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梵音陣陣,金光閃爍。
走出天梯的瞬間。
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小芽兒哇的一聲叫了出來。
看守的守衛,被嚇了一跳,跌坐在地上。
他指著我,「你」了半天,問我:「你是怎麼上來的?」
而後發出尖銳的爆鳴聲。
叫來一群人圍住我。
我沒管他們隻是逗著小芽兒。
一個穿著藍色道袍的神被人拖了過來。
頭發半扎成元寶髻,黑眼圈重得要命。
旁人都稱他為笥英神。
他看不出我的跟腳,小心地旁敲側擊:「敢問是哪位上神歷劫歸來,竟到了我們一重天,未曾聽說過,倒是顯得我們招待不周了。」
「神?」
我咬著這個字有些好笑:「我不是神,也不是仙。
「我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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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聽到我的話後,他們面面相覷。
要知道在千年前,人界和天界的通道就被關閉了。
怎麼可能還有人能爬上天界。
我說:「我來是為了找青蓮仙尊。」
聽到青蓮仙尊四字,他們面色變得古怪。
笥英神小心翼翼開口:「可……青蓮仙尊在九重天之上,一重天若是想去九重天那便要交上許多過路靈力,姑娘怕是難找到青蓮仙尊。」
小芽兒有些不明白,問:「靈力就和銀子差不多嗎?為什麼天界也要用錢啊,爹爹他們不是說,仙人不需要錢的嗎?」
「那都是從前仙帝在時的老黃歷了,如今的青蓮仙尊最愛的便是收集靈力。」
說到這,笥英神突然止聲:「姑娘,你們還是快些回人界去吧。昨日青蓮仙尊從凡間回來臉色可不好,聽說是被個凡人傷到了。」
他給我使眼色。
我卻笑了:「小道士,這可不像你啊!你現在的膽子怎麼這麼小。」
笥英神愣了下。
我把懷中的小芽兒塞到他手中去:
「是你說的,讓我有機會的話一定要來找你的,我來了,你不想遵守約定了?」
前世,被關進萬魔窟中。
周圍都是聽不懂人話的魔。
我剛被關進去時,也是走火入魔,滿腦子隻有殺念。
是笥英神救了我。
按照他前世的說法是,好不容易能找個人說話,順手就救了。
和他聊天時,我便了解了他的過去。
笥英神本是一重界的界主,是死後成的正果。
最喜歡的就是喝酒。
一次酒後,他把清伢養的兔子給烤了吃了。
清伢哭得可憐,青蓮仙尊一怒之下,就削去了笥英神的神職,把他丟進萬魔窟中受罰。
他說要是以後有機會的話,他請我喝青梅釀。
笥英神被塞了一個措手不及,和小芽兒面面相覷。
我打了個哈欠,毫不客氣地催促著笥英神。
他狐狸眼瞪得老大。
小芽兒可不是個會怕生的主兒。
不到半天就和笥英神混熟了。
笥英神剛接住從樹上掉下來的小芽兒,小芽兒就又跑到了假山上。
「我的小祖宗诶,那可不能夠爬啊。」
我撐著下巴偷喝青梅釀。
我剛剛去過一重天與二重天的交界處。
不出所料被設下了法陣。
我想到剛剛觸發法陣時感知到的靈力,又喝了一口青梅釀。
不遠處閃過一絲流光。
來了。
我等的東西到了。
笥英神收起吊兒郎當的模樣看向我。
我道:「笥英,你先進去。」
他沒有多說什麼抱起小芽兒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流光進來,順著方向,我依稀看見了些毛發。
「大膽凡人,你竟然還敢跑到九重天上來!看我今日不取了你的性命泄憤!」
天犬衝我龇牙咧嘴,手裡拿著骨槌。
現在的天犬體型還沒有前世那樣強壯。
它額頭上的皮毛有處破損。
是昨日在凡間時,我的箭射破的。
它衝上前就攻擊我,森白的牙齒泛著冷光。
脖子上手腕上腳踝上戴著打磨光滑的骨珠。
「你還是乖乖求饒吧,我還能給你留個全屍,不然就別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說著,它就舔了舔手上的珠子。
我眼眸黯下來。
前世的我被清伢廢了修為。
是天犬給我剔去了全身骨頭。
它用爪子把我的骨頭打磨成珠子戴在身上。
它道,它最喜歡的便是少女的骨頭。
