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忍不住想,如果當初我遇見的是李華晏就好了。
如果是他的話……我臉一紅,趕緊把這個念頭甩開。
8
沒過幾天朋友給我打來了電話。
「聽說陸權和顧瑤最近鬧僵了,前幾天顧瑤生日宴,陸權直接沒去,顧瑤都要氣瘋了……他們的訂婚也推遲了。
「我覺得陸權應該還是放不下你,雖然他嘴上沒說,但是你走的這些天他每天都肉眼可見的暴躁,成天拉著個臉好像誰欠他錢了似的。
「你要不要再——」
我敷衍了幾句,掛了電話。
我不覺得陸權放不下我,頂多是習慣了我一直順從他,突然離開他他不適應而已。
他不愛我。
我早就知道的。
……
李華晏說今天晚上做我喜歡的糖醋魚,讓我早點回家。
我興衝衝地跑回家,卻在樓下看到了陸權的黑色勞斯萊斯。
他靠在車門邊,低頭抽煙。
夕陽的暖色也無法溫暖他冰冷的剪影,我嘴角垂下,眉頭皺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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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權看見了我,淡淡道:「鹿昕,我們談談。」
事到如今,我覺得我們已經沒什麼可談的了。
但是我知道以陸權的性子,要是不跟他說清楚的話,他一定會繼續糾纏不清。
「談什麼?」
「我們沒必要這樣。」
他深吸了一口煙,在白霧繚繞中低聲道,「哪怕我和顧瑤結婚了,我們也可以繼續在一起,你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
「你跟李華晏才認識多久?你了解他嗎?你們磨合過嗎?你真以為他是在你面前表現得這樣?
「你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我笑了。
陸權擰眉看我。
我現在真的明白了那句話,人在無語的時候是會想笑的。
「繼續在一起?」我走近,輕聲道,「你的意思是,我給你做地下情人,在你結婚之後和你偷情嗎?」
「……也不用說得這麼難聽,圈子裡的人都是這樣的,除了名分你想要什麼我都能給你,我能讓你一輩子衣食無憂,你還想要什麼?」
他譏諷地掐滅煙頭,「不比你租這個破房子,上一個月八千的班強多了?」
「那顧瑤呢?你不是之前挺喜歡她的?」
「一開始覺得她還挺矜持,之前沒處過這樣的,還挺新鮮,時間長了發現她就會端著,簡直沒勁。」
他毫不客氣道,「你不用擔心顧瑤,我會和她說明白,我們之間也不過就是商業聯姻而已,以後可以各玩各的,我不會讓她來找你的麻煩。」
我看著陸權,突然有一瞬間覺得無比厭惡。
我分明應該生氣的,但在這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麼冷靜過。
我突然意識到,我或許從來沒有愛過陸權。
之前的難過或許是因為這麼多年的習慣、因為依賴,但這一刻我看著這個陪伴了十幾年的人,我清醒地意識到:我不會愛上一個這樣的人。
「你知道嗎?陸權。」
我看著他那雙漂亮的眼睛,平靜道,「你說的有一句話我覺得很對。
「我們從來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不是因為你有錢而我沒錢。
「是我不屑於和你這種人歸屬於同一類。」
說完,我從他身邊走過。
陸權一把攥住我的手腕,面上勉強壓著驚怒。
「鹿昕,差不多得了,那你到底想要什麼?」
「想要你滾蛋。」我第一次輕蔑地看著他。
在這一刻,我看不起他。
哪怕他有錢、長得帥、有能力,各方面條件都優於我。
但我仍然從人格上鄙夷他。
