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神裡閃著某種說不清意味的光。
我心底忽然有種不祥預感。
忙向助理招手，卻還是晚了一步。
齊揚幾步走向我，語氣悲愴：「又檸，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一定要和我分手？」
「我們認識一年多了，我是什麼樣的人你還不清楚嗎？那天的事不過就是一個誤會……」
面對齊揚這波不分場合的操作，我還真不清楚他是怎樣的人了。
齊揚是我媽經人介紹給我認識的。
我媽年紀大了，又見我二十七八歲還沒個男朋友，就開始操心起來我的婚姻大事。
我遂了她的願，答應去見一面。
和齊揚初見那天，他捧了一束花來見我。
襯衫紐扣一絲不苟地扣到最頂端，整個人給人的感覺賞心悅目，如沐春風。
可惜早在幾年前，我就已見過太驚豔的人。
面對他這樣一個優秀的相親對象，也沒生出來試試的衝動。
那頓飯我的意願表示得很明顯，齊揚卻絲毫不退。
他說，他想再等等，說不定哪天我就心動了。
這一等就是一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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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方，體貼，溫柔，靠譜。
有時候我也會想，和他在一起也不是不行。
可沒一次衝動到底的。
唯一的那次，是在一個月前。
我媽舊病復發，我在外地出差，來不及趕回去。
是齊揚大半夜趕到我家，及時送她去醫院，才沒導致結果惡化。
那一晚，他不眠不休守在手術室外，不停地給我發消息讓我安心。
心動太難，但那一瞬間的安心總是容易的。
我清楚記得，當我第二天一早趕去醫院，答應他試試時。
齊揚懵了幾秒，才想起來點頭。
他那時看我的眼神，分明全是情意。
可我也沒忘，他單膝跪地為他的初戀戴上戒指時的模樣。
人心是最難揣測的東西。
究竟是一時糊塗還是甘心情願，隻有他自己明白。
就像現在，他到底是真心認錯求和，還是借助他人向我施壓，又或是單純地想攪黃我這次的合作，也隻有他自己知道。
撲哧一聲。
會議室裡響起幾聲稀稀拉拉的掌聲。
循聲望去，是一臉譏諷的沈石青。
齊揚臉色肉眼可見地發沉起來。
不等他反應，沈石青先聲奪人。
「齊先生這話說得倒是挺有意思的，那天我可是親眼見你單膝跪地朝另一個人求婚，現在你居然說那隻是一時糊塗？」
沈石青淡聲一笑，「怕是糊塗過頭了，才能說出這麼不要臉的話。」
齊揚漲紅了臉，「你說什麼——」
「齊揚！」
我高聲喝住他。
「都是成年人了，本可以體面一些，是你非要鬧得這麼難看，你不就想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分手嗎？」
「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因為我嫌惡心，我的男友當著我面對他的初戀求婚，這個場景讓我想起一次就惡心一次。」
齊揚有些怔愣。
他默了幾秒，忽地抬眼狠狠盯住沈石青，「那你呢？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電腦裡的那堆視頻裡都有他！」
我忽然覺得很好笑。
笑自己曾真切地以為和他能成為彼此的伙伴，能彼此依靠。
齊揚見我笑，他開始有些慌亂地找補道：「我沒有翻你電腦，是你自己放視頻時我無意看見的……」
「無意？」
「齊揚，」我搖了搖頭，「我都讓你看見了，你怎麼還能以為是無意的？」
「我隻說一遍，和你在一起時我問心無愧，和你分手也隻是因為你犯了原則性錯誤，我無法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齊揚沉默了。
我招了招手，示意助理將他帶出去。
鬧劇終於結束。
抬眼看去，沈石青沉沉望著我。