後來在萬魔窟中,我才知道。
其實萬魔窟中的累累白骨不僅僅是魔族的。
還有人間無數無辜少女的。
天犬喜食少女。
它每年中元節便偷溜到凡間擄掠少女。
它身上每顆骨珠都代表了一個無辜死去的少女。
那年天犬擄掠了一名十五歲的少女,少女被天犬折磨至死。
少女年邁的老父母哭得死去活來,瞎眼的母親跪著求上神廟,祈禱自己的女兒能安全歸來。
神可憐他們年邁,偷偷告訴他們。
他們女兒已經被天犬害死,不要再找了。
得知這個消息的老父母哭得眼睛都要瞎了。
竟跑遍人間神廟告狀。
可沒有一個仙人敢管這樣的事。
因為天犬是青蓮仙尊的靈寵。
狗仗人勢莫不如是。
天犬不知從哪兒聽說了這件事,惱羞成怒。
跑到凡間,殺死了那對老父母。
還砸了那個神在凡間所有的神廟。
毀了那個神的千年善果修為。
可就算是如此,天界也沒有一個神敢多說一個字。
被天犬害死少女的靈魂是入不了輪回的。
天犬嫌靈魂吵,幹脆全都丟進了萬魔窟中,成了萬魔成長的飼料。
前世萬魔窟中的慘相與今世重合。
我反手拿下背上的弓,右手搭上箭羽。
一箭擊中了天犬的心髒。
血散成血霧在半空中消散。
他連最後一道聲音都沒發出。
我眼也不眨地再次放出三箭。
之前犯的錯我可不會再犯了。
我看著被扎成窟窿的天犬,自言自語道:「要不要再來點,幹脆用火再燒一遍吧。」
直到把天犬燒成灰了三遍,尤嫌不足。
在灰燼中,我扒拉出了屬於天犬的神格。
神格泛著剔透的白光。
我挑眉,似乎發現了件有意思的事情。
這根本不是天犬的神格。
8
光線之下,天犬的神格泛著乳白色的光暈。
前世我在九重天藏書館中曾看過有關於神格的書。
動物精怪成神後,擁有的神格會有原身跟腳的痕跡。
而我手上的這枚神格,明顯是人成神的神格。
九重天中也有日夜之分。
金烏飛回扶桑樹上時便為黑夜。
夜深後,我溜進笥英神的房間。
他顯然也沒休息,指尖捻著一枚白子,對著棋局出神。
我到他面前坐下。
桌上早早就備好了兩杯茶水。
他早就預料到我會來找他了。
我攤開手,示意他看我手心中的那枚神格:
「這枚神格並不是天犬的。」
我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他沒有半分動作。
我繼續道:「早在我挖出清伢的神格時,我就發現了,清伢的神格根本和她本身不相容,到我手上後,反而對我很親近。」
笥英神手中的棋子轉動了半圈,轉而問了我一個問題:
「溪午,你有沒有聽過萬年前的神魔大戰。」
他並不需要我回答。
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一萬年前,天界與人間尚未分離。
天有九道,地有九州。
人界存在著十座與天界相通的神山與三棵神樹。
部落中的巫通過神山神樹與神進行溝通。
人界供奉天界以香火,天界給予人界五谷四季。
魔族在萬年前進攻人界,為了庇佑人界。
神仙們通過天梯來到人界。
可還是越來越多的人死在了戰火之中。
人對神的信仰開始動搖。
魔族趁著信仰減弱神仙力量虛弱之際,大肆屠殺人界。
神仙內部割裂。
有些神仙主張放棄人界退回天界再尋出路。
有些神仙卻不認為受了人界香火便該庇佑他們。
於是,那些庇佑人界的神大多死在了那場神魔之戰中。
退守天界的神對人界凡人的死活更是不管了。
甚至打破曾經的約定,大肆奴役人類。
試圖讓人類提供更多的香火以供祂們修行。
人界成煉獄,民不聊生。
無奈之下,當時的人皇,命令人界,封神山,砍神樹。
從此將天界與人界完全隔離開。
於是神再也來不到人間。
人間也沒有再誕生過一個新神。
「不對。」
我打斷了笥英神的話:「這不應該是這樣的。
「還有扶桑,扶桑樹沒有斷絕。」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留一線生機。
天道絕不會允許有這樣徹底斷絕天界與人間的存在。
所以,扶桑樹留存了樹種。
天界金烏也棲息在扶桑樹之上。
人界與天界還存著這一條通道。
「所以,不可能,萬年來,人界不出新神。」
笥英神輕笑:「現在的小孩都這麼不容易被忽悠了的嗎?」
他有些苦惱:「那我換一個說法吧,如果說,在新神誕生之前,便沒了神格呢?」
我盯著他手上的動作。
茶水泛動漣漪化成了另一幅景象。
9
