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劍法哪像我這三腳貓功夫，隻是幾招，那妖獸便命喪黃泉。我在識海中看著「自己」大顯神威，卻高興不起來。

直至他找到一處安全的地方，主動將身體的控制權讓給了我。

……我心裡松了口氣。要知道，若非他主動相讓，我是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動一根手指了。

宋棐冰涼的聲音自我腦海中蕩開：「主人很驚訝？宋棐既已答應你，就絕不食言。」

我緩了緩神，身上的疼痛讓人想哭，但於我而言，卻是安全感的來源。

這是我自己的身體，我可以決定身上留下怎樣的傷痕，受怎樣的痛楚。這些疼痛並非為了取悅他人，而是……讓我自己變得更強。

「主人？」宋棐的聲音中多了幾分擔心。

我笑了聲，也懶得活動身體，就這樣躺在枯枝敗葉之中。

「宋棐可是看到我的靈根？」

宋棐不說話。

「若是你真能重塑肉身，我用你的地方可就多了。」我打趣道。

9

媚骨天成。

清筠上仙在第一回便誇過我，實在是修仙者的寶物，我天生就該修合歡宗，與強者合修，能助我功力大漲，亦能助合修之人突破境界。

「……你……你既是這靈根，又為何要來這荒無人煙的萬妖林？」

相處這麼久，我此時已能聽出宋棐語氣中壓抑的害羞和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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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笑了聲。

「宋棐知道該如何修煉這靈根，為何剛剛不幹脆去勾欄之所，找對了修煉法子，想來你就算用這具身子，也能活得肆意瀟灑。」

宋棐沒說話，我卻知道他此時應是臉色很不好的。

他作為劍修天才，又如何能忍受得了承歡人下的修煉法子？

我也不管他的情緒如何，繼續開口。

「你不說話，可見也是不想的，你既然不想屈居人下，我又為何會想？」

宋棐像是松了口氣，可復又糾結起來：

「你這有意繞遠路，就算我傾囊相助，你的成就也有限。」

「宋棐，你很擔心我？」我語氣帶著幾分調侃。

「是有點，你一直這麼弱，我何時能重獲自由身？」宋棐倒是坦誠。

「宋棐。」我開口叫他的名字。

「……什麼？」宋棐警惕。

「叫主人。」我好意提醒，「從剛剛開始，你就欠我四聲了。」

「……」漫長的沉默後，宋棐咬牙的聲音傳來，「主人弱得像路邊的螞蟻一樣，我隨便就能捏死的，我何時能重獲自由？」

我有些不高興：「宋棐，你學會記仇了。」

宋棐冷哼：「宋某向來有仇必報。」

「也罷，」我嘆了聲，手支著劍，忍著渾身劇痛，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作為你的主人，我就讓你看看什麼叫我命由我不由天。」

