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不想回以前那個「老破小」。
「宏遠!你說什麼呢,媽媽回家給你做大排骨吃。」
「我不要!我就要住在這兒,要不你把我也賣了吧!我不跟你了,我也要跟著叔和嬸!
「我要給他們當兒子!」
我媽狠狠地轉過頭來盯著嬸嬸:
「你給我兒子下了什麼迷魂藥,你個不會下蛋的母雞!自己生不出兒子,你就要搶我的兒子是吧!」
眼看著嬸嬸和媽媽就要吵起來了。
我穿著拖鞋進了房間,在抽屜裡翻了幾下。
再出來,我抓著嬸嬸的手。
「嬸嬸,鑰匙。」
他們都忘記了備用鑰匙。
周宏遠被我媽連拉帶拽地拖了出來。
「媽,你不是說了嗎,叔叔和嬸嬸沒兒子,以後他們的都是我的!」
「那這房子就是我的!」
叔叔和嬸嬸也沒想到程晴居然是這樣教周宏遠的,臉色也變得很難看。
周宏遠不甘心地扒著門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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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你當我媽!我要去給嬸嬸當兒子!你滾!」
他怒氣上了頭,一把將我媽狠狠地推開。
我媽猝不及防,後腰重重地在桌角上磕了一下,摔倒在地上,又撞倒了茶杯。
茶杯碎地,一片玻璃深深地扎進了她的左眼球裡。
「啊——」
她痛得慘叫出聲,滿臉鮮血,眼角淌出血淚。
而周宏遠卻仿佛視而不見,還在叫囂著不要她這個媽了。
那一刻,她哭著痛著瞎著,表情倉皇而茫然,似乎不明白,她最寶貝的兒子,怎麼忽然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隻有我知道——
周宏遠從始至終都沒變過。
他愚蠢又自私,貪婪又兇狠。
隻有我媽,才把他當成心肝。
而今天,她曾給予他的所有的溺愛,都以這種鮮血淋漓的方式,償還到了她自己的身上。
13
警察把周宏遠帶走了。
我媽先被送進了醫院,治療之後,又被警察帶走,審了好半天高利貸的事。
嬸嬸告訴我,我媽瞎了一隻眼,房子也抵出去了,隻能一邊打打零工,一邊租房子住,吃喝拉撒都是花銷,再加上有周宏遠那個不成器的蠢兒子,她後半生恐怕要受大罪了。
可,那又和我有什麼關系呢?
她早就把我扔了啊。
我初中畢業的那年,叔叔嬸嬸的生意越做越大,最後我們一起搬到了大城市裡。
叔叔買了學區房,說要給我最好的教育。
新房子比以前的電梯房還要好,保安盡職盡責,出入小區都要刷臉刷門禁,程晴和周宏遠再也沒能來鬧過一次。
而且新買的房子,寫了我的名字。
剛知道這件事的時候,我還擔心嬸嬸會不開心。
但後來叔叔偷偷和我說,這是嬸嬸寫的名字。
「我就這一個寶貝閨女,不留給她留給誰?」
她摸著我的頭,慈愛又溫柔。
我眼睛一湿,當即就改了口。
叔叔就是我的爸爸,而我媽,就變成了嬸嬸。
新的學校沒有人知道我以前的日子,更不會知道我的爸媽不是我的親生爸媽,也不會知道我還有哥哥。
我的成績越來越好,高考後,上了省會的一所 985,開始學法律。
怕爸媽孤單,我每個禮拜都坐兩個小時的大巴車回家。
後來他們也怕我耽誤學習,幹脆又搬了家,直接也搬到了省會。
他們又買了大平層,小轎車。
