為我而產生波動。


又怎會願意浪費時間聽我「辯解?」


我找到蔣年年的時候,她正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


面色蒼白,看向窗外的眼神十分空洞。


她的狀態多少讓我有點吃驚,但我還是沒有猶豫地說出了早就打好腹稿的話。


「媽剛才又給我打電話,讓我答應給你捐骨髓。」


「也許你會覺得我冷血,但蔣年年,這一次,我不想再給你捐了。」


「我今年 22 歲,也給你當了 22 年的附庸。現在想當個獨立的人,想過自己的生活,這個要求應該不過分吧?」


她轉過頭。


眼睛似看向我,又似無處著落。


雙眸依然空洞,然而口中說出的話,卻讓我渾身一涼。


「那又怎麼樣?」


「什麼?」


「你不願意,那又怎麼樣?」


她語調輕輕,內含的惡意卻不輕。


「你信不信,隻要我說:我想活,爸媽就是綁也要把你綁到手術室?」


「畢竟,你能來到這個世界,最該感謝人不就是我?」


向來柔弱無辜的臉,此刻卻喊著滿滿的惡意。


我的心髒劇烈跳動一瞬,因為我意識到,她說的是事實。


腹中的孩子似乎也察覺到了我的情緒,肚子傳來一陣緊縮感。


我摸了摸肚子,鎮定道:「隨便你們是去骨髓庫還是怎麼,總之這一次我是不會輕易妥協的。」


我關上了門。


可剛出玄關,想起蔣年年剛才的樣子,我突然生出一股不安。


我快速轉身,原路返回。


門打開的那一瞬,我呆在了原地。


蔣年年竟然自殺了。


刺目的顏色讓我的肚子又一陣緊縮。


我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通知父母和蔣由的。


坐上救護車的那一刻,看著蔣年年幾乎變得透明的面龐,我終還是沒忍住撥通了孫霄的電話。


可他的反應令我如墜冰窟。


他在那邊驚慌怒吼:「你對她做了什麼?」


他掛斷了電話。


我手上捏著的蔣年年的手機卻快速震動起來。


卡 2 來電。


來電人備注:「小孫」


我內心有個猜測,接通了。


「喂?年年,小餘剛才是騙我是吧?」


孫霄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


我摁滅了電話。


看到卡 2 那串並不屬於蔣年年,但卻也眼熟異常的電話號碼。


突然很想笑。


原來這三年裡,孫霄並沒有和蔣年年徹底斷聯。


原來到頭來,連最後一個我最重要的人,也在我媽的幫助下,站到了蔣年年的陣營。


我渾渾噩噩地站在搶救室外。


我媽不願放過我。


她爆發了。


這個給我生命的人,此刻卻恨不得我立即死在她面前。


「蔣餘!為什麼躺在裡面的人不是你!為什麼你要這麼糟踐我!」


她狀若癲狂,扯著我的頭發,將我狠狠甩了出去。


額頭撞上堅硬牆壁時,我眼前一黑,恍如下一秒就要死在醫院裡。


溫熱的液體從額角流出。


我不知道該不該慶幸,這個時候的自己竟然沒有暈過去。


我媽還在哭。


眼淚鼻涕糊了滿臉,半點看不到過去貴婦人的風採。


「我的年年,我的年年...」


急救室的燈依然在閃爍。


我爸拋下手中的工作急匆匆地趕到醫院後,將我媽從地上拉了起來,溫聲安慰。


下一秒他看向我,「蔣餘!你到底對你姐姐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


我扯了扯嘴角,「我說,我不想再給她當移動骨髓庫了。我說,我也是個人,我想有自己的人生,有錯嗎?憑什麼...」


「啪」的一聲。


未盡的話被這一巴掌打斷。


我爸用一雙猩紅的眼睛瞪著我。


我沒說話。


額頭上的血流到了眼睛裡,不舒服,但我愣是沒有閉上眼睛。


我就這麼看著他。


他的嘴唇抖動,語不成句。


「你...你媽說的沒錯。」


「現在我在你眼裡看不到半點手足親情。」


「死的人應該是你才對...是你才對。」


這個曾把我放在膝頭,笑呵呵地說小餘是爸爸的開心果的男人,現在卻不吝將最惡毒的語言加諸在我身上。


看著我爸攙扶我媽的背影,半晌,我自言自語:「對,你們說的對,如果一輩子都要以這種方式活著的話,死的人確實該是我。」


蔣年年她多好啊!好到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認為,我的一切都該為她的健康讓位。


孫霄應該也在趕來的路上了吧!