宋棐：「……」

10

在萬妖林的一年後，我對付這裡的妖獸已經如同切西瓜一般簡單。

當我從萬妖林中某處洞穴走出來，熟悉的系統聲又傳來：

「滴滴，恭喜宿主成功探索洞天秘境，積分+500。」

我甩掉劍上妖獸之血，這個系統，隻要我突破境界，或者達成什麼成就，我的積分就會增加。

積分能夠兌換的東西很多，有各種秘寶、神器、天賦，還有更為重要的，靈根。

我這一年日日在生死邊緣徘徊，身上幾乎沒有一處沒有受過傷，不僅是為了逼自己，把宋棐的劍法深深刻在身體中，更是為了攢下一筆不菲的積分。

我想，如果真的是靠勾欄賣唱提升修為，恐怕也不符合這個系統的要求吧。

「系統，我如今的積分可以兌換什麼靈根？」

「宿主目前已經有 3 萬 7 千點積分，可以兌換極品靈根。」

「這世間有幾人是極品靈根？」

「目前還沒有極品靈根，一品靈根尚有十人。」

我滿意，又敲了敲戒指。

我問宋棐：「宋棐是什麼靈根？」

宋棐有些奇怪地回答：「一品金靈根，怎麼了？」

我點點頭，隨後向系統開口：

「我要極品金靈根。」

系統：「好的，您確定要將現在的天媚體質替換為極品金靈根嗎？」

我勾唇一笑。

「我確定。」

日後，當宋棐知道我是極品金靈根時，他眼睛都要瞪出來，指著我「你、你、你」了個半天。

我吃著宋棐洗的葡萄，十分淡定地說：「宋棐記住了，這就叫我命由我不由天。」

「還有宋棐，你要叫我主人。」

「……主人。」

11

宋棐在萬妖林有一住處，據說位於靈脈，極適合修煉，我本打算把那當做安身立命的地方，沒想到竟有人搶先一步。

我看著那兩隻蛇妖將宋棐的舊居打理得極好，後院種的靈草皆是上品。

我問宋棐：「有人搶了你的舊宅子，你可生氣？」

宋棐：「我為何要生氣，宋某離開萬妖林後，就未曾回來過，任誰住都不關我的事。」

我淡淡地開口：「宋棐應當生氣的。」

說罷，便提劍走向這劍魔的舊居，劍指蛇妖，語氣十分悲憤：

「我乃劍魔宋棐舊識，是何人鳩佔鵲巢，竟是汙染了他的地方？！」

宋棐：……？

我已是世間唯一的極品金靈根，這兩隻蛇妖並非我的對手，很快成了我劍下亡魂。

我含淚舔包，隨後將他們兩具搜刮得一幹二淨的屍體放火燒了，埋坑太累，宋棐給我布置的功課很多。

我先繞著屋子轉一圈，心裡滿意，又去後院看那些靈草，指著幾株問宋棐是什麼，宋棐皆不答。

「宋棐。」我敲了敲戒指。

沒有回應。

「宋棐。」不再敲，語氣沉了下來。

依舊沒有回應。

我便不再離開，進屋去看自己有多少食物，想著今晚總算能睡在床鋪上。

當我生火煮飯時，宋棐終於開口。

「你……當真覺得我應當生氣？」他的聲音不可置信。

「唔？」我敷衍應了聲，正在往灶臺下塞柴火，「你為何不能生氣？」

「……沒想到主人為了我，竟做到如此地步……」宋棐語氣既困惑又感動。

我終於明白他的意思，放下手中的柴，拍了拍手。

「宋棐，你以為我是為了你殺了那兩個妖怪？」

「主人不是這麼說的？」宋棐語氣困惑。

我不由得笑出聲，隨後變成了大笑，許久笑累了才停下來。

「我若說，我就是為了你這屋子，不過是要名頭好聽一些，才說是替你不平，宋棐又當如何？」

「……你！」宋棐像是氣急，他此時若是能顯形，當是臉都漲得通紅，「你就為了這種事殺生？」

「是又如何？」我語氣透著不在乎，「宋棐不也曾想奪了我的舍嗎？難道我不無辜？」

「我如今不曾如此想了。」宋棐聲音變冷。

「那是我給你的好處更多。」我嗤笑。

「舒翎，你這哪裡有一個女子該有的樣子？」他竟是連敬稱也不叫了，直呼我的名字。

「女人該是什麼樣？」我的語氣也冷下來，「不是有一句話叫『最毒婦人心』？我便當了這惡人，又是如何？怎麼好的壞的都被你們說了？」

「宋棐，難道你還要我與他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等他們先對我動手，我再為求自保，『不得已』地殺了他們，你就覺得合理？」

「可你是誰，我為何要在意你的想法，陪你演戲？」

「你自己殺過多少人，心裡難道沒點數？我沒有空陪你玩什麼道德辯論賽，我比那些人強，他們佔了我的東西，殺了便殺了，須得知，這世間懷璧也是罪過，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我冷笑了一聲。

