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親宴上,我的竹馬當著父母和京都諸權貴的面,冷漠地說要退婚。
而在此之前,他還深情款款地發誓,此情不渝,海枯石爛。
「我們不合適。」
「寄柔,真要我說破麼?你至今尚未來葵水,分明就是個殘疾之人,如何配得上我?」
那些訕笑和竊竊私語落入我的耳朵,我又羞又恨:你胡說!
顧述安嗤笑:那你拿出月事帶,證明一下嘍。
後來我才知道,顧述安之所以如此對我,是因為他對我的庶妹一見鍾情。
庶妹站在我身邊,笑的得意。
「姐姐,縱使情義千斤,也不敵胸前二兩。你相貌才華皆不如我,除了有個出身高貴的母親,還有什麼?」
是啊,我除了有個護犢子的娘,什麼都沒了。
1
一夜間,我成了京都貴婦小姐們眼中的笑話,茶餘飯後的談資。
「都十五了還未來葵水,怕是個石女吧。」
「石女,就是那裡不開縫,沒法和男人行床笫之歡。」
「那姜寄柔出身高貴能怎樣,有個太後姨母又能怎樣?一隻下不了蛋的母雞,哪家高門大戶會娶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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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爹娘嚴令禁止,若府中誰敢說半個字,就一棍子打死。
可那些傷人的言語就像春日的柳絮般,被風悄無聲息地吹進我耳朵裡。
我發了三天高燒,將自己關在屋中,不願見任何人。
我不明白,顧述安為何要這樣對我。
四月十五是我的及笄禮,母親特特辦了盛大的宴會,下帖子邀請京中權貴和有頭臉的貴婦小姐們參加。
除了及笄之喜,在這日,姜顧兩家還會正式定下兒女親事。
我和顧述安是青梅竹馬,先帝金口玉言誇過的天生一對。
京城貴女誰不羨慕我?
父親是戶部尚書,母親是享有俸祿食邑的魏國夫人。
而未來要嫁的定北侯府,人口簡單,侯爺夫婦鹣鲽情深,膝下隻有一子一女。
小侯爺顧述安貌若潘安,溫柔儒雅,愛慕他的女子眾多,但他的眼裡隻有我。
我的人生可謂順風順水。
記得在宴會上,母親摩挲著我的手,十分滿意地瞧了眼顧述安,隨即望向他父親顧侯,笑著說:
「今日是我女寄柔的及笄禮,述安大她兩歲,先帝總誇他們郎才女貌,莫若趁著這好時候,便把他們的親事……」?
母親的話還未說完,顧述安忽然打斷她:「夫人,小侄年紀尚輕,如今正是專心仕途前程的時候,暫不考慮兒女之事。」
言罷,顧述安躬身行了一禮,說他要回去讀書,便不叨擾了,轉身便走。
從頭到尾,他都未曾看過我一眼。
2
事發突然,所有人都愣住。
顧叔叔更是擔憂地望向我,溫聲笑道:「這小子,估摸著是喝多了。寄柔哪,你別與他一般見識。」
我關注著述安哥哥的一舉一動,他今日,滴酒未沾。
其實這半年我隱隱覺得述安變了,從前他常找各種由頭到姜府見我。我皺一皺眉頭,他都要苦思冥想幾天,是不是他哪句話說錯了,惹我不開心。
可最近,我發現他總是精神恍惚。
明明我就站在他身邊,他卻望著院中的海棠發呆,嘴裡喃喃嘆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
我拽了下他的袖子,打趣他:「怎麼求之不得了?你向我爹娘提親去呀。」
他猛地驚醒,甩開我的手,眼神慌亂,笑著說他在胡謅,還說雖然我們是打小就認識的情誼,但為了雙方名聲,以後還是少見面的好。
……
直覺告訴我,顧述安當眾拒婚,是心裡有了別的女人了。
我也離席,朝著他離去的方向追出去。
「述安哥哥!」
我喊住他,提起裙子快步上前,他就站在寂靜無人的拱門邊,雖停步,但未回頭。
「為什麼?」我忍住眼淚,問他:「明明我們之前那麼好。」
顧述安有些煩躁:「那是小時候不懂事,你別當真。」
我直接走到他面前,盯著他的臉:「你是不是……有鍾意的女子了?」
「沒有。」顧述安避開我的目光:「你出身高貴,是我配不上你,以後,我不會再見你。」
我哭著質問他:「曾經的山盟海誓都是假的?你如果不給我個答案,就不許走!」
顧述安直面我,眼神冷漠:「你真要答案?寄柔,你至今都沒有來葵水吧。」
3
我臉色慘白,這事他怎會……
「我怎會知道?」顧述安一改之前的溫和儒雅,言語刻薄:「既要婚配,那便得打聽清楚對方有無疾病。你今年都十五了,尚未來月事,你父母暗中為你請了多少名醫調理,可依舊沒用,你根本就是個石女!你家仗著是皇親國戚,就欺婚騙婚,簡直無恥!」
「寄柔,我是男人,我需要個正常女人,而不是擺在高架子上,能看不能用的花瓶子!」
「方才沒在廳裡挑破,已經給你和你家面子了,別蹬鼻子上臉!」
我渾身顫抖,羞恥地辯解:「我,我不是石女。我的那個調理好了,現在就,就有的。」
顧述安嗤笑,他見四下無人,言語輕佻:「那你解開裙子,把月事帶拿出來給我看看。」
我臉通紅,咬牙道:「不可能!」
顧述安冷笑了聲,轉身便走。
我追出去:「不許走,你的話太難聽了,你得給我道歉。」
誰知跨過拱門,我登時愣住。
外頭立了好些公子貴婦人,他們看我的眼神很復雜,嘲笑、輕蔑,有些人甚至掩唇輕笑。
身後傳來腳步聲,我回頭望去,我爹娘和顧叔叔夫婦亦追來了。
他們顯然聽到了顧述安方才的話,面上也十分的難堪。
顧叔叔是武將出身,如今還不到四十,看上去英俊又魁梧,氣得劍眉倒豎:「逆子,你給我過來,即刻給寄柔賠罪!」
顧述安不屑一笑,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我立在原地,感覺周圍的目光像刀子,要把我戳穿,那些竊竊私語像毒針,把我扎得千瘡百孔。
天旋地轉,我眼前一黑,暈死過去。
4
我的名聲毀了。
那些貴女公子們不會同情我一個未嫁女多可憐,隻會用那種曖昧又無恥的話笑我是石女。
顧述安根本不會給我賠罪,聽說他連夜策馬出城,外出散心去了。
顧叔叔夫婦倒是拿著重禮來了幾次,誠懇致歉。
我爹鐵青著臉不說話。
我娘可不管這些,她最是護短,劈頭蓋臉叱了顧家夫婦一通,痛罵他們教子不善,此事我家必不會善罷甘休,定要聖上和太後斷一斷這奇恥大辱!