波濤洶湧的海水中,一位少女正在奮力地向一個落水的孩童遊去。
凡人肉眼不可見的是,少女胸口處正泛著瑩藍色的光暈。
就在少女將孩子託舉上岸徹底沉入水底之際。
藍光大甚。
就在這時,一隻骨節分明的手,穿過少女的胸膛。
取出那片完全成熟的神格。
將那片神格按進他自己懷中的嬰孩身上。
嬰孩成了新任的海神。
畫面停留在少女訝異混雜著痛苦的神色上。
「這下你明白了嗎?」
笥英神的聲音再次響起。
我掐白了指尖:「所以現在的新神都是這樣誕生的,對嗎?」
神生下的孩子並不是天生的神祇。
神生下的孩子沒有神格,那便去搶他人的機緣命運神格。
漸漸地,人間便再也出不了新神。
而天上的神一生下的孩子便是神。
神位從此隻在血液中傳承。
「對,都是這樣的。」
笥英神沒有絲毫猶豫點頭,他笑眯眯地抿了口酒:「所以啊,這個天界從根子上就已經爛掉了。隻要出生有個好父母,那不就是天生神祇,誰管你的神格是怎麼來的。隻要會討好,連個牲畜都過得比神好不是嗎?」
那個牲畜說的便是天犬,但不止是天犬。
我胸口中聚著一團氣根本散不掉。
原來前世,我想修煉成仙,在他們看來就是一個笑話。
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我問笥英神:「那你告訴我這些幹什麼?既然爛掉了,那就連根拔起不就好了?你比我厲害得多,你為什麼不去做。」
他啊了一聲:「是你問我,我才說的啊。」
他撓了撓下巴:「其實,我也想連根拔起,可惜我不行啊。
「你才是要幹這件事的人啊,天命,在你的身上。」
躍動的光線下,我看清了笥英神這時的模樣。
狐狸眼微眯沁出犯困的淚花。
可仔細看過去,便能知道,他淺色的瞳孔之下全然是淡漠。
似人非人,似神非神。
我起身道:「我明白了。」
他叫住我,問我:「那你接下來,要去幹什麼?」
我道:「既然天命在我身上,那我便要去應了這天命。
「弑神!」
我留下的水神神格擺在棋盤中白子唯一的破局之處,瞬間局勢扭轉,白子轉守為攻,呈要吞並黑子之勢。
從什麼時候發現笥英神保留著前世的記憶的呢。
我想或許是在見到他的第一面開始。
他其實也沒想過在我面前隱藏自己。
就算是過去了許多年。
我也依舊記得前世笥英神消散前,勸我好好修煉。
他說:「往前走吧,在這裡停下,就不會有未來了。」
我那時以為,他是在說我。
直到這輩子,我重新看見了笥英神。
我才明白那句話的真正含義。
他指的未來,是這輩子。
而且在剛剛的談話中,我發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點。
我問笥英為什麼不自己去弑神。
他回答我的是不行,而不是沒有。
這是不是意味著他曾經嘗試過。
我的第六感告訴我,笥英神身上一定還有更大的秘密。
不過,我不打算深究,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我也有。
10
天犬一日沒有回九重天,他們隻是以為天犬的老毛病犯了,完成任務後便去人界物色少女去了。
可三四日後,見天犬沒回來,他們才意識到不對勁。
而且他們發現。
他們再也無法通過扶桑樹去往人界了。
有些神意識到問題就出現在我身上。
他們一打聽,才發現,我活得好好的。
天犬不知道去了哪裡。
他們這下可徹底慌了神。
天犬是青蓮仙尊的愛寵,要是青蓮仙尊問起天犬時可怎麼辦。
他們氣勢洶洶地往一重天來。
我早就在這裡等候多時了。
我站在屋檐上,單手挽著箭。
現在的我身上有著水神和天犬的神格。
這些小嘍啰根本就不是我的對手。
我左手一個右腳一個,把他們都踹飛了。
小芽兒被笥英神抱在懷中,直拍掌:
「溪午姐姐好厲害,溪午姐姐好厲害。」
那些小神滿臉瘀青,捂著臉放狠話:「大膽凡人,你要是敢動我們,青蓮仙尊肯定饒不了你!」
我挑起嘴角,問:「是嗎?」
從背後把早就準備好的狗皮丟在他們身上:
「我好像之前就動了。」
他們眼神變得驚恐:「你竟然敢弑神,你……」
「我就弑神了,怎麼了?」
我收起笑意,一腳踩在那個人肩頭:「我不殺你們,回去告訴你們的主神,就說,凡人楚溪午,請他們賜教,九重天外,清談會論教!
「神格為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