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被突然松開,我忍不住側頭去看,陸言眉心微蹙,用力地抿著唇,連指尖都在發顫。
「媽,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跟我說是湘湘拿了錢離開我的。」
陸母一臉凌厲地望向陸言,「此女心性不正,你若再敢跟她有一絲一毫的牽扯,我陸家就當沒你這個兒子!」
「媽!」
「阿言,我是拿了阿姨的錢,我是怕拖累你啊,我查出心髒病,醫生說我沒有幾年時間了,我不想讓你看到我生命的消逝。」
陸言的面容恍惚了一瞬,泛出細細密密的心疼來。
我突然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從顧湘湘出現,他再也沒有看過我一眼。
我爸皺著眉頭出聲,「這是要在我女兒訂婚宴上搞什麼名堂?」
陸母命令保安把顧湘湘趕出去,她卻一反常態,甩開了保安的束縛,輕輕擦了擦眼淚。
一臉無辜又深情地看著陸言。
「阿言,我還是無法接受你和別人在一起,可我命不久矣,又不能奢望和你在一起,來看你一眼,我已滿足了,祝你訂婚快樂,幸福安樂。」
說完摘掉了無名指上的戒指放在桌子上,轉身離去。
陸言盯著那枚戒指愣了半天,突然發瘋一樣追了出去。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我臉上。
7
陸母最先反應過來,一臉歉疚地看著我,作勢要拉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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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後退了一步躲開。
「你們陸家簡直欺人太甚,今天這事不給我個說法我們絕不善罷甘休。」
父親母親怒火滔天,把婚書重重拍在了桌子上。
我眼角微湿,拍了拍父母的手,笑著望向陸母。
「陸阿姨,您也都看見了,是陸言在眾目睽睽之下離我而去,讓我唐家蒙受恥辱,這婚事就作罷了。」
陸母閉了閉眼,重重嘆了口氣。
「今天之事,我定會補償,阿婉,你這麼好的孩子,是陸言沒有福氣。」
我不作他言,拉起父母的手就出去了。
不顧陸母追出來在我身後一聲聲地呼喚。
可我沒想到,會讓我看到那樣的一幕。
酒店門前的泳池裡,陸言和顧湘湘渾身湿透,顧湘湘被他緊緊抱在懷裡,像是怕她逃走一樣,用力到指尖發白。
我僵硬在原地,渾身布滿冷意。
一場海嘯從我心頭呼嘯而過,而我站在那,什麼也沒有說。
鬼使神差的,顧湘湘突然朝我看了過來,眼神像極了她闖到我診室的那天。
傲慢,嘲諷,充滿不屑的。
身後傳來一聲驚呼,緊接著是陸阿姨小心翼翼帶著哽咽的聲音。
「阿婉。」
她知道,現在我和陸言再無可能了。
視線裡陸言突然挺直了脊背,猛然推開顧湘湘,呆愣在原地,過了很久才僵硬又刻板地緩緩轉頭。
四目相對,他的臉上血色褪盡,臉色蒼白,閃過驚慌,閃過無措,閃過愧疚,閃過很多。
我遠遠望著他,隻想遠遠地置身事外。
和這個人,這件事,再無任何關系。
人心真的是很奇怪的東西,明明之前,我是很喜歡他的。
此刻,我隻覺得多看他一眼都是惡心。
我轉身要走,聽到身後一聲壓抑的近乎祈求的呼喚,「阿婉。」
我冷笑一聲,忍不住出言諷刺。
「追出去的是你,抱著她的也是你,陸言,如今還在我面前做出這副樣子,給誰看?」
陸言臉色越發蒼白,嘴唇幾經開合,說不出半個字。
8
一回到家,父母就馬不停蹄地讓人把陸家送來的東西全扔了出去,並和陸家表明老死不相往來。
人心奇怪又復雜,我本以為我會難過會頹廢,可我什麼也沒有,甚至連想一眼那個人都不願意。
父母怕我心情不好上班容易出事,替我請了三天假。
我拉黑了陸言所有的聯系方式,每天在家追追劇,撸撸貓,不亦樂乎。
第三天晚上,陸言出現在了我家樓下,我透過窗戶看著他,內心竟然毫無波瀾。
