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車的時候,媽媽也剛好走到家門口。
遠遠地,她朝我們招了招手。
我們面面相覷,不情不願地走過去。
她的一隻手,電話還在線,她捂住聽筒,毫無表情地問道。
「媽媽下個月要去德國出差,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你們的生日宴提前到下周五晚上可以嗎?」
我和蔣璨對視一眼,並不驚訝。
還沒等我們回話,她就自作主張地決定下來,和聽筒那邊的助理下了命令。
書房大門砰的一聲關上。
我和蔣璨一個猛回頭看向對方,然後瘋狂跑回臥室。
坐在房間的搖椅上,拿著手機,我卻陷入了沉思。
我知道,這個時間。
蔣璨一定在想辦法和江海平分手。
我們兩個為了這件事鬥了這麼多年,馬上就要出結果了,沒有人願意善罷甘休。
可看著手機裡他發的消息,又實在不忍心。
【姐姐,我到家了,你呢?】
【姐姐,回來的路上看到了一個娃娃和你很像,就買回來了,等下次見面我帶給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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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想你,姐姐,你為什麼不回我消息?】
【別生氣了好不好,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會瞞著你。】
【姐姐姐姐姐姐,理理我好不好?】
我看著最後一條消息,腦中回憶起他抱著我的手臂撒嬌的樣子。
嘴角不知什麼時候揚起一抹笑。
我揉了揉臉頰,將笑容收回。
用 37 度溫熱的手,打下冰冷的五個字——「我們分手吧。」
這句話在對話框裡沉默許久。
我的內心還在掙扎。
好像有一黑一白兩個小人。
黑色地說,為了這個結果,你已經努力了這麼多年,現在被一個男人破壞甘心嗎?
白色地說,反正努力的結果也隻是想要自由,如果連自己喜歡的人都沒辦法擁有,又何來自由。
最純愛的我,遇見了最難搞的局面。
手指抖了一下,緊接著屏幕閃了一下。
我以為是不小心把消息發出去了。
驚得冷汗都出來了。
可定睛一看,原來是顧易發來了消息。
【姐姐想說什麼,怎麼輸入了這麼久?】
【算了,你當面和我說吧。】
我心裡咯噔一下,拉開窗簾往外看去。
果不其然,看到了路燈下的他。
手機也緊隨其後地響了起來。
【我在門口,快下來。】
我放下手機,跑了下去。
8
「你怎麼來了?」
他換掉了下午見面時的精神小伙打扮,穿著一身米黃色的運動服。
半長不短的頭發用發膠抓出幾個凌亂的角,朝四面支稜著。
額間帶著黑白配色的發帶,被鬢角的碎汗打湿。
像是跑來的。
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洋溢著青春的味道。
終於讓我認識到,他才隻有二十歲,剛剛大學畢業。
路口的燈從他的身後打下來,在周圍形成一圈柔和的光暈。
像是一隻毛茸茸的大狗。
帥得有點驚人了。
堅持了多年的審美,搖擺了一下。
他笑著從身後掏出來一對棉花娃娃。
形象是一男一女。
女孩的形象和我很像,頭發微卷,中長,垂在肩上。
眼睛微微上挑,俏皮中帶著兇悍。
比蔣璨那個異卵雙胞胎更像是我妹妹。
而另一個男孩形象則是一頭金色的蓬松卷發,很像一隻大狗。
雖然模樣上沒有很像,但氣質和顧易一模一樣。
「噔噔噔,我們兩個。
「我看你好久沒理我,怕你一個人亂想。
「說不定明天早上我起床,就會看到你發的分手信息。
「我好喜歡你,不想和你分手。」
心裡的想法被戳破,我尷尬地撓了撓頭。
為了掩飾尷尬,飛快地上手拿過娃娃,抱在懷裡。
往四周看了一眼。
「乖你先回去,之後有什麼消息我再通知你。」
肉眼可見地,他的表情耷拉下來。
「姐姐,你這樣搞得我們像偷情。」
我想想現在的情況,和偷情也沒什麼差別。
說話的功夫,別墅一樓書房的燈關上,客廳的燈亮了起來。
灑下來一片光明。
這裡的窗戶正對著媽媽從書房到電梯的必經之路。
為了不被發現,我拉著他跳進了灌木叢裡。
「姐姐……」
我一把捂住他的嘴。
「別說話,偷情要有偷情的素養。」
他確實沒再說話,隻是瞪大了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看著我。
半晌,客廳燈黑了。
我長舒一口氣拉著他走出來。
9
好不容易把人哄走,我踮著腳小心翼翼地溜回家。
手掌剛觸碰上門把手,另一隻手也摸了上來。
我渾身像是過電一樣,猛地一顫。
轉過頭,和蔣璨四目相對。
「你家那個也來找你了?」她問。
我注意到她話語中的【也】字,無奈地點點頭。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發出一聲嘆息。
「黏人吶。」
走到房間的分岔路口,她突然轉頭問:
「要不要喝點?」
我想了想,答應下來。
夜色溫柔地包裹著這座靜謐的別墅,月光透過稀疏的雲層,灑下斑駁陸離的光影。
星光很美。
我們坐在頂樓天臺上,一人捧著一杯啤酒。
這是家裡的最後兩罐酒。
還是蔣璨專門藏的。