我沒理他。
快速談完合作後，我徑直去了衛生間。
心髒劇烈跳動著，是氣的，因為這亂糟糟的情景。
原以為隨著時間某人早已淡卻的情意，現在似野草惹了火，隻一瞬就成了燎原之勢。
以致我不得不回想，情意初現時究竟是怎樣的模樣。
那時我初入大學，一身蠻勁到處使。
學生會各部長也樂得使喚我，今天搬一趟這個，明天抬一下那個。
我尚且沒什麼不滿，沈石青倒先心疼上了。
尤其是有一次我從臺階上摔下去，胳膊和腿磕在碎石上，滿是挫傷，大片大片的血痕，看起來慘不忍睹。
我自己買了碘伏消毒。
簡單處理後繼續搬活動要用的東西。
我其實覺得沒什麼關系的。
可沈石青看到後很不高興，但又無奈於我的無所謂。
他蹲在我身前，緊皺著眉頭重新為我上藥。
仔細叮囑我道：「你一個女孩子，不用這麼逞強，疼了就叫一聲，誰還不幫你了？」
他抬頭盯住我，眼底能倒映出一整個我。
「你可以示弱，至少在我這裡可以，明白嗎？」
當時周邊路過的那麼多人聲風聲，我通通都聽不見了，隻餘下震耳欲聾的心跳聲。
現在嘛，我看著鏡子裡的自己，波瀾不驚地整理一下頭發和妝容。
6
出了衛生間。
我側身看去，沈石青正倚在牆邊站立。
聽見聲響，他抬眼朝我看來，面上並不顯露半點情緒。
我一時噤了聲，以為他又要出言挖苦我。
「沈石青我——」
話還未說完，沈石青直起身，他兩步走到我面前，長臂一伸將我攬進懷緊緊抱住。
「姜又檸。」
屬於他稍高的體溫裹了我滿身，我忽然記起來。
當年我跟沈石青提分手時，他不同意。
但他不知道該怎麼做，隻能拉我入懷死死抱著我，好像這樣就能留住我。
我雙手抵在他腰間死命推著他，口上說著各種狠話，眼淚卻不停地往下掉，濡湿了他的肩頭。
自那次擁抱後，我們之間的距離永遠尷尬地停在了一米開外。
他要說什麼呢？
我不知道。
沈石青喊了聲我的名字後停住了。
一時間，走廊裡隻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
這是在幹嘛？我連忙推開他。
「沈石青，你是不是還——」
一陣急促的鈴聲打斷了我。
沈石青定定地看了我半晌，才掏出手機。
瞥見來電人備注的瞬間，是那天晚上的那個女生。
我有點無力。
轉過身背對著沈石青，「你先接電話吧。」
沈石青卻不遂我的願，他不顧還在響的鈴聲，一把拉住我手腕迫使我轉過身來看著他。
「姜又檸，你剛才想說什麼？」
「……」
我搖頭，想甩開他的手。
沈石青不讓，他緊緊盯著我。
在鈴聲終於停歇之時。
他輕聲問道：「檸檸，你想問我什麼？」
那聲「檸檸」，真的有些不合時宜。
我想問他，是不是還喜歡我？
我想問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還想告訴他，一切早都結束了。
可是，鈴聲再度響起。
所有的聲音都啞在喉口出不來。
沈石青似是懂了，但我想他一定誤會了我的意思。
他一手牢牢抓著我不讓我走，一手按下接聽以及免提鍵。
「有事說事，沒事別來煩我。」
「不是，哥你衝我發什麼火啊？我打電話是想跟你說，你前幾天拜託我的事解決了……」
那頭的人話還未說完，就被沈石青出聲打斷。
「聽清了嗎？這是我妹。」
沈石青看著我，手下不自覺加了點力道，面上卻循循善誘道：「所以檸檸，你剛才想跟我說什麼？」
「……」
「沈石青，」我垂眸看向他的手，用力抽了出來，「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個妹？還有，和我有關系嗎？」
「嫂…嫂子你可別誤會嗷嗷嗷！我真是沈石青的表妹，你可別因為我誤會了，不然我哥那狗批肯定得報復我——」
沈石青掐斷了電話。
他看著我，雙眸微深，「怎麼就沒關系了，我還有其他弟弟妹妹，你要是想知道，我全都告訴你……」
「好不好？」
7
沈石青的電話打過來的時候，我已經換上睡衣準備睡了。
一遍又一遍，我想還是把話再說清楚一些，再徹底一些。
鈴聲將停之際，我按下了接聽。
電話那頭卻不是沈石青的聲音。
「哎您好您好，很抱歉這麼晚了還打擾您，是這樣的，您先生在我們酒吧喝太多睡著了……您看您是不是能來接一下他？」
