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

第5章

字數:3400

發佈時間:2025-03-28 14:07:14

聞朝捧著金燦燦的獎杯朝我跑過來,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聲音明亮清晰:「媽媽,冠軍給你!」


我接過獎杯將他抱在懷裡:「謝謝寶貝!」


一旁趙雪和田恬也在興奮。


興奮之後,大家收拾東西,準備回家。


而後我的餘光一瞥,不遠處的梁煜。


他眉頭緊皺,懷裡抱著昏睡不醒的梁昭。


眼神和我對視的時候,他欲言又止。


我收拾東西的動作慢了下來。


梁煜抱著梁昭往出口走,隻是經過我身邊的時候,他停了下來。


梁昭的臉頰燒得紅彤彤的,帶著哭腔囈語:「要媽媽,我要媽媽。」


「抱抱他吧,簡憶,求你了。我知道是我做錯了,但他還是個孩子,什麼都不懂,是我影響了他。」梁煜低聲乞求。


「他知道你們要參加這個比賽,每天都在辛苦練舞,就是為了讓你看看站在舞臺上的他。都高燒到三十九度了,哭著也要來。」


曾經我哭著乞求梁煜把孩子還給我,他頭也不回。


當我下定決心放棄他們以後,他又紅著眼眶乞求我抱一抱孩子。


我看著這個自己曾經寄予厚望的孩子,沉默一會兒,還是接過來。


他長大了,也重了。

Advertisement


或許是難受,他的眉宇堆成小山峰,眼角還帶著淚。


幾乎是抱在懷裡的一瞬間,梁昭就像是回到了最安全的城堡,安靜下來。


「媽媽,我好想你。」他的手緊緊抓著我的衣領。


一旁的梁煜見狀,眼眶瞬間紅了,仰著頭深呼吸好幾下才勉強將眼淚憋回去。


怎麼會不難受呢?


我的五髒六腑也像是被一把刀攪來攪去。


疼痛逐漸蔓延至四肢百骸,差點抱不住梁昭。


這個孩子是我生的,是我最親近的人,卻也是傷我最深的人。


也或許是這樣,我才不知道要怎麼去談原諒。


我是他的媽媽,可我也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媽媽不該是理所應當被放在犧牲的位置。


隻有最親近的人才能傷人最深。


每說一句傷人的話,就像是拿著尖刀在心髒上劃一刀。


即使時間過去,那些傷疤也再不能愈合。


就像破鏡不能重圓。


即使重圓了,那些裂痕依舊存在,再不能恢復如初。


我抱著梁昭哄了好一陣,然後還給了梁煜:「帶他去打針吧。」


梁煜接過孩子,嘴唇嗫嚅,似乎想再說點什麼。


我卻低下頭,靜靜地看著地面。


一滴眼淚落在光潔的地板,開出一朵小花。


眼前那雙擦得锃亮的皮鞋往我這個方向前進了一小步,又緩緩落回了原地。


幾秒的停滯。


然後調轉方向,逐漸遠離我的視線。


皮鞋在冰冷的地板上發出清脆的回響。


那聲音如同心跳,一下下敲打在我的心上。


每一步都像是在丈量著我和梁煜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


直至聲音快要聽不見,我終於抬頭,看向出口方向。


那道孤寂的身影在門口停了一秒,往前踏了一步,而後被陽光整個吞沒。


我的心似乎也隨著那一步踏空了。


15


我和梁煜之間再沒有見過面。


京市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


即使我們的活動軌跡有重合的地方,但是人和人之間好像一旦沒有了緣分,就再也遇不到。


聞朝在我的教育下,慢慢長大。


日子好像就這樣過著。


中途發生了一件小事,是趙雪和我說的八卦。


何苗去世了。


她到底是沒能撐過一年的時間。


「還記得上次我們撞見何苗和一個老男人吃飯嗎?」


趙雪神秘兮兮地和我說:「聽說那個老男人得了髒病,悄悄找醫生治療。」


我自然還記得。


也知道那個人應該是被何苗傳染的。


「不過那個老男人也不是什麼好東西,也算惡有惡報了。聽說是 F 集團的老總,沒少利用職務之便謀取利益,禍害了不少女孩。」


那何苗呢?


她是不是也是其中的一個?


「那確實是活該。」我附和了一句。


「不過那個何苗,其實也挺慘的。」


趙雪沒了第一次見何苗時的那種憤世嫉俗,唏噓道:「她家裡挺重男輕女的,父母用了各種偏方就為了生個兒子,結果生出來是個腦癱。兩夫妻沒有辦法,最後壓榨何苗。」


「她每個月的錢幾乎全部都寄給家裡了,要是不拿錢回去,家裡人就對她非打即罵。十幾歲就被賣給某個老男人當媳婦,因為年齡不到,所以沒領證而已,但清白反正是沒了。好不容易逃出來,報了警,結果又被警察送回去,後來似乎又逃了幾次,還是被吸血鬼父母一次次找到。」


趙雪說的這些確實是我不知道的,但是她人脈多,這些事的真實性不用懷疑。


我想問一句,為什麼她不再跑到一個新地方,換掉所有聯系方式呢?


話到嘴邊又咽回去了。


是何苗不想逃嗎?


是她逃不了。


也或者說是她從小在那樣的環境下長大,已經被規訓了。


後來她也嘗試過自救。


好不容易逃出來,她報了警,以為可以得到救助。


可沒想到警察竟然將她送回老家。


那一刻,她大概就死心了,認命了吧。


「說真的,我以前以為這樣的事隻會在新聞上看到,這還是第一次離我這麼近。本來因為是認識的人,想吃點瓜,結果反倒自己難受了。」


趙雪感嘆:「心裡挺不是滋味。」


誰說不是?