我媽看著反而比前些年更年輕了。
叔叔和嬸嬸都說,自從我來了他們家,這些年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好。
每一次在命運的風口面臨抉擇時,都多虧了我,替他們走了最正確的路。
「安安真的就是我們家的大福星!」
嬸嬸逢人就這麼說。
再後來,有一些遠房親戚來拜訪的時候告訴我們——
「說起來,周宏遠中考就沒考上,連工作都不找,天天在家啃老,就靠安安那個瞎了一隻眼的親媽養著,一個不順心了,還對她又打又罵。」
「這還不算,前些天周宏遠還因為玩遊戲,跟人打架,把人的脾髒給捅破了,現在人在醫院重症,家屬正鬧著要告他,要送他去吃牢飯呢!」
「這下,程晴真是徹底栽在這個兒子手上了!」
「本來瞎了一隻眼,生活就難。現在還得為了那個敗家兒子奔波,三十萬的賠償啊,她上哪兒弄錢去?」
「你們可得小心點,我估計她回頭還得來找你們!」
親戚們好心提醒。
隻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到了今天——
叔叔嬸嬸早就不關心程晴和周宏遠現在的日子了。
現在他們最關心的,是我的終身大事。
我就要結婚了。
對方是一個出色的律師。
他跟我是大學同學,我們彼此有著契合的三觀和互相吸引的靈魂。
酒席,賓客,全都交給了叔叔嬸嬸忙,他們可沒心思關心那些無關緊要的人。
可誰知,婚禮那天,我親媽又找來了……
14
她不知道哪裡來的消息,找到了我婚禮的場地。
但是她沒有邀請函,保安不可能放她進來。
如果不是我出去接朋友,也根本不會碰見她。
「我都說了今天是我女兒結婚,你怎麼就不放我進去啊!」
程晴戴著帽子,又瞎了一隻眼,看起來可憐又落魄。
可她的行為還是那麼無賴誇張。
她在門口大喊大叫,惹得不少人旁觀。
保安撇了撇嘴,直接要趕她走:
「切,你這種人我見多了,就是見人家家大業大想來蹭飯吃是吧,你想得美!」
她故技重施,撒潑道:
「你個破保安囂張什麼,周小玫就是我女兒!不然你把她叫出來問問!」
保安指著我們的婚禮海報下方的姓名文字,像看白痴一樣告訴她:
「大嬸,你想蹭吃飯也搞搞清楚好嗎,什麼周小玫,今天的新娘叫周安安!
「你該不是不識字吧?」
眼看著程晴就要倒地上打滾了,我走了過去。
「你好,交給我吧。」
我對保安笑了笑。
程晴被我帶到了一邊。
「哎呀小玫,你現在真是氣派了!」
程晴看見我身上的打扮,眼神變得貪婪。
因為婚禮是晚上,所以我現在穿的還是一套小套裝,但是手上戴著婆婆給的金镯子。
「你看,如果不是當初我把你送到你嬸嬸家,你哪裡有福氣過這種好日子啊!」
聽著她這樣恬不知恥的話,我終於還是沒忍住打斷了她。
「你好,我想糾正一下,你不是把我送給了嬸嬸,你是把我扔了。
「是嬸嬸撿到了我,救了我,才沒讓我被活活凍死,被人拐賣打死。
「換言之,你是遺棄我,差點害死我的兇手。」
聽我這樣直白地說,程晴的臉色也變得有些尷尬。
「哎呀,你看,我當初讓你和你哥分開就是對的,你……」
「你來這裡想幹嗎?」
我不想聽她開始說那段過往,沒耐心地打斷她。
「那個,能不能借我點錢啊?」
程晴搓了搓手心:
「你哥是個不懂事的,他跟人打架,失手扎壞了人家,現在人家鬧著要賠償,還得讓他去蹲監獄!你知道的,我手裡也沒多少錢啊。
「你放心,隻要別讓你哥進去蹲號子,我肯定督促他去上班掙錢!
