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玄帝君歷劫歸來，帶回了一個凡間女子。
據傳那女子容色無雙，是凡界的玉瑤公主。
月老說，那女子才是帝君心愛的青帝女君轉世。
於是，蒙騙帝君的我被女君和帝君直接丟下了神魔之井。
1
掉下神魔之井時，我渾身的骨頭都碎了。
若非在天界飲多了蒼玄的玉液瓊漿，我恐怕也活不下來。
自說自話將我從凡界帶回天界，說我是青帝女君轉世的是他，迎回女君後，把我丟下來的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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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井底躺了不知多久，我身上的傷好了。
而被封印在井底的魔帝，本想利用被貶下來的罪仙放他出去，卻沒想到，我隻是個凡人，就算被仙界的金丹玉露變得脫胎換骨，也是個沒有修為的人。
魔帝便取笑我，說我命賤如草芥，被仙人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命不由己。
我並沒有生氣，隻是如實問道：「你再怎麼激將讓我恨他們，我也放不出你，取笑我會讓你覺得好受些嗎？」
魔帝譏笑道：「我最樂於見到人世間的種種不幸。」
我輕輕搖頭。
「你又何嘗幸之？」我望著漆黑的魔界，道，「被鎮壓於此，你自己的命你又就掌握了？」
魔帝氣得怒吼一聲，差點把我震聾，震得魔界都抖了三抖。
等我奄奄一息，他才收住了嗓門，像是怕把我吼S，就沒人能與他說話了一般道：「你確實與青帝有幾分相像。」
「我就是我，不論像任何人，我都隻是我。」
這裡暗無天日，我已被仙界靈藥改造得長生不老，不必飲食。或許我和魔帝一樣，要在這裡被囚上不知多少個萬年。
於是在闲聊中我跟魔帝說了我的過去。
我本是溪國的郡主衛歌，蒼玄歷劫時，他是溪國的大將軍，皇帝將我賜婚於他。而後來蒼玄為了抗擊異族，S在了戰場上。
然後，他功德圓滿，歷劫而歸。離開凡界時，恢復了記憶的他覺得我很像以往的青帝女君。
於是便不由分說地把我帶回了天界。
2
一開始，我隻是覺得在凡界守寡，和在天界住著，也沒什麼區別。
溪國禮教嚴苛，他S了，我隻能青燈古佛半世。而他言之鑿鑿，我也習慣了這樁賜婚，在天界住下，好像也沒什麼。
可他如今又說，我不是青帝，而青帝一回來，就把我這冒名頂替者丟了下來。
魔帝聽著怪笑道：「那他就不知道去找月老或是司命確認一番？」
「我覺得他隻是不想。」我平淡地說，「我聽過青帝的傳聞，聽說她為點化世間生靈、淨化神魔大戰的魔氣，以身殉道魂飛魄散，是不可能入輪回之井的。」
「那你難道真的相信自己是青帝轉世？」魔帝問道。
「我不知道，可我又沒辦法確認。」我反問魔帝。「帝君都說是了，哪怕我不是，又能不是嗎？」
魔帝以譏笑聲回復我。
「我原以為，青燈古佛半世，已是最殘忍的懲罰。」我靠在封印他的石碑上，說道。
「所以人世多苦，天神道貌岸然，不如統統毀去！」魔帝桀桀笑道。
他的瘋子思維沒辦法說服我，於是我肯反駁他：「雖然我已淪落至此，但人世間總有些許美好，值得人記得。」
「那若是現在給你個機會，我S了你替你解脫，你願不願意？」
我深知被稱為魔的東西絕不會好心，隻是漠然道：「要麼你做不到，要麼你S了我，我的魂魄也會困在這裡，你絕不會好心替我解脫。」
魔帝哈哈大笑：「你這凡人倒是通透，我確實S不了你。」
我抱著自己的膝蓋，沒有理他。
閉上了眼睛。
3
我並不用睡覺。
但我可以入睡，睡夢中，偶爾能夢到一點美好。
或是春江水暖，或是臘月飛雪。
在人界時，我的夫君雖然是一位將軍，但卻是極其溫柔的人。成婚三年，因他時常戍邊，總共也隻團聚兩次，而我在京城為質，他回來時，會給我帶些有趣的禮物。
離去前，他送了我一隻鷹，說它是胡人的鷹，可飛越千裡，為我們送信。
卻隻送回來了他陣亡的消息和絕筆信。
後來，天界的蒼玄帝君，早就不是我那凡界的丈夫了。
是的，他早就S了。
魔帝總喜歡窺視我的夢，我防不住他，因為他是天生魔胎，心更是他最了解的東西。
我在夢裡逐漸能意識到自己在做夢，而魔帝出世以後沒多久，就被天界鎮壓了。對於我的夢，他其實頗為好奇，所以我第一次見到了他長什麼樣。
在我的夢裡，他穿著一身墨色長袍，黑發紅瞳，氣息陰鸷，嘴角總是勾著玩味的笑。
他看著我又一次收到那封絕筆，問道：「我入夢這麼多次，無論如何讓你重臨這一幕，你為什麼就是不會傷心？」
我反問他：「我為什麼要傷心？」
魔帝有些不解。
於是我對他解釋道：