我沉默地喝咖啡。


「而且何苗和那個老男人在一起的時候,好像是故意的。」趙雪反問了一句,「這算另類的為民除害?」


我點頭:「或許吧。」


提起故人,思緒翻湧。


我還記得我和何苗第一次見面並不是在幼兒園。


是在商場的衛生間。


她生理期到了,白裙子上不小心染了痕跡,我看到後就幫忙處理了下。


何苗很感激,非要將手裡的桃子塞給我。


「這個,幹淨的,很甜。」她結巴道,臉都紅了。


那時候我不知道,或許一個平平無奇的桃子就是她的一頓飯。


是她能給我的最體面的謝禮。


後來在幼兒園見面,我還很驚喜。


也是想著小姑娘一個人在外地,不容易。


正好梁昭喜歡她,所以也就默許了她時不時來家裡吃飯。


誰知道後面一步錯,步步錯。


竟然發生了那麼多的事。


再回不到過去。


「你同情她嗎?」趙雪突然問。


我點頭又搖頭。


對於何苗的悲慘原生家庭我是同情的。


可是她再可憐,也不是她來傷害我的理由。


並不是我造成了她的苦難。


如今人已經去世了,好像再談論這些都沒有了意義。


我猛灌了一口咖啡,眉頭直皺。


這咖啡,似乎比平日喝的那些要苦得多。


真是,又酸又苦。


16


聞朝的個子蹿得很快。


直到有天我看到他已經比我高出一大截,才恍然他已經長大了。


隻能感慨一句時間如梭。


或許是知道自己的基礎差,聞朝總是很努力。


臺燈常常亮到半夜。


好幾次我都不忍心了,可是他仍舊笑著說他有分寸。


半大的孩子,沒有叛逆期,我欣慰的同時,又感覺到心疼。


經過緊張的準備之後,聞朝和田恬就要去參加國際比賽。


聞朝是個很有主見的孩子。


從小就很早熟,從沒讓我操心什麼。


比賽的前一天, 他罕見地失眠了。


我也不知道要怎麼安慰他。


這場比賽是我曾經夢寐以求的,最後因為懷孕斷送了我的夢想。


所以不僅是聞朝緊張, 我也不可避免地緊張。


最後兩個人相視一笑, 倒意外緩解了這種緊張感。


第二天的比賽很順利。


順利得我都覺得像是做了一場夢。


直到聞朝站在那個我曾經渴望的舞臺上進行獲獎致辭。


「感謝我的媽媽,簡憶。沒有她就沒有我。我曾經答應過她,一定要為她拿到這座獎杯, 現在我做到了!」


聞朝眼裡含著淚,語帶哽咽:「我的媽媽曾經也是一名拉丁舞者,因為種種原因, 她沒能站上來,這是她曾經的遺憾, 但我替她做到了。今後我所有的榮譽都與她共享。」


臺下掌聲雷動。


所有人都在祝賀聞朝獲得了冠軍。


我看著他不免心中觸動。


其實他說錯了, 不是我單方面救贖了他。


也是他給了我第二次的生命。


是初見之時, 他那句怯生生的「姐姐, 你跳得真好看」給了我支持。


這句話,我記了一輩子。


如果不是他那時候的掌聲,每天都來當觀眾, 我也很難再堅持下去。


或許會就此得過且過地過一生。


這樣想想,其實也挺可怕的。


整場比賽徹底結束,聞朝拉著我坐在觀眾席上沒有動。


所有人都走了, 他指著前面的舞臺說:「媽媽, 你是屬於那裡的。」


「站上去吧, 那是你的舞臺。」


那句話像是帶著蠱惑。


等到我站在舞臺上才反應過來聞朝是什麼意思。


臺下是我唯一的觀眾。


手機傳出熟悉的音樂聲,是一首充滿激情的拉丁舞曲。


「吼他幹什麼,他不過是說了實話而已。」


「但感」努力讓自己的身心與音樂融為一體, 腳步開始隨著節奏輕輕移動。


直至一曲終了,我才睜開眼睛。


「讓我們恭喜冠軍,簡憶!」


我的手裡被塞了獎杯, 沉甸甸的。


聞朝右手握拳做話筒狀,抵在唇邊:「現在有請我們的冠軍發表獲獎感言!」


我笑著,配合著聞朝, 也用右手握拳當作話筒。


仿佛這真的是屬於我的冠軍獎杯。


以前我無數次幻想過有一天我真的站在這個國際大舞臺上, 獲得了冠軍, 我應該說點什麼好。


打過無數遍的草稿, 可是到現在好像隻剩下了一句話。


「誰都會背叛自己, 隻有理想不會。」


所以, 任何時候都不要放棄自己,有夢就去追。


啪啪啪——


聞朝坐在臺下雙手鼓掌。


我彎了彎嘴角,又道:「感謝我唯一的觀眾,聞朝。」


自此, 我浴火重生。


我成功過, 也失敗過。


跌跌撞撞走到今天, 已經能看到藏在其中的白發。


年少的時候,失戀,離婚好像是天大的事。


可是將時間線拉長。


這一輩子, 那麼長, 戀愛和結婚隻是人生中的一個階段而已,


也並不是必需品。


漫長的人生,應該找到更有意義的事來填滿生活, 而不是整天想著一個人愛不愛自己。


感情,沒有永遠。


但人生苦短,何妨一試。


本文完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