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也沒什麼事，就是想問問你訂沒訂上回家的票，到時候我給你準備你最喜歡的菜還有水果。」
我輕嘆了口氣：「我回不去，過年要值班，你們過得開心就好了。」
「又不回來？這哪兒行啊！去年你就沒回來，我說婷婷啊，你總要回家的，家裡親戚朋友都問呢，都說你怎麼也不回來，好歹去看看奶奶爺爺、外公外婆啊。」
我冷淡地說：「我要工作，沒辦法，行了，不說了，有工作電話打進來。」
說完我果斷把電話掛了。
掛了電話後，我幾乎失去了所有力氣。
不好的事情，似乎總是結伴來找我……
9
這些年來，我慢慢學會了對付我媽的辦法。
那就是冷漠拒絕，讓她學會邊界感。
沒辦法，誰讓我小時候沒有被善待過呢，所以我也沒辦法寬宏大度地對待她。
早在我生下來之前，家裡已經有了一個姐姐，所以我的名字叫婷婷。
並不是亭亭玉立的意思，而是「停下來」的意思。
我爸是希望家裡不要再生女孩了，要生男孩。
可惜，我媽生了我之後，就再也沒生出別的孩子來。
從我有記憶起，我媽就沒上過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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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每天不是在村裡打牌玩耍，就自己去趕集逛街，從來沒想過好好照顧我。
我缺衣少穿，整天髒兮兮地流著兩管鼻涕在村口跟狗玩，就像個小乞兒一樣。
要不是姐姐每天想著去村口找我，有時我沒回家都沒人發現。
後來我長大了一些，該上學了。
我媽嫌麻煩，一直讓我穿姐姐剩下的衣服。
隻要我有任何要求，我媽都會把我罵得狗血淋頭。
「哭哭哭，你哭喪啊！給我滾出去！
「你以為賺錢很容易嗎？一張口是買這個買那個，要不你去賣吧，去當雞掙錢容易！
「我們家沒你這樣不懂事的人，你滾吧，滾遠點兒，有本事別回來！」
小時候，我不懂爸媽為什麼這樣對我，還以為是自己不夠好，不夠聽話。
可後來我懂了，他們隻是一對沒本事的成年人，是隻敢欺負自己孩子的窩囊廢。
我發過誓，以後一定不會變成這樣！
10
就這樣我慢慢地長大了，長得比姐姐還高。
我媽依舊看不慣我，一分錢也不想花在我身上。
有一年，她隻給我準備了一身秋衣褲。
當時天氣很冷，衣服洗了轉天還沒幹，我沒有替換的，隻能穿著半幹不湿的衣服去上學。
那時我已經不會再提出任何主張了，我學會了隱忍，忍到自己有能力掙錢，有能力獨立為止。
現在就算我穿得再暖和，那種湿衣服慢慢滲透皮膚的陰冷還是歷歷如昨。
這樣的母親，在我長大後，忽然間變了。
她搖身一變，成了一個慈母。
我上學的時候，她半年也不打一個電話給我。
可我工作後，她一天給我打二十個電話，說擔心我擔心得睡不著。
我無言以對，隻能嗤之以鼻。
面對她的虛情假意，我提起她從前對我的不好，想得到她的懺悔。
可她卻一直說不記得了，還埋怨我：「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記仇，哪有那些事，你記錯了！」
我記錯了嗎？
她說得這般肯定，讓我也有些恍惚。
可我知道，那些委屈痛楚並不是假的，是我真真實實經歷過的。
後來有次姐姐和我聊天，她說：「媽知道她以前做得不對，有次我聽見她和二姨聊天，她說她都記得。」
是啊，她肯定記得。
隻不過她現在老了，身體漸漸地不好了，所以想起自己還有女兒了。
這一夜，我睡得亂七八糟，不是夢到曲池，就是夢到我媽。
我夢到自己和曲池結了婚，把自己的存款全都用來裝修買家電家具，辛辛苦苦掙錢養家，可等我中年之後，曲池卻變了心，說房子是他的，讓我帶著孩子滾得遠遠的。