家裡負責吃食的王媽真正的職業是個營養師,從不允許家裡出現任何沒營養的東西。
導致我們兩個每次想喝酒都要去酒吧。
分明隻是兩個酒蒙子,愣是被謠言傳成了私生活混亂的樣子。
我們也懶得解釋。
砰——
我們高舉著酒杯碰撞,仰頭喝了一大口。
看著月色,我們沉默良久。
我和蔣璨是雙胞胎,彼此間的默契自然不必說。
這些年雖然針鋒相對,但人生的每個分岔路口都是我們陪彼此走過。
此時,隻是一個對視,我們就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隻是都不好意思開口。
半晌,還是她先打破沉默。
「我是真的喜歡他。」
我也點點頭。
長著流連花叢的臉,可實際上我們兩個一個比一個純情。
蔣璨高中時早戀過一個男孩,高考剛結束就分手了。
為此,她痛哭了好幾天,好多年也不願意再次投入感情。
直到這次。
我們之前確實有一些比賽的成分。
其實最開始這麼做,隻是兩個小孩,想要獲得母親多一點的關注。
10
七歲那年我和蔣璨同時高燒。
雙胞胎的默契有時候就是這麼莫名其妙。
那天是蔣璨先燒了起來。
不到半個小時,我還在看電視,就開始覺得難受。
很快就和她燒到了一樣的溫度。
那時候我們兩個的房間還挨得很近。
我實在難受得厲害,就鑽進了她的被窩。
兩個人並排,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那段時間家裡隻有阿姨在,媽媽每天都很忙,有時候十天半個月也不回家,就算回家也是很晚。
一直到後半夜,才有人發現我們兩個情況不對勁。
阿姨給我們吃了退燒藥,但一直不見效。
我們燒得迷迷糊糊的,嘴裡一直喊著媽媽。
第二天早上,阿姨看我們情況越來越糟糕,便打電話給媽媽,但一直沒人接。
最後沒辦法,隻好叫了救護車送我們去醫院。
醫生說我們是因為病毒感染引起了肺炎,需要住院治療。
醫生還說,幸虧我們運氣好,要是再燒下去,說不定就要變成傻子了。
我們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每天打針吃藥,還要忍受各種檢查和治療,難受極了。
這段時間,我們每天都吵著要媽媽,可媽媽一次都沒有來醫院看過我們。
幾次電話接通,我們怕媽媽擔心,連說想念都是笑著。
一直到出院,媽媽都沒來過。
我們問阿姨媽媽為什麼不來,阿姨隻是苦澀地笑著。
說媽媽工作太忙了,走不開。
我們雖然年紀小,但也知道媽媽是在敷衍我們。
那一刻,我們心裡都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和委屈。
這些年掛在嘴上的理由,其實隻是我們自欺欺人的借口。
我和蔣璨一樣,隻是希望借此讓媽媽看看我們,讓媽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我們從始至終都沒有離開七歲那年的醫院,一直在等待她回頭。
別問為什麼隻怪媽媽,不怪消失的爹。
因為他在我們出生第二年就死了。
車禍。
而且,我們對母親的感情並非責怪,而是抗拒。
我們向往她,卻都不想成為她。
我偏頭看向蔣璨,從她的眼神裡看出,她也在回憶當年的那件事。
對視一眼,我們舉起酒杯默默碰了碰杯。
「你們幹什麼呢?」
身後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我們一大跳。
蔣璨手一抖,酒瓶子掉在了地上,啤酒四面八方地濺了出來。
易拉罐轱轆轱轆滾了兩圈,最終停在媽媽腳下。
11
「媽?你怎麼來了?」
她笑笑,拍拍蔣璨的肩膀把她擠到一邊去。
蔣璨撇撇嘴,默默坐到了地上。
我搖著搖椅,幸災樂禍地朝她笑。
「睡不著,出來轉轉,剛好看見你們在喝酒。」
她撿起地上的酒瓶,皺著眉看了一會兒。
我以為她要和王媽一樣,要念叨這東西對身體不好。
下意識地放到嘴邊嘬了一口。
蔣璨抬頭看了一眼,把我手裡的酒瓶搶過去也嘬了一口。
還沒等反應,瓶裡隻剩一點底。
被媽媽接過去,徹底喝幹淨。
我和蔣璨對視一眼,有些震驚。
「嘶……不好喝。
「我屋裡有幾瓶洋酒,那個好喝,你去拿過來。」
話落,我和蔣璨都愣了一下。
她先一步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走進房間。
過了一會兒又回來,眼睛閃著五顏六色的光。
我心裡嗤笑一聲,可看清她手裡的酒瓶,也跟著亮了起來。
蔣璨忘了拿杯子。
沒辦法,我們隻能把酒裝進啤酒瓶裡,剩下一個對瓶吹。
這麼好的酒,還真是可惜。
對著夜空沉默了很久,氣氛尷尬到不行。
「談戀愛了吧?」她突然問。
我們兩個低著頭,都不回答。
她也沒打算從我們嘴裡聽到答案,倒在搖椅上晃了晃。
「我剛才都看見了,那倆小孩看著都不錯,挺好。
「我還以為,你們要和我較一輩子勁呢。」
我和蔣璨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驚訝。
「有什麼好驚訝的。好歹我也在商界摸爬滾打這麼多年。
「連你們兩個小孩子都看不透,豈不是讓人笑話。」
我和蔣璨訕訕地笑。
「說起來我確實不是個稱職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