「我先生？」
「是啊，您先生的置頂聯系人是您，備注挺有意思的，好像叫什麼不滅的愛人……」
「……」
那天在走廊。
沈石青一動不動地望著我，眼裡閃過掙扎和難過。
他問我：「好不好？」
我拒絕了他。
沈石青怔住，那晚他走得很急。
走之前，他看著我，眼底滿是失望。
以及氣急敗壞。
我那時不明白，隻以為他在氣我。
直到此刻站在吧臺，距離他的卡座僅一步之遙。
我才明白，他氣我變心了。
「她就這麼喜歡那個齊揚？他有什麼好的，都跟她在一起了，心裡還裝著別人……要不是我給她透信了，她現在肯定還被騙著！」
沈石青的聲音有點模糊不清。
卻還是讓我拼湊出事件經過。
那天齊揚說是出差，我沒起疑。
是有個人加了我好友，給我發來他和江悅心出入各種場所的照片，我才臨時跟了過去。
沈石青身側坐著的人接話道。
「不是我說，她都喜歡上別人了，你也換個人唄，怎麼，難道你真就非她不可？」
沈石青沒搭話。
他抬起酒杯猛灌了一口酒。
長臂一伸攬住那人的肩背。
另一隻手抬起，食指豎起壓在嘴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我聽見他的聲音，醉得迷蒙又清醒。
「你別說她……你不許說她壞話……」
沈石青重重地低下頭，趴在桌上，嗓音低低的。
「沒辦法啊，我隻喜歡她一個人，從很多年前就喜歡了……」
「我隻是後悔，後悔自己當年在勇敢一些，再堅定一些，一切是不是都會不一樣……」
「我不能給她安全感，我沒用……」
我徹底愣在原地。
明明隻需要再往前一步就能觸碰到他，雙腿卻像灌了鉛，怎麼都踏不出那一步。
沈石青的愛太沉重，攜著六年不見的情意，以排山倒海之勢向我壓來。
我無法動彈。
唉，畢竟，當年那個滿心滿眼都是我的男孩，好像真的沒什麼變化。
這純粹的喜歡、六年的等待，誰會一點都不觸動呢。
直到手機一聲振動拯救了我。
是沈母的消息——
「小檸，阿姨求你了，你回一下阿姨的消息好不好？」
早在與沈石青重逢的那天。
沈母就給我發來兩條消息——
「他去找你了？」
「小檸，你是個好孩子，阿姨知道你很好，但是他可以有更好的選擇。」
8
我討厭麻煩，於是我又逃跑了。
在沈石青抬眼看過來的瞬間，落荒而逃。
身後遠遠響起一片酒杯桌椅碰倒的聲響。
我連忙伸手攔車。
直到坐在車上，我才敢回頭望去。
沈石青身形頹然地站在街邊，呆呆看著我坐上車離他遠去。
我拽住心口前的衣服，直拽得皺皺巴巴。
再不敢看一眼後視鏡。
車在小區門口停下。
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往家裡走去。
沒想到剛出了電梯就看見齊揚。
他蹲守在我家門口，見是我，連忙站起朝我衝過來。
我來不及防備就被他一把死死摟進懷裡。
不分輕重的力道勒得我直皺眉。
「齊揚你放開我！」
「又檸……我錯了，你別跟我分手好不好？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已經跟她處理清楚了，我保證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
齊揚雙臂禁錮住我不讓我掙脫，他的聲音有些顫抖，幾乎語不成調。
「之前都是我不對……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麼了，鬼迷心竅了一般，明知道我好不容易才追到你，卻還放任自己做了錯事。」
「……」
我輕笑了一下，說不清是嘲諷還是別的什麼。
齊揚鉗住我的力道更緊了。
我皺起眉，抬手搭在他肩上往外推。
「齊揚，我們在一起本就……，我以為你知道的，因為你很合適。」
齊揚身子驀地一僵。
他摟著我，有些不知所措。
「又檸，你…這是什麼意思？」
「抱歉齊揚，我從始至終就沒愛過你——」
「別說了！」
齊揚粗聲打斷我，他瘋了一般地狠狠用勁，像是要將我融入他的每一寸骨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