「你可能是想多了,我拒絕你不是因為看不上你開的條件。」
我看著他的眼睛,定定道,「是因為我看不上你。
「所以你給我多少錢也沒用,因為一想到要和你在一起,我就惡心得連錢都不想要了。」
陸權的臉色沉了下來,眼裡慍色如墨。
就在這時,樓上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寶貝,再不上來菜就涼了。」
我和陸權同時抬頭,看到李華晏圍著圍裙,從窗戶裡探出身子,對我揮著鍋鏟。
他面上笑意盈盈,眼底卻絲毫沒有溫度,似乎陸權再糾纏我就會抄著鍋鏟下來給他開瓢。
我忍不住笑了,甩開陸權的手:「馬上就來!」
……
李華晏的手藝進步得越來越快了。
糖醋鯉魚吃得我心滿意足,然而等吃完飯,他要回家時腳步卻突然停住了。
我疑惑道:「怎麼了?」
李華晏在身上摸了摸,回身無奈道:「忘了帶鑰匙了。」
我卡殼了,不知道該說什麼。
孤男寡女,大晚上的,我留宿他好像也不大好。
但是……我看著窗外不知何時開始的瓢潑大雨,也說不出要趕他走的話。
「沒事兒,」李華晏看出了我的為難,笑笑道,「我去住酒店吧——不對,我也沒帶身份證,那我去車裡待一晚上吧。
「早點休息。」
說著他就要出門。
我的嘴巴在大腦反應過來之前叫住了他:「……要不你就在我家湊合一宿,反正我家也有客房。」
「方便嗎?」李華晏回頭,一雙桃花眼睜大,「……不大好吧,畢竟孤男寡女的,我還是走吧。
「晚上也不冷,我可以開著空調,不過聽說在車裡開空調時間長了人會死,我小心一點應該也沒事吧。」
「方便,沒什麼不方便的。」
他要真在車裡憋死了,我的罪過可就大了!
「那好吧,」李華晏勾起嘴角,「那就叨擾了。」
……
時間還早,李華晏非說要看電影,他從冰箱裡找出幾罐啤酒,說晚上喝啤酒、看恐怖片能讓他找到靈感。
我讓他自己看,他又說一個人害怕,靈感會被嚇走。
我無奈,隻能陪著他。
一開始我倆還有點拘謹,坐在沙發兩頭誰也不靠著誰。
兩罐啤酒下肚,我再一扭頭,他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蹭到我身邊來了。
「怎麼,我害怕不行嗎?」他理直氣壯地靠著我。
我有些復雜地看著他。
李華晏真的跟我在陸權圈子裡看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分明以他的條件也可以像他們一樣,可我在他眼裡看不到一點傲慢。
陸權說我和李華晏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可我分明感覺不到我和李華晏之間有什麼隔閡。
我隻能感覺到,他在靠近我。
大概是酒喝多了,我忍不住問:「李華晏,你怎麼跟他們不一樣?」
「什麼不一樣,他們是什麼樣?」
「嗯……」我握著啤酒罐子想了想,「就是用鼻孔看人,他們看人的時候分明是笑著的,好像是有禮貌的,但你仔細看他們的眼睛,就會發現他們根本就沒把我這種人當成人。」
我皺眉,「就像陸權吧,我們在一起這麼多年,可我有時候總覺得,在他眼裡我們壓根就不是一個物種,他看我和看動物園裡的猴子沒什麼兩樣。」
李華晏垂眸輕笑。
「猴子又怎麼樣?人又怎麼樣?大家都隻能活幾十年,他再牛逼也活不了兩百年,又有什麼區別呢?
「或許在猴子眼裡,人類也隻是光禿禿、沒進化完全的怪物呢。」
他話裡帶了點兒醉意,湊過來。
「我不是喜歡在背後說人壞話的人,但陸權那人吧,太裝了。
「你千萬別被他的鬼話騙了,和他在一起有你的氣受,他才不會好好對你呢。
「你不如看看我,其實我也不錯啊,他長得好我長得也不賴,他有錢我也不比他少,我還沒談過戀愛,幹淨——」
他戛然而止,脖子泛紅,低頭不說話了。
我就是傻子也聽出李華晏的意思了。
我有些不解:「你喜歡我?