接下來是我媽，我夢到她變成了我小時候那樣，對我呼來喝去，因為我摔碎了一個碗，差點兒把我打死。
醒後，我終於發現，這些人，除了遠離，沒別的辦法。
我洗了把臉，收拾穿戴好，隻身來到房屋中介。
「我要買房。」
11
我看中的是一室一廳小房型，首付 40 萬，月供兩千六，我的公積金可以完全覆蓋還有剩餘。
對我來說，實在是毫無壓力。
因為不放心期房，我特意買的二手精裝現房，買些家具電器就能拎包入住。
在辦理完各種手續後，拿到鑰匙一剎那，我感慨的眼淚差點兒流下來。
中介小姐姐還送了我一個微波爐，說：「加油哦！」
我回以一個燦爛的笑容：「我會的！」
我會好好加油，好好生活的！
接下來，我開始按照自己的喜好布置一下我的小家。
一天下班後，我正在家具城挑窗簾，忽然收到了曲池媽媽的信息。
【婷婷，你是不是和曲池吵架了？】
我不知道怎麼回復，她又發了好幾條長長的小作文過來。
【不用說，肯定是那個臭小子的錯，阿姨一定好好教訓他，讓他給你賠禮道歉。你看在阿姨的面子上，原諒他吧。
【你們能在大城市相知相遇不容易，到了我這個歲數，就知道緣分的珍貴了。】
我看著這些頗具年代感的詞句，一時間有些無語。
這兩周來，曲池給我發過幾次信息求和，我全都沒有回復。
買房帶來的巨大喜悅感衝淡了感情的不順，我已經打算放棄他了。
12
在這段冷靜的時間裡，我越發覺得自己和曲池並不合適。
他的年薪隻有我的一半不說，還心胸狹窄，眼界也不高。
我們在消費觀、價值觀，以及未來的父母赡養和孩子養育方面都有不少分歧。
他曾經信誓旦旦地說，一定要努力存錢，將來爭取把他父母也接到這邊來生活。
可基於他連一套房都負擔不起，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評價這份偉大的孝心。
如果幾年之後我真的和他結了婚，就要面對和公婆擠在兩室一廳裡三世同堂的場景，簡直是做夢都會嚇醒。
從前我太渴望一個家了，所以才對這些問題選擇視而不見。
而此刻，我清醒了。
望著曲池母親的信息，我思慮再三，回復道：【阿姨，我會好好和曲池聊的。】
我們確實還欠一個正式的分手。
13
本想著明天找個時間約曲池在外面見面，沒想到當天下午他就跑來我家了。
我見他一臉殷勤地拿著花，想了想，還是打開了門。
一進門，曲池溫柔地說：「親愛的，別生氣了，怎麼氣這麼久？之前都是我不對，我給你道歉！」
他這個態度，我倒有些不好開口。
看我神情不自然，曲池繼續賣力地哄我：「別生氣了，寶寶！我錯了還不行嗎？我保證，以後什麼都聽你的！」
「都聽我的？」我愣了愣。
他不是隻要我買房就分手嗎？
曲池鄭重地說：「嗯，你放心吧，我這麼愛你，當然要以你的想法為主。我好好想過了，上次你說得對，咱們都要結婚了，不能分得太清楚，兩個人能齊心協力才是最重要的。
「咱們過了年就去領證吧，然後一起買房！這樣還能買個大房子，還貸也輕松，你放心，你老公我會努力的，一定讓你過上好日子！」
「……」
見我不說話，曲池寵溺地笑了笑：「親愛的，高興得說不出話來了？」
我都要吐了。
我輕撫胸口，平復了一下惡心的心情，才說：「其實，我已經……」
可還沒說完，曲池開始四下打量我的出租屋，說：「哎，屋裡好像少了很多東西？」
那是因為我這邊已經退租了，好些用品提前拿到了新家，剩下一部分行李和曲池送過我的幾個娃娃。
「這是因為我……」
可曲池再次打斷了我：「親愛的，我去上個衛生間，馬上回來啊。」
「……」
無語是我的母語。
14
我深吸了一口氣，打算等他回來時說清楚。
可忽然間，我看到沙發上曲池的手機亮了下。
【聽媽媽的，好好去哄哄崔婷婷，她條件是不好，可她能掙錢啊！】