他愛站就站著吧。
後來下了暴雨,我也沒再去窗旁看他,一覺睡到了天亮。
去上班的時候,陸言已經不在,應該是走了。
查完房正坐在電腦前寫病歷,突然闖進來一人,還不等我看清長相,便揚手給了我一巴掌。
劇痛襲來,我被打得愣在原地,足足反應了一分鍾。
顧湘湘趾高氣揚地看著我,眼角眉梢都是冷笑。
「你巴著陸言不放,做出那許多腔調來,昨晚竟然勾的他在你家樓下淋了一夜雨,高燒暈倒。」
我一個字也沒聽清楚她在說什麼,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她剛才打了我。
我站起來,把辦公室的門關上,雙手覆在唇邊哈了口氣,然後轉過身用盡全力給了顧湘湘一耳光,直接把她打倒在地,唇角溢出鮮血。
這一巴掌,比剛才那掌重多了。
「你......」
顧湘湘呆愣半晌,捂著臉不可思議地指著我。
「我這個人,最是吃不了一點虧,別人欠我的,我自然是要加倍還回去的。」
「你竟然打我,你怎麼敢?你不怕陸言知道麼?」
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樣笑出了聲,「我為什麼怕?他在這,我連他一起打。」
「他因為想見你,淋了一夜的雨,高燒暈倒,你竟然還說得出這樣的話?」
「難道不是他自作自受?」
身後的門被推開,竟然是陸言走了進來。
我不知他在門外站了多久,聽到了什麼又看到了什麼,無所謂了。
他視線落在地上的顧湘湘身上,停滯了一下,彎腰把她拉了起來,臉色略顯蒼白地看著我,語氣輕緩毫無生氣。
「阿婉,是我對不起你,她有心髒病,經不起你這一掌的。」
我一下笑出聲來,直直地看向他。
我以前是被豬油糊了眼麼,怎麼會看上這樣的男人。
「不是她有病,全世界都要讓著她。」
然後再次使盡全身力氣重重給了他一巴掌。
顧湘湘驚叫出聲,要上前撕扯我,被陸言一把拉住。
「陸言,這是你該受的,走吧,別太難看。」
「阿婉,我心裡真的隻有你。」
我看了看通紅的手掌,內心毫無波瀾。
挺好的,一掌敬愛情,一掌敬初戀。
晚上下班和閨蜜聊起最近的糟心事,她也氣不打一處來。
「之前陸言對你的好都是真的,看得出來他很喜歡你,怎麼會這樣!他到底在想什麼!」
「大概是想讓我和他結婚,然後讓顧湘湘陪他談戀愛吧。」
「臥槽,死男人。」
9
陸言在我面前消失一周了,在我以為這件事已經徹底過去了的時候,一場風波來得猝不及防。
我早上剛到醫院,就覺得周圍路人眼神似有若無地落在我身上,甚至有些路過的本院職工也會在我走遠後竊竊私語。
一走進科室,便被同事拉到了一邊,掏出手機讓我看。
「唐婉,這到底怎麼回事?」
隻一眼,我就目瞪口呆。
裡面是顧湘湘寫的一封舉報信,洋洋灑灑大概寫了兩千字,落款處還有三個作證人的籤名,都是他們的朋友,中心思想就是我在她和陸言鬧矛盾期間,趁虛而入,蓄意勾引,小三上位。
裡面還截圖了我和陸言在一起的時間,他們最後一次的聊天時間,是有重合的。
這其實隻能說明,和我在一起後,陸言還和顧湘湘在微信上有過一次聯系。
但是加上她的添油加醋,故意引導,以及最後幾個作證人的籤名,所有人都會覺得是我在她倆還沒分手的時候就趁機上位了。
可真行啊。
「唐婉,我們知道這不是真的,但是三人成虎,你想想怎麼辦吧。」
第一次遇到這種事,講真,我毫無頭緒。
「知道了小玉姐,讓我想想吧,我先去門診了。」
今天的門診似乎比平時還要忙碌,一連接診了十幾個病人,舉報信的事我暫時拋到了腦後。
再進來的病人是一位中年女性,腰部疼痛一周。
「暫時考慮是腰肌勞損,你去拍個 X 光片看一下吧。」
女人皺起眉頭,臉色登時就變了。
「你都說了我是腰肌勞損,你還非要給我拍片子,是不是過度檢查,你這是醫院不能老想著掙錢啊。」
「我隻是建議你去拍個片子,去不去還是取決於你,病例上是要有體現的,你拍片子的錢也不是給我的,如果沒有輔助檢查我也不能給您治療方案。」
女人一下站了起來,把病歷重重拍在了我桌子上。
「你的意思就是說,我不做檢查你就不給我看病是麼!」
