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父是如何教導朕的，就不勞皇姑姑費心了，今夜拜訪，是為了近日朝中六位重臣被S一事。」姜黎收了笑容，正色道。
我這才發現，他長得十分像皇兄。
那個將我從行宮帶回來，說著讓我不要害怕，後來卻S在我劍下的先太子。
「是嗎？此事陛下大可叫紫珠打探，何必親自來一趟呢？」我呷了一口茶，低著頭說。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在我端起茶杯的瞬間，那個站在角落裡的侍衛似乎松了一口氣。
「朕就知道什麼都瞞不過皇姑姑。」姜黎的語氣聽不出喜怒。
「紫珠跟了我八年，即便一開始不是你的人，你也會注意到她，為己所用的。」我抬眸看向他，坦然一笑，「我今日已和她說了出宮一事，看在她這麼多年為陛下監視我的分上，還望陛下成全。」
「皇姑姑都這麼說了，朕自不會推脫，隻是……皇姑姑待這宮女倒是不錯，全然不似世人說的那般冷血無情。」
姜黎終於卸下了偽裝，冷冷地怒視著我，「可是當年，朕的父王母妃又做錯了什麼，你要趕盡S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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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並沒有做錯什麼，要怪就怪當年他們不該擋了我的路。」我緩緩道，「歷代的帝王哪一個的手上沒有沾染鮮血，腳下沒有踩著屍骨？你敢說你沒有嗎？」
我直勾勾地看著他，面無表情，「便是你從未親手S過人，那些因皇權更迭而S的人難道就真的與你無關嗎？你又有什麼資格指摘我呢？」
姜黎久久不語，隻是沉沉地看著我。
「朕忘了，皇姑姑你一開始便是個怪物。」他的聲音慢悠悠地響起，「整個大梁皇室，幾乎被你屠S殆盡啊。」
「是啊，我S的人多了，連我自己也記不清了。」我的手指落在杯沿，輕輕敲擊著，轉而道，「陛下今日前來，不是為了朝中重臣被S一事嗎？」
「紫珠先前回稟說，皇姑姑並無異樣。」姜黎的目光掃向我，譏笑道，「可是朕卻認為，此事與您脫不了幹系。」
我微微頷首，直截了當道：「是我S的。」
姜黎許是沒有想到我會這麼輕易就承認了，神情有些怔愣。
還真是奇怪，我身上背負的人命這麼多，難道還會在乎多幾條嗎？
想到這兒，我緩緩轉過身去，朝著那個黑影笑了一笑：「或許我的舉動壞了你們的圖謀嗎？東陵王？」
9
於珩取下兜帽走過來，嘆了一口氣，聲音非常輕：「殿下是怎麼知道的？」
我沒有答話，隻是在看清楚他樣貌的瞬間不由自主微微一顫。
即使過了這麼多年，我還是能一眼就認出他。
而在確認自己猜想的剎那，我很難說清是失而復得的狂喜更多，還是被欺騙的憤怒更多。
我應該恨他的，他騙了我。
說來我從天牢逃走的第二年，為了從我這裡拿到父皇蠱毒的解藥，他也騙過我。
可是那時候的我發現了，也隻是咬了他一口。
我還記得自己的牙齒嵌進了他的皮肉裡，直到鮮血的鐵鏽味在口中蔓延，才松開了牙齒，舔舐著他傷口處滲出的血珠，淚流不止。
也許他的存在對我而言終究是不一樣的。
我曾以為，他是我回宮以來唯一一個不是帶著目的刻意接近得來的朋友，所以在他面前，我可以隻是姜以林。
再後來，我在多年的交往中，對他暗生情愫，也想過與他攜手到老。
但是，我錯了……
「如果我和其他人一樣以為你S了，還是被他親手所S的話。」我低著眼睛指著姜黎手中的茶杯道，「那，他現在應當也已經S了。」
我抬首，冷冰冰地說，「下毒的方法那麼多，你以為隻要我也喝了茶便無毒嗎？」
「朕出宮前，找張太醫服過解毒丹了。」姜黎愣了一下，張口反駁，「並且，我永遠不會傷害亞父，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們設的一個局，為了……」
他看了一眼於珩，接著說，「隻是沒想到你會摻和進來，還動手如此迅速。」
我無心追問他們此舉是為了什麼。
皇室裡的陰謀算計，還不都是為了權力，我猜也能猜出八分。
隻是事到如今，這些事情都與我無關罷了。
至於我為什麼在S了第二個人後就隱隱約約猜到於珩極有可能沒S，卻依舊沒有收手，也不過是為了逼他與我見一面。
如今也算是得償所願了。
「殿下，我們已經得到消息，明日靖王極可能帶兵逼宮。」於珩正色道，「我要你答應我，不要插手，更不要……」
「更不要與靖王聯手？」我緩緩開口補充，帶著笑容說，「放心吧，我不會再管了。」
靖王，沒記錯的話，他是父皇僅剩的兒子了。
而當年我之所以沒S他，不過是因為他跑得快，早早就去了封地，說是不願意參與奪位。
甚至我敗給於珩後不久，父皇病重，無人可傳位，他都不願意回來爭一爭。
以致最終皇位落到了姜黎身上。
沒承想這麼多年過去，他倒是長進了不少，居然聯合朝廷重臣，意圖謀反。
「誰知道你說的是不是真的，依朕說，還是賜S吧。」姜黎用低沉而沙啞的聲音說，「你本就該S……」
