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我親手養大的兒子因為白霜母女,一回來就對我橫眉冷對。
看著站在同一陣線的父子倆。
我松開攥著紅包的手,冷笑出聲。
「隻要有我傅柔在,白念一休想進門!」
既然把我放在惡婆婆的位置,那麼這個惡婆婆我當定了!
宋毅滿臉失望,扔下一句「不可理喻!」轉身離去。
兒子同樣是憤怒地離開。
「哐當!」
「哐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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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重的關門聲似是二人對我的控訴。
徒留我一人面對突然寂靜的房屋,和廚房散爛堆雜的碗筷。
這個生活了 25 年的家,我居然待得有些不習慣了。
我脫下圍裙,再也沒有心思打掃廚房。
我在鏡子前細細端詳著自己。
半白的頭發,眼角邊布滿了細細的皺紋,那雙黯淡的眼裡充滿了S寂。
我扯了扯臉上的皮膚,松弛而沒有彈性,為家 25 年辛苦的操持,我成了一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人。
我又想起了同齡的白霜那保養得像少女般光滑潤澤的臉,想起她十指不沾陽春水細膩修長的雙手,想起了她錯落有致的身材。那件旗袍襯得她風情萬種。
也是,這樣的我和白霜站一塊,明眼人都知道選誰。
對了,我也有一件旗袍。
我翻開衣櫃的最裡層,那件淡藍色的旗袍,被我端端正正地珍藏在那裡。
這是我和宋毅結婚第五年的時候,他給我買的。
我第一次收到他的禮物,他誇我漂亮。
我的內心喜不自勝。
旗袍很貴,又舍不得穿,就一直珍藏在那裡。
我將它拿出來放在自己身上比畫。
很可惜 20 年過去了,我的身材臃腫,再也穿不上了。如今還是胃癌晚期,還有三個月的時間,我的生命將一去不復返。
我在鏡子前自怨自艾。
電話鈴聲響起。
「是傅柔女士嗎?」
「是的,我是!」
「是這樣的,我是愛心醫院的,非常抱歉,我們弄錯了您和另一位女士的體檢報告。」
「您的身體目前是非常健康的。」
我顫抖的聲音詢問。
「所以我不是胃癌晚期是嗎?」
「是的,傅柔女士!非常抱歉!是我們醫院的失職!」
對方懇切的聲音傳來。
在我耳朵裡聽來猶如天籟。
「您的身體沒有任何問題!」
此刻我眼裡流淌著激動的淚水。
掛完電話,鏡中那原本黯淡無光的雙眸,此刻在淚水的浸泡下異常鮮亮,仿若新生!
我將診斷書撕碎了扔進垃圾桶裡。
前五十年為了家庭而活,往後餘生我為自己而活!
心裡沒有自己的老公兒子統統都不要了!
5
我看著銀行卡裡的省吃儉用存下來的餘額。
抓起手機就給自己報了個旅遊團。
心情不佳,宜出門旅遊。
我盡快收拾好了行李出了門。
恰好碰上了從隔壁出來的宋毅。
白霜穿著曲線畢露的輕薄睡衣緊緊貼著他的後背。
宋毅看到我,頓時有些手足無措。
他趕忙和白霜拉開距離,解釋說:「傅柔,你不要誤會,我出門碰上白霜說燈泡壞了,我給她修燈泡的。
「她丈夫去年去世了,孤兒寡母的,家裡也沒個男人幫襯,我作為鄰居多幫幫她。」
白霜也是一副真誠懇切的樣子向我解釋。
「是呀,我家燈泡壞了,毅哥好心幫我修呢。」
如果不是看到她站在宋毅後面向我露出挑釁的笑容的話,我還真當她好心呢。
「哦。」
我不甚在意。
宋毅看著我腳邊的行李箱,不確定地問道:「你是要離家出走?
「我和你說了,我和白霜沒什麼!