我不禁皺眉,挺會偷換概念,來者不善。
還不待我有所反應,她就開始大聲喧哗,引來一眾病人圍觀。
「我掛個副教授的號,怎麼就是你這年紀輕輕的小姑娘,你態度這麼差,怎麼當醫生的?」
我站起來,直直看過去,「副教授是我的職稱,你若是有疑問可以去醫務處查,如果你現在是在鬧事,我就打保衛科了。」
女人罵罵嚷嚷,高聲咒罵,「你什麼態度你,我要投訴你!」
說著一把拽過了我的胸卡,仔細辨認我的名字,我無所謂地擺擺手,遇見胡攪蠻纏的人,硬剛一點辦法也沒有。
「隨便,去投訴吧。」
女人突然抬頭看著我莫名一笑,舉著我的胸卡走到門口,大聲說道:「大家都來看看啊,這個醫生就是最近被舉報的那個小三,舉報信貼得滿世界都是,這麼德行敗壞的人竟然還在行醫!」
一瞬間,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帶上了義憤填膺和幸災樂禍。
我隻覺眼前轟隆一聲,一下趔趄,差點站不穩。
說醫生態度不好也許引不來共鳴,可說一個醫生是小三那可就不一樣了,打小三,一直被大家視為正能量。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周圍窸窸窣窣的討論和異樣的目光始終繞在我身上,久久不散,已經開始有人隨著那個女人開始謾罵,也有人拍起了視頻。
我隻覺得天旋地轉,一人突然闖進來把門關上,隔絕了外面的嘈雜。
「你沒事吧。」
10
「師兄。」
看到齊銘,我如同看到了救星。
齊銘薄唇微抿,眼中閃過一絲疼惜。
朝我伸出手,卻又收了回去。
「我已經聯系過保衛科和醫務處,也已經報警了,你什麼都不要管,我先送你回家。」
齊銘帶我從後門離開,我坐在副駕上,心裡堵得厲害。
明明,我才是受害者。
「唐婉。」
「我和齊院說過了,舉報信的事讓他盡快找到寫信人,然後向寫信人提起訴訟,還你......和醫院清白。」
齊銘的聲線清潤幹淨,像一陣暖風輕柔地拂向我。
我側過頭去看他,「為什麼問都不問,就覺得我是清白的。」
齊銘輕輕嘆了口氣,修長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轉動著。
「唐婉,我認識你,已經很多年了。」
是啊,很多年,從大一到研三再到工作。
車停在樓下,我和齊銘告別,準備回家。
這個時候,我才知道我在醫院被圍觀謾罵的視頻被傳到了網上,底下幾萬條評論,都在罵。
我突然怒火中燒。
「把我送去錦繡園,多謝。」
齊銘沒有開口問我,加快油門往目的地趕去。
錦繡園是陸言自己的房子。
「需要我陪你上去麼?」
「不用。」
自己的事總是要自己解決的。
我用力拍著 1302 的門,在我以為家裡沒人的時候,陸言打開了門。
四目相對,他眼裡閃過一抹驚喜,然後是鋪天蓋地的驚慌和無措。
我正疑惑著他怎麼見到我這麼害怕。
突然從房間裡傳來了一個女聲,「陸言,是誰啊?」
我揚頭看了看陸言,笑得一臉諷刺。
一邊和我演著追妻情深,一邊讓前女友登堂入室。
11
「怎麼,不請我進去坐坐?」
陸言低著頭,手掌青筋暴起,微微側身,讓開了路。
「唐婉,你來做什麼!」
我沒理會她,直接進去坐在了沙發上,四處打量一下,倒是沒有多進來顧湘湘的東西。
「阿婉,湘湘也是剛過來,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我盯著陸言,一字一句說道:「我想象的是哪樣?」
陸言臉色一下變得煞白,嘴唇輕顫,近乎祈求般念出我的名字。
「阿婉。」
顧湘湘突然尖叫一聲,撲向陸言。
「陸言,你對她那麼低三下四幹什麼,你又不欠她!」
陸言抬起頭看著她,「但我愛她。」
顧湘湘後退一步,眼裡蓄滿了淚,用手指著陸言。
「愛她,你說你愛她,我為了不拖累你,查出心髒病都不敢告訴你,你媽拿錢侮辱我,為了你,我一個人遠赴美國,這一年,你知道我是怎麼過來的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