「陛下，不要忘了先帝遺詔。」於珩厲聲打斷他的話，又對我說，「臣謝過殿下。」
我沒有問他先帝遺詔是什麼，也沒有問他為何謝我。
隻是突然覺得自己累極了，牽起一絲笑來：「你們走吧，不要忘了答應我的事，讓紫珠出宮。」
於珩隔著燭火望了我好一會兒，嘴唇嚅動幾下，最後道：「臣告退，還請殿下珍重。」
他們走後，我爬上床，卻沒有半點睡意。
我在想，我要怎麼S去？
我想來想去都沒法抉擇，迷迷糊糊中，卻發現自己站在一棵樹下。
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光影分明。
「殿下，快過來。」十幾歲的於珩站在河岸朝我招手，「太子殿下抓到魚了，我們來烤魚吃。」
「是啊，公主，快來。」宋令月朝我用力地揮了揮胳膊。
遠遠地，我聽見太子妃在說她舉止要端莊，聽此，她撒嬌似的抱住太子妃的胳膊猛地搖晃起來。
我嘴角微揚，想來隻有在宋令雪面前，才能看見她這副樣子。
「皇妹，你怎的還站在那裡？」皇兄見我不動，高聲道，「一會兒烤魚被阿珩吃光了，可不要來找我哭鼻子。」
我應了一聲，剛要舉步，卻發現怎麼都動不了，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SS將我禁錮住了。
「皇兄，救我。」我慌張極了。
可他們四人聽到我這話，卻大笑起來。
笑著笑著，我看見皇兄和太子妃的眼珠從眼眶裡落下來，半張臉皮肉脫落，露出森森白骨。
而宋令月，不知何時換上了一身喜服，大紅的衣裳襯得她的皮膚白得嚇人，像是一具S去很久的屍體，隻臉上扯出一個分外詭異的笑容。
他們中，唯一沒有變化的是於珩。
我剛想張口向他呼救，便見他用一雙怨毒的眼睛直直地盯著我：「以林，他們都是你害的。」
「我……」
我沒有，他們不是我害的。
我的喉嚨生生滯住了，這句謊言怎麼也說不出口。
後來，越來越多的人出現在我眼前，越來越多的人變成鬼骷髏。
抬頭看去，太陽也不見了，陰沉沉的天空布滿了密不透風的黑雲，沉甸甸的，壓得我透不過氣來。
10
「殿下，醒醒。」
我睜開眼睛，紫珠焦急的臉龐落入眼簾。
「出什麼事了？」我溫聲問她。
「快到用午膳的點了，殿下您一直不醒，奴婢擔心。」
她將我扶到桌前坐下，又拿出幾碟小菜，「今日天還未亮，靖王帶兵逼宮，被東陵王與陛下當場拿下。」
她有些激動地握住我冰涼的手，「殿下，東陵王沒有S，奴婢就知道吉人自有天相，王爺不會出事的。」
我點了點頭，又拍開她的手，伸手理了理有些凌亂的衣襟，這才拿起筷子用膳。
紫珠見我對東陵王一事並不感興趣，又撿起其他話題來講。
我沒有打斷她，甚至時不時地還點頭配合。
半晌，我對她說：「出宮一事，我已經打點妥當了，你明日便走吧。」
「好。」她動了動唇，不知從何處拿出一壺酒來，道，「殿下執意讓奴婢出宮，奴婢不得不從，那今日還請殿下與奴婢喝一杯。」
我輕聲應好。
她聽了，斟了一杯酒，遞給我。
「奴婢感謝殿下多年照拂。」她說完這句話，一飲而盡。
我微垂著眼簾, 眉間微蹙，卻還是接過那杯酒飲下。
紫珠又與我說了很多話, 說與我初見，說我嚇人，說我將她扔到湖裡。
「殿下, 奴婢有沒有和您講過，奴婢曾經有一個阿姐？」她低聲喃喃道，「她比奴婢大了十來歲呢，不過奴婢還很小的時候阿爹就將她賣了。」
她抬眼看著我, 落下淚來, 「可奴婢總還記得她, 記得她大冷的天被阿爹趕在門外用凍骨的井水搓衣，手上長滿了凍瘡，也記得她偷偷拿阿兄的糖給奴婢，被阿爹打了個半S。」
「後來呢？」我淡淡地說。
「後來……」她停頓了一下, 接著說，「後來, 她被殿下S了，就是殿下昨日說的行宮裡的小宮女。」
我驀地抬頭, 卻見她的口鼻都在流血：「紫珠……」
我出口打斷了他的控訴，語氣輕蔑：「阿珩，你認為我有錯不過是因為我敗了，所以隨你怎樣說吧。」
「-那」說完，她神情歉疚地注視著我, 「殿下，對不起，奴婢想為阿姐報仇。」
「紫珠，你這個傻丫頭, 找我報仇你喝什麼毒酒啊。」我恨不得將她的腦子劈開，看看裡面裝的都是什麼東西。
她拿出酒的時候，我便覺得不對勁了。
原以為是姜黎終究還是容不下我，想趁著除掉靖王的這個大好日子，將我這個S父仇人一塊兒除掉。
卻不想，竟是紫珠。
「我早就不想活了, 你何必將自己的命搭進來。」我啞著聲音說出這句話，低頭一看, 她已經閉上了雙眼。
我最後看了她一眼, 站起身來，想走到陽光照耀得到的地方去。
可剛一起身, 便控制不住地倒在地上，我隻好把頭側過去。
今日的太陽太過刺眼，把我的眼睛刺得生疼，但我還是固執地盯著。
我的意識漸漸開始渙散, 這時, 我似乎看見了於珩。
他顫抖著將我抱在懷裡，一聲聲喚我的名字。
我很想安慰他一兩句，告訴他我罪該萬S，不必為我傷心。
可惜, 我已經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那麼，如果有來生的話，別再遇見我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