「你不要無理取鬧了!」
話不投機半句多。
簡單地「哦」了一下後。
我提著行李箱繼續往前走。
沒走幾步,遇到了我的兒子宋城。
宋城和白念一兩人和好如初,拎著大包小包從外面高高興興地回來。
看到我時,宋城蹙著眉頭,隨即質問我:「媽,這麼晚了,你拎著行李箱去哪裡?」
我瞥了眼宋城,腳步沒停,這兒子我也沒心情搭理。
宋毅卻氣衝衝地替我回答:「我給你白姨修燈泡,你媽卻誤會我和你白姨有染,準備離家出走。」
宋城閃過一絲訝異,隨即嗤笑道:「白姨一個喪夫的女人帶著女兒生活多不容易,我爸幫襯幫襯而已。
「媽,你都多大年紀了,還搞吃醋這一套。」
站在宋城身邊的白念一,柔柔弱弱地夾著嗓子添油加醋:「阿姨,我媽和宋叔叔現在沒有關系的,你若是不喜歡我和我媽,我們明天就搬走,你們一家人不要因為我們鬧矛盾。求你不要走。」
一番茶言茶語加上微紅的眼圈,宋城頓時心疼地摟住白念一的肩膀:「念一,你懂事得讓我心疼。
「我媽年紀大了還犯糊塗,總之我不準你們搬走。」
宋毅更是慍怒無比。
「念一,讓她走,誰也不要勸她!一把年紀了,她還能去哪裡啊?
「沒多久自己就會回來。」
聽到父子兩人的話,我的心裡還是有些刺痛。
我沒想到那對母女不過搬過來第一天,就能將我的老公兒子和我離心。
我停下腳步,回頭看著與我相對而立的四人。
對我滿臉不耐的丈夫,對我嘲諷挑釁的丈夫的初戀情人,對我怒目而視的親生兒子,對我不屑一顧的兒子女友。
我仿佛是十惡不赦的惡毒老太。
看著他們似是一家人般一致對外。
對我這個外!
內心的酸澀讓我再也沒有停留。
離開的念頭也越發堅定。
6
麗江真是個令人神迷心醉的好地方。
陽光溫柔灑下,我漫步在古城街道,感受著那份寧靜祥和。
這是我來麗江的第三天。
不需要買菜做飯,不需要洗衣打掃,不需要省吃儉用。
來麗江的路上我還給自己買了個金镯子。
買完後才發現,買自己喜歡的東西不用管價格高低是多麼身心愉悅。
急促的手機鈴聲響起。
出來三天,這是宋毅第一次打電話給我。
電話裡他嗓音有些沙啞:「傅柔,你……胃癌晚期怎麼不和我們說?」
我張口否認:「我沒有。」
宋毅艱難地開口:「不要瞞我了,我剛才看到了垃圾桶裡撕碎的診斷書。
「所以,你想我去治療嗎?」
行吧,既然這樣我倒是想知道,他想怎麼處理。
電話那頭,宋毅的聲音擲地有聲:「治!你去哪裡了,什麼時候回來?回來了我們一家人坐下來好好商量商量怎麼治。
「對不起,我那天不該那麼大聲地訓斥你。」
兒子接過電話也喊著:「媽,回來治病要緊。」
父子兩人的回答沒有猶豫,都想給我治療。
我的語氣也溫和了下來:「我在雲南,後天回去。」
大概覺得我時間不多了,宋毅讓我好好玩。
掛完電話,我開始反思是不是自己過於偏激了,我們都一把年紀了,宋毅在婚內的二十五年和我相敬如賓,確實沒做過出格的事情。兒子也到了適婚年齡,能過就好好過吧。
想到這我立馬收拾包裹啟程回家。
想把自己沒有得胃癌的好消息告訴兩人。
7
「毅哥,你也別怨我多嘴。
「胃癌晚期治療要花大幾十萬,還有後期的調理。你錢花了,人也不一定保得住啊。
「況且,城城和念一兩個孩子感情這麼好,也要談婚論嫁,用錢的地方多,你也要考慮考慮他們呀。」
家裡的大門虛掩著。
我在門口就聽到了白霜的聲音。
我停下攥門把手的動作。
「媽,你說什麼呢?阿姨的病一定要治,我們未來沒有錢吃點苦不打緊的。」
白念一佯裝善解人意的樣子。
在兩母女的一唱一和下。
我的兒子又變得沒有良心,他摟住白念一的肩膀堅定道:「我媽這病難治,我會勸她放棄治療的。」
而後勸著埋頭抽煙的宋毅。
「爸,等媽回來,你也去勸勸她,咱就不治了吧。
「省下的錢帶她吃好喝好,度過最後的時光。」
宋毅沉默不語。
門外的我氣得渾身發顫,心如刀絞。
是我錯了!