「除了新婚，我和他相處過三日；也隻有第二次，他歸京時，陪了我七日。成婚三年，相聚十日，我的丈夫是我留不住的人，我也知道他也許總有一天會回不來。
「在我心裡，他早就S了。蒼玄不是他，他隻是我記憶裡的回憶罷了。
「我的淚早在他S時就為他流過了。」
魔帝擺了擺手，讓夢境的場景流轉，變作繁華的凡間城鎮，變作熱鬧的上巳節。
「與我逛逛？」他對我伸出手。
4
魔最擅長蠱惑人心。
但我沒有拒絕他。
他早在人族尚未建立起如此繁華的城鎮之前就被封印，所以逛得相當新奇。我隻是漠然地跟在他身邊，對這些繁華視若無睹。
面前的攤販問我：「夫人，買一盞燈吧？」
我抬眸看他，那攤販長著與魔帝一樣的臉，連嘴角的玩味笑容也如出一轍，可他的語氣卻一如凡間世間攤販該有的熱情。
魔帝上前一步，取出一角銀子交給對方，那攤販則喜道：「先生可真是疼愛夫人。」
這曾是凡界賣燈人對我與蒼玄說的話。
我並沒有對魔帝取代蒼玄、扮我夫君的行為感到憤怒。
終歸隻是一場自欺欺人的空幻罷了。
魔帝的笑不見了。
夢境破損，我睜開眼隻見到黑蒙蒙的世界，他在石碑下冷哼道：「你是我見過的最沒意思的凡人。」
「那你想讓我如何喜如何哀如何怒呢？」我問道。
即使他再是如何揭我的傷疤，我既不會生氣，也不會難過。
往事已矣。
魔帝怒極反笑，道：「若非你是個凡人，無法助我，待我利用完你脫出之後，定會好好『款待』你一番。」
「不，我雖然傷害不了你，但若是在你的夢裡，我有的是方法磋磨你。」
他好像終於記起來，自己是個魔頭了。
我已與他無話可聊，於是置若罔聞地入夢。
魔帝在夢中問我：「你就不怕我隨意折磨你？」
我一笑置之。
這是我的夢。
而我很清醒。
5
一開始，魔帝想對我用強，體驗一番人間極樂，又想借此折辱我。
我的夢中便出現了上古傳說裡的青帝女君，追得他抱頭鼠竄。
任他怎麼打響指，手指都要搓破皮了，場景都不曾改換。
於是他被青帝追得逃出了我的夢，直到場景改換，我在棧道賞花，他才又鑽了回來，再也掛不住笑容。
「本帝必須承認，你的心性是我萬古以來見過的最淡泊堅韌的存在，不論是人是神。」
我誠實地反問道：「認可我會讓你的狼狽和失敗顯得體面一些，是嗎？」
氣得魔帝差點與我拼命。
看了眼漣漪的夢境，他終歸冷靜下來，好奇地問我：「是青帝女君將你害到如此境地，你為何能毫不在意地在夢中具現出她全盛時的樣子？」
「我夢中的並非那個將我丟下神魔之井的她。」我對於魔帝一向有問必答。「初聽聞她的事跡，我也覺得她厲害非常，十分向往，於是遙想她的英姿，心馳神往。」
「而將我丟下來的她，在我心中並不是那個青帝。也許就像我的夫君一樣，上古青帝殉道時，她其實就已經S了。」
意識到在我的夢中，若非我的默許，其實他造次不得後，他就樂得在夢裡給我找不痛快。
在我經商時，賣給我一批假貨，再讓買主來為難我。
在我垂釣時，總讓小得不能再小的魚苗上鉤，又奮力脫鉤。
在我乘車時，讓我的馬車輪子脫節，馬車失控翻進河裡。
我遊上來時，他就在岸邊抱臂看著我，嘴角含笑。
我躺在岸上，望著明知是假的天。
我對他道：「多謝。」
魔帝的笑容頓了一下，又譏笑著說：「你這是被我折騰上癮了？」
我默許他在不越界的地方捉弄我，也隻是因為，他是我夢中的唯一變數，是我預料不到的人。
我問道：「我已落入這裡多久了？」
魔帝反問道：「幾天？十幾天？幾個月？幾年？」
他也早在無盡的囚禁中，難數歲月了。
6
可再是如何做夢，終有一日是會厭倦的。
當我有一次經過熟悉的棧道，夢境破碎，露出了真實的外界。
我在黑暗中對魔帝說：「我有些累了。」
「這就累了？我在這兒都不知道關了多少年了！」
「我好好睡一覺，這次就不做夢了。」我嘆息道。
隨後，我也不管他什麼反應，倒頭就睡。
原來我一直都能做到。
想無夢，便無夢。
等我睡醒時，魔帝開口了：「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嗎？」
我不知道，我哪裡知道？
於是我搖頭。
魔帝自嘲一笑：「我也不知道。」
「但我感覺，好像過了數萬載。」
「衛歌，你聽我說，我有辦法讓你離開這裡。」魔帝的聲音第一次如此鄭重。「但我要你離開這裡之後，按我教你的方法開始修行，直到有一日，你能重新回到這裡。」
「到時候，你放我出來。」
我拒絕了。
「為什麼！」魔帝大有跳腳之感。
「你說你是天生魔胎，生來就是為了滅盡蒼生，S光所有生靈。」
「放屁！我亂蓋的！我剛出生時確實受本性驅使，隻想毀滅世間！現在我雖然好不到哪去，但也沒這麼想了！」
「那你想如何為惡呢？」我反問他。
「我要讓世人永無美夢，噩夢永存！
「我要S盡虛偽天神！」
我倒頭就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