「你也知道的,你哥是福星啊,隻要他肯努力,一定能掙大錢的,到時候我讓他翻了倍還你,說到底,你們也是血親啊!」
現在聽程晴這樣說,我隻覺得無比可笑。
這麼多年沒見,她看見我沒問一句我過得好不好,也沒問我嫁的是個怎麼樣的人,開口就是借錢。
「我沒錢。」
我的拒絕讓她臉色一下子變了:
「你怎麼這麼小氣啊,那是你親哥,我是你親媽啊!」
我告訴她:
「從你把我扔在公園開始,你就不是我媽了。」
她語無倫次地解釋:
「我那也是迫於無奈啊!誰讓你奪了你哥的氣運啊,你看你把他坑的,到現在,他還沒緩過來……」
我直接氣笑了:
「是嗎,到現在, 你還認為他是你的福星?
「那你又何必來求我這個災星呢?」
程晴支支吾吾,辯不過我, 就又開始訴苦。
我冷漠地打斷了她,突然問出了那個在心底裡藏了很多年的問題:
「如果,當年那個神婆說我是福星, 周宏遠才是災星,你會扔了他嗎?」
「怎麼可能?!」
程晴下意識就叫了出來。
可能是意識到自己說得太快了,程晴又開始各種找補:
「當年神婆說的是,晚出生的那個是克星。
「你就是晚出生的那個, 所以媽媽隻能選擇你哥哥。
「這都是天意啊小玫, 我也是沒辦法的。」
我突然笑了起來:
「如果我告訴你, 當初其實是爸爸把我和周宏遠出生的順序換了呢?
「爸爸早就知道你重男輕女。
「他怕周宏遠被你慣壞,才特意說他是哥哥,想讓他愛護我,保護我, 培養他身為一個男孩子的責任感。
「可其實,周宏遠才是晚出生的那個。
「他才是那個神婆嘴裡的災星。」
程晴臉色發白, 怔愣在原地好半天,才突然發瘋了一樣, 大聲怒斥我:
「你瞎說什麼!
「你哥, 你哥……他是福星!他怎麼可能是倒霉蛋!」
雖然她嘴裡說著不可能, 但我知道,她信了。
因為自從我和周宏遠分開之後, 她的日子過得一天不如一天。
反而收養我的叔叔和嬸嬸,卻越過越好。
可笑她明明已經信了, 嘴上卻還在自欺欺人:
「我告訴你,宏遠日後是我們周家的頂梁柱!
「你別看你叔叔嬸嬸現在對你這麼好,可以後,那些房子車子, 他們照樣得給你哥!你哥才是周家唯一的男丁後代!你以為他們會把財產都給你這個丫頭片子嗎?」
眼看程晴的美夢越做越大,我決定直接澆滅她最後一絲希望。
我嘲弄地笑道:
「看來你還不知道,現在家裡的所有房子、車子,寫的都是我的名字。」
「這不可能!」
程晴怎麼都不肯相信,嘴裡一直說著「不可能」。
我用手機叫了保安:
「趕緊走吧,你的福星兒子都要蹲監獄了, 以後,你想再伺候他都難了。」
程晴被保安拖了出去, 邊走嘴還不老實:
「周小玫你個沒良心的賠錢貨!」
保安嫌她煩, 捂住了她的嘴。
本來準備離開的我,突然就停下了腳步。
我走到程晴面前, 語氣平緩:
「從你把我扔了的那一刻起,我就不是周小玫了。
我以為媽媽是在誇我比哥哥聰明,忍不住開心地彎了下嘴角。
「(而」「現在,我要去找我的爸爸媽媽了。」
我離開了,沒有回頭。
任由保安把還在撲騰的程晴拖了出去。
打開隔壁的門, 隻見我的爸爸媽媽, 還有我未來的丈夫,他們正在開心地商量未來要帶我去度蜜月的地方。
我彎起嘴角,加入了這片溫馨之中。
從一開始我就知道——
無論是災星還是福星,其實, 不過都是當年神婆诓人騙錢的把戲罷了。
與其信命,不如相信越努力越幸運。
而我的幸運,從來隻會帶給真正愛我的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