斷了又能怎樣?
縱使我父母聲嘶力竭說我是正常女子,可世人隻相信自己願意信的,我總不可能剖腹取粉,將帶血的月事帶拿出來自證清名吧。
……
外頭春雨淅淅瀝瀝,我虛弱地躺在床上。
這時,門吱呀聲開了,走進來個明豔窈窕的少女,正是我的庶妹舒窈。
「阿姐,你怎樣了?」舒窈提著食盒上前來,坐在床邊的小杌子上,將燕窩粥端出來,柔聲道:「好歹吃些罷,母親擔心你,都瘦了一圈。」
我搖了搖頭:「我吃不下。」
舒窈抬手摸了下我的頭,蹙眉:「還很燒哪!」
她紅了眼,氣憤地罵:「虧那顧述安還是侯府嫡長子呢,如此是非不分,不知從什麼爛了舌頭的婆子那兒聽的胡話,竟這般羞辱阿姐。我困在這閨中遇不到他,若是哪日見了,定要扇他幾耳光,替阿姐出氣。」
我含淚望向舒窈。
其實我前頭還有個兄長,不幸早夭。
我娘後頭意外懷了我,這期間,她把知根知底的丫鬟李氏給了我爹做通房。
很快,李氏就有了身孕。
在我出生的四個月頭上,舒窈妹妹也出生了。
我娘生我的時候落了大紅,大夫說她以後不會再有孩子。
而這時,李氏又懷了,瓜熟蒂落生了個兒子。
我爹有心把這個男孩記在娘名下,充作嫡子。
娘怕養不熟,不太願意。
李氏聞言,便主動帶舒窈去了莊子,把兒子留下,她這一去就是十幾年。
期間,我娘念她母女外頭孤苦,數次要把她們接回來。
李氏哭著拒絕,說她闔家受了夫人大恩,斷不敢再多貪什麼,若要回京,等哥兒行了冠禮再回。
眼瞅著舒窈到了及笄的年紀,我娘看李氏還算乖順懂事,去年親自將她們母女接了回來。娘將舒窈記在了她名下,一應吃穿比照著我的例,給了李氏貴妾的名分。
5
我和舒窈年紀相仿,相處的很融洽。
我自幼身子孱弱,很是羨慕舒窈的活潑靈動,最喜歡聽她講鄉下的奇聞異事。
我想,將來我們姊妹都要出嫁在京城,相互扶持,這輩子不要分離。
「好妹妹。」我心裡難受得慌,握住舒窈的手,「我沒事,別擔心。」
舒窈替我掖好被子,溫聲勸:「這世上不止他一個男人,阿姐定要撐過這關,將來定嫁個才貌雙全的好兒郎, 氣死他!」
我鼻頭發酸,強扯出個笑,忍住淚點頭:「對,我才不會因為這麼個混賬難過。」
這時,孫嬤嬤進來了,她面含愁色,蹲身行了個禮:
「小姐,述安公子的母親來了。咱們夫人方才氣衝衝地去了花廳,怕是免不了一頓爭執。老奴想著,顧侯爺的妹妹是嫻太妃,與太後娘娘最是要好,若是兩家再僵下去,怕是宮裡的面子就掛不住了。夫人最是疼您,您……」
我掙扎著坐起:「知道了,我去看看。」
說著,我讓舒窈先回去,強撐著病軀起來穿衣,匆匆往花廳去了。
意料之外,母親和侯夫人蘇氏並未爭吵,但氣氛很怪。
我躲在屏風後瞧,母親端坐在上首,面色不善:「我說了,讓顧述安親自過來給寄柔磕頭賠罪,沒道理他傷了我女兒的清名,就這般縮頭烏龜似的,躲著不見人。」
蘇夫人一改前幾日的低眉順眼,她斯條慢理地品著茶,淡淡笑道:「妾身今日過來,也正是為咱們兩家兒女婚事的呢。」
母親冷笑:「你還真敢再提,你是覺得,我女兒還會嫁那混賬麼?就算她糊塗喜歡,我也絕不可能同意!」
蘇夫人聽見我娘罵她兒子,秀眉微蹙:「夫人這話未免太難聽了。」
說著,她從袖中掏出隻荷包,放在桌上,勾唇笑:「夫人瞧瞧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