他應該也會像爸媽剛才那樣吧!


摸了摸腫痛的臉頰,看一眼手術室門前急切等待的夫妻倆。


我踉踉跄跄地離開了醫院。


07


人群熙熙攘攘,我如行屍走肉。


砰地一聲,我撞上了一個人。


我無意識地朝著對方鞠了一躬,繼續往前走,胳膊卻被一把拉住,對方的目光落在我已經腫起來的臉上。


「蔣餘?你怎麼出來了?」


聲音聽著十分熟悉,抬頭一看。


是許久不見的蔣由。


我瞳孔一縮。


蔣由對我是存在惡意的。


也是最愛蔣年年的。


五歲那年,我剛給蔣年年捐完骨髓。


一向對我沒多少笑臉的媽媽難得抱著我哭了。


爸爸也輕聲安慰。


那時六歲的蔣由就一個人偷偷躲了起來。


爸媽急壞了。


等在移植病區外找到他,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


我第一次看爸爸打他。


「怎麼可以在醫院亂跑!你丟了讓爸媽要怎麼辦?!」


他將頭埋入爸爸的懷裡,被打了也不哭,隻是委委屈屈道:「我看爸爸媽媽都在妹妹這裡,不想姐姐一個人在病房裡,不想讓她太孤單。」


隻這一句話,爸媽收回了短暫放在我身上的目光。


那個時候他有沒有意識到,其實父母將一大半的精力給了蔣年年,一小半的給了他,而我幾乎分毫沒有呢?


六歲的孩子不知道,但十六歲的孩子一定是知道的。


否則他怎麼會因為要粘杯子而忘了接我,讓我差點被小混混凌辱?


我能很清晰地認識到。


雖然我們一母同胞,但在蔣由那裡,我比不上哪怕蔣年年的一片衣角。


因為我是健康的。


因為蔣年年看到我後,腦海中冒出來的第一個想法永遠不是我救了她的命。


她眼中的豔羨、落寞,足以讓周圍一切關注她的人神經緊繃。


所以蔣由可以理所當然地忽視我。


可以理所當然地幫助蔣年年奪回父母的目光。


他確實是個好弟弟。


但對我來說,他永遠不是一個合格的哥哥。


此時,再看蔣由的臉,我沒來由地生出了一股厭煩。


「你的臉...」


我伸手摸向臉。


冰冷的刺痛感傳來,讓我一瞬間回想起這巴掌的來源。


「和你沒關系。」


我拉下了蔣由放在我胳膊上的手。


他一愣,接著道:「你現在看起來狀況不對,先別急著走。」


他似乎跑去喊人,一邊指著我,一邊拜託對方:「這是我妹妹,她看起來身體有點不舒服,我現在有事需要上去一趟,麻煩你幫我看一下她。」


交代完,他連看我一眼都不曾,便一陣風似地跑向了電梯。


那是手術室的方向。


?


08


等小護士再想找我時,我早已經隨著人流走出了醫院。


腦子一團亂麻,我漫無目的地往前走。


手機一直響個不停,我不想接,那人卻一直打。


煩不勝煩。


我接了。


「你跑哪去了?你姐姐在急救,你怎麼沒在外面陪著叔叔阿姨?」


開口就是指責。


沒有問我現在在哪。


沒有問我有沒有遭遇什麼。


滿心滿眼都是蔣年年。


「孫霄。」


許是我的聲音平靜到不正常,他停止責怪。


「你記得你曾說過,要給我獨一無二的愛嗎?」


他沉默幾秒,「嗯。」


「你記得你是我的男朋友嗎?」


他的聲音變得不耐煩。


「你怎麼又說這個話題,沒完沒了是吧?年年是你姐姐,我未來的大姨子,以後都是一家人,我多關心關心怎麼了?你有這個闲心懷疑這懷疑那,不如趕緊回醫院...」


我掛斷了電話。


仰頭看天。


腦海裡走馬觀花地過了一遍我人生短暫的 22 年。


這世上有沒有哪怕一個人可以給我毫無保留的愛呢?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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