我心裡一驚，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之前曲池為了表示忠心不二，告訴過我他的手機密碼。
遲疑了一秒，我解鎖了手機屏幕。
接下來，我看到了曲池母子間的對話。
【……兒子，咱們家錢不夠，你要哄你女朋友多出點兒錢裝修買家具，反正那個也不算在房產份額裡，都是白扔的錢。】
【我知道了媽，放心吧，她很聽話的。】
……
【媽，崔婷婷想自己買房子，她竟然有四十萬！我不會同意的，我告訴她如果這麼自私，那我就和她分手！】
【兒子啊，你別衝動，你太傻了，做人要有眼光，要看得長遠。你女朋友這麼短的時間內能存四十萬，比咱們家存十年的都多！你得緊緊抓住她才行啊！她就是個搖錢樹啊！】
【啊，是這樣嗎？可我和她吵架了……不想理她了！】
【你好好哄哄她，女孩都好哄，買點花，買點兒吃的就行，你總不能空手套白狼啊。該下的本不能少！】
這兩周來，曲池的媽媽一直在給他出謀劃策。
目的就是讓曲池哄好我，盡快和他領證結婚。
真沒想到，這母子倆這麼好算計！
我真傻，還以為曲池他媽是個難得的好女人、好母親！
15
聽衛生間發出聲音，我連忙把手機放回原位。
曲池走出來，溫柔地說：「親愛的，你剛才說什麼？為什麼東西少了這麼多？」
我看著他溫和的笑容，背後一陣毛骨悚然。
這個人，並沒有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單純老實，心裡充滿了陰險算計。
我一個女孩子，獨身在外地工作，財已經露了白。
想要和曲池和平分手，估計不會太容易。
我心中一動，頓了頓，才慢慢說：「我剛剛就想說，我要搬走了……」
曲池疑惑道：「為什麼？房東不租了？」
我搖搖頭，臉上露出難過的神色：「我媽查出了肺癌，要做手術，家裡沒錢，是我把錢墊上的。
「這兩周咱們沒見面，其實我回了一趟老家。」
曲池愣住了，恍惚了片刻，道：「你媽病得……嚴重嗎？」
我欣慰地說：「好在是早期，還可以治，」說完我嘆了口氣，「隻不過大夫說了，後期治療費不會太低，我隻好把手頭上的錢全都留給我爸了。」
曲池皺著眉，似乎十分心痛：「你們家就沒點錢？要你一個女孩子出錢，你姐姐呢？她不管嗎？」
看他的樣子，似乎已經把我這四十萬當成了囊中之物。
我嘆氣道：「我姐姐在家全職看孩子，哪兒來的錢，她能去照顧我媽就不錯了，我們一個出錢一個出力，不是正好嗎？」
曲池頓時變了臉色：「好在哪兒啊？你把錢全給你爸了？治什麼也用不了這麼多錢吧！」
我怔怔地望著他，不發一言。
曲池意識到自己失態了，清了清嗓子，說：「我也是替你著急。」
他坐到我身邊，輕聲道：「你媽對你又不好……還讓你出這麼多錢……」
我暗自冷笑，他明知我媽對我不好，明知我很想要一個屬於自己的家，還這樣算計我。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我說：「我媽對我再不好，她也是我媽，我總得管她，不能看她病死。要是你家人有事，你也不會坐視不理的，對嗎？」
曲池攥了攥拳，說：「話是這麼個道理，可……後續還要多少錢？」
我黯然嘆氣：「這就說不準了，手術後還要化療，還有靶向藥，大夫和我說了，進口藥價格貴些，可是療效好，這是大事，我不能讓我媽留下遺憾。」
看他越發坐立不安，我柔聲道：「親愛的，謝謝你的關心，你放心，我沒事，我要搬走是因為這房子租得太貴了，我去公司的宿舍住就行。好在我還有工作，我以後更要努力掙錢了，我爸媽還指著我呢！」
「……」
16
曲池笑得極其勉強，我對他越發失望。
為了加一把柴火，我柔聲道：「親愛的，幸好還有你，將來我手頭不富裕，你會幫忙的對吧？」
一聽我還要借錢，曲池汗毛都豎起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