「可是你為什麼喜歡我?我們之前也沒怎麼接觸過。」
仔細想想,李華晏似乎從見我第一面起就對我表現出了興趣。
其實後來我跟別的同事了解過,這次的插畫是李華晏指名要我來的。
我就說他這麼出名的作家,即使再難搞,想跟他合作的人也多不勝數,怎麼會輪到我一個新人。
可我們之前甚至沒什麼接觸,並非我妄自菲薄,我和李華晏差距太大,我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喜歡我。
李華晏喝了口酒,透明的酒液順著他的下巴滑落到地板上。
他轉過頭來,眼底映著窗外的雨和我。
「我早就認識你了,隻是你不記得我了。」
在李華晏嘴裡,我聽到了另一個版本的故事。
高中一年級的暑假,陸權和圈子裡的一群二代去馬代玩,也帶上了我。
當時那群人裡就有李華晏。
「我其實不會遊泳,我小時候溺過水,挺怕水的,但是他們都下去浮潛了,還激我下水,那時候年紀小也沒想那麼多,我就跟著下去了。」
水底有太多漂亮的珊瑚和小魚,他看著看著就忘了時間。
「等我再出來的時候,發現已經離岸邊很遠了,離岸流一個勁地把我往深海帶,我旁邊就是海底懸崖,深不見底,黑乎乎的什麼都看不清,一步之遙我就要掉進去了!
「我拼命喊,可是沒人看見我,我開始嗆水,我以為我要死了,我都要絕望了。」
他頓了頓,「就在這時,你出現了。
「你朝我遊過來,拽著我的救生衣拼命把我往岸邊帶。
「我記得那天你遊了好久才把我帶上岸,上岸的時候你一頭就栽倒了,氣都喘不過來了,你說你一直在喊我,但我沒聽到就在後面跟著我。
「你不知道,你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真的感覺你渾身都在發光。
「其實我很想謝謝你,可是後來陸權來了,你就跟他走了。
「那之後我一直在關注你,可是你總是在看著陸權,好像一點都注意不到我,我想跟你說你別和陸權一起了,他對你不好,你跟我一起,我會對你好的,可你喜歡他,我說不出口。」
他的嘴角勾起一絲有些苦澀的笑容。
「現在,我終於能說出來了。」
我怔然,記憶深處隱約翻出了那時的記憶。
其實我已經記不太清了,隻記得當初救了一個一起去的男孩子。
但是那時候我們都穿著救生衣和浮潛面鏡,在海裡也看不出來具體誰是誰。
我也沒太在意那件事。
沒想到,那個人居然是李華晏。
我剛想說話,抬頭時臉頰卻蹭過了微涼的柔軟。
李華晏不知道什麼時候離我太近了。
我下意識摸了一下臉,隻感覺到越來越燙的溫度。
那雙本就澄澈的眸子如今已經全然化成了春水,他定定地看著我。
窗外雷雨大作,雨點咚咚地砸著玻璃,水痕劃過透明的玻璃,映亮半邊天際的遊龍閃電。
他視線落在我嘴唇上。
我下意識閉上眼,卻聽到他沙啞的聲音。
「……可以嗎?」
大概是酒精燒壞腦子了,我沒有拒絕。
酒精在口腔裡帶起微微的戰慄,淡淡的薄荷香氣染上微醺。
李華晏溫暖地籠罩在我四周。
和陸權的強勢不同,這是一個盛滿溫柔而小心翼翼的吻。
我忘了我們親了多久,我隻感覺最後腿都軟了,走不動了。
李華晏把我抱到床上,在我床邊站了一會兒,窗外炸亮的銀龍照得他臉上的隱忍一閃而過。
他有些狼狽地轉身:「……你好好休息,我先出去了。」
我下意識拽住他的手。
「……李華晏,我喝醉了,有點冷。」
李華晏轉過頭來,淺褐色的瞳孔被夜幕染上深黑。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沒說話,隻是看著他。
他定定地站在原地,不知過了多久,突然欺身而上,握住我的下巴。
一個極度渴望卻又隱忍克制的吻兇猛而輕柔地落在我唇上,在我悶哼一聲後驟然加大力道。
我摟住李華晏的後頸,他背後的肌肉因為過於緊繃而凸起。
閃電映亮窗戶,我瞥了一眼窗外。
樓下的車燈還亮著。
陸權還沒有走。
……
睜眼後的第一反應是腰疼。
然後是腿疼。
最後是一雙亮晶晶含笑看著我的眼睛。
「醒了?」李華晏大咧咧地露著結實的胸肌,在床頭凹了一個完美的造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