「宋棐，我在這世間不會討好任何人，包括你在內。」

宋棐在那天之後，將近三個月沒有理我。

我不理他，依舊做著他布置的功課。期間依舊有危及性命的時刻，我也沒有要靠他的意思。

直至某一天，我正練劍，宋棐的聲音涼涼地傳來：

「揮劍的姿勢錯了，手肘不許抬這樣高。」

我眨眨眼，從善如流地改了。

至此，宋棐依舊如同往日般教我，我與他之間那種莫名的情愫也完全消失。

想來他如今不會再用女人該如何的想法來看我了。

我心中安定。

12

三年前，我出發去萬妖林時，宋棐嫌棄我像一個乞丐。

三年後，我從萬妖林出來……當真變成了個乞丐。

衣衫褴褸，身無分文。

沒辦法，作為一個專注練劍打怪賺積分的系統女主，能夠維持生命基本體徵已經是很厲害了。

在最後一年，也許是我修為大漲，又有極品靈根護體，宋棐不需要再喝血，也能借助我的靈力跑出來溜達兩圈。

他做得最多的……便是替我收拾房間，也許實在看不慣自己的舊居被我糟踐得一塌糊塗吧。

我雖沒錢，心裡卻不慌，這幾年在萬妖林中收集了不少好東西，隻要能賣出去，也能讓我過上吃香喝辣的生活。

我低價批發賣了帶出來的稀奇古怪的靈石仙草，氣得宋棐牙痒痒。

「這個至少能賣 200 金！你怎麼 100 金就出手了！」

「這個不是雀舌花，是上品孔雀翎啊啊啊！」

「還有這個……」

我終於忍不住嘆氣：「宋棐，你太吵了。」

宋棐氣得哼了一聲：「主人是忘了當初你為了採這株孔雀翎，摔下山崖胳膊都斷了？」

我仔細回憶，搖搖頭：「我忘了。」

「……你！」宋棐氣結。

我掂量了一下錢袋子，覺得差不多足夠充當路費。

「宋棐乖，」我的語氣溫和，「我摔斷一次胳膊，也不是為了拿到孔雀翎能多賣 100 金的。」

「……那主人究竟想做什麼？」宋棐語氣添了些遲疑。

他終究還是問出口了。

這三年我不要命的訓練，宋棐從最初的震驚到現在的默許，但從來沒有問我為何拼命。

可能在他眼中，對於變強的向往是如此自然，他一生痴迷於劍術，一心隻想精進，最終雖走火入魔，可如今依舊是最強的劍修。

我卻不行，這變強的想法，我是用一條命才學會的。

「自然是去幹正事了。」

我笑著回答宋棐，將錢袋收入懷中，再次往青雲宗的方向走去。

三年一度的仙門試煉。

就要開始了。

13

三年一度的仙門試煉。

我還記得上一世，顧應便是憑著入門弟子的身份，一路從初選贏到了最後，最終一舉奪魁，甚至贏得了那位高傲的倚歌上仙的芳心。

至於我……則是在視野最好的看臺，一面吃著清筠上仙為我剝的葡萄，一面俯視著渾身是血的顧應。

那時的心境如何……似乎有暗自的竊喜，但更多的卻是惶恐，清筠上仙雖待我極好，可在私底下卻是毫無憐惜之意，當時的我還說不清其中差異，滿腦子想著他必是愛我至深，才情不能自已。

看見顧應渾身是血，心裡還在慶幸，還好自己運氣好，不用遭受那些傷。

可笑。

難不成我身上便沒有留下傷痕，甚至還有桃紅的符文、暗紅的烙印，這些苦痛，不僅可怕，而且毫無尊嚴。

如今我倒是期待，這顧應上一世想吃到的葡萄，現在他還覺得甜不甜？

我現在雖有極品金靈根，但沒有門派，這仙門試煉接受散仙報名，大多也都默認是來看個樂子的。

當然，是要拿命看的樂子。

給我遞來生死狀的仙女姐姐神情淡漠，仿佛我已經是一具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