二十五年啊!
我為這個家辛苦操持,換來的是丈夫的沉默和兒子的狠心絕情。
如此陌生的兒子,讓我不禁反思自己的教育是不是太失敗了。
我重重推開大門。
「我回來了,讓我來聽聽你們想怎麼勸我?」
坐在客廳的四人嚇了一跳。
宋毅匆忙站起身:「傅柔,你回來了啊,別誤會,我……我……」
「我」了半天,也憋不出半個屁。
白霜笑著走到我身邊:「嫂子,你也別怪我多嘴,我們這些做大人的,都是為了孩子的將來啊。」
她握住我的手,看到了我手腕上戴著的大金镯子。
「嫂子,你這金镯子這麼新剛買的吧?
「不是我說你啊,我們的錢哪能花得這麼無所顧忌,留給孩子們多好。」
白霜的算盤子都快蹦我臉上了。
我甩開她的手,不耐煩地繞過她。
「既然知道自己多嘴,那就閉嘴!我家的錢我愛怎麼花怎麼花!
「還有這是我們自己的家務事,麻煩不相幹的人離開。」
宋城聽我說完,第一個炸毛了,跳出來幫腔。
「媽,你怎麼這麼說話呢?
「白姨也是為了我和念一好。
「再說了白姨是我未來的丈母娘,怎麼是不相幹的人了!
「還有,你那粗糙的手戴著那金镯子也不好看,送給念一多好啊。」
我不去理會兒子對白霜母女的維護。
當著四人的面再次重申:「宋城,我記得我和你說過,有我在一天,白念一休想進我家的門!」
白念一眼睛紅紅地站起身,與宋城告別:「宋城,阿姨不同意我們在一起,我們之間就算了吧。」
說罷,掩面離去。
白霜追著白念一出去:「念一,你等等。」
宋城憤怒不已,衝著我咆哮;「媽,一回來就鬧得家裡不愉快!怨不得你會得絕症!」
對我發泄完,頭也不回地追著白念一出去了。
宋毅嘆了口氣,捏著眉心,尤為無奈的樣子。
「傅柔,你……」
我打斷他的話,反問道。
「宋毅,你也想說完我回來就攪得家裡雞犬不寧?」
兒子的話將我的心攪得七零八落。
察覺到我話音的顫抖,宋毅看著我鏗鏘安撫道:
「宋城隻是一時口快,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你撕碎診斷書是想放棄治療。
「所以我打電話想讓你回來治療。
「但是白霜孤兒寡母的,她們沒有壞心思,你也別老是針對她們。
「何必拆散這一對有情人呢。
「你真是越來越像我的母親了……」
宋毅的話說來說去,又繞回了白霜母女。
居然還提到了我的婆婆。
他怎麼還有臉提婆婆……
8
「你覺得你和白霜當年是被你媽拆散的?」
既然他提到了已經過世的婆婆。
那我就好好問問。
宋毅冷聲反問:「難道不是嗎?」
我想到婆婆臨終前想見一面宋毅,宋毅在外地出差沒趕回來,以至於婆婆抱憾離世。
婆婆將深埋心底的真相都告訴我。
原來婆婆和宋毅之間一直有隔閡。
宋毅當年和我結婚,隻說心裡有個人。
想來是這個原因。
當年婆婆撞見白霜和別的男人牽著手有說有笑。
而那時候白霜已經和宋毅在談婚論嫁了。
婆婆又怕自己誤會了白霜。
自己去調查。
才發現那個男人是廠長的兒子。
於是婆婆單獨找了白霜談話,語重心長地勸誡白霜談戀愛要忠誠。
不能既要又要。
結果白霜盛氣凌人地咒罵婆婆家裡沒那麼多錢又管那麼寬。
自己是要嫁給廠長兒子的。
既然被婆婆發現了,她也不裝了,她要嫁給廠長兒子。
然而白霜對宋毅的說法卻是婆婆看不上她家窮,汙蔑婆婆拆散她們。
宋毅無論怎麼挽留都無濟於事。
眼睜睜看著白霜「無奈」嫁給了她不愛的廠長兒子,隨後遠居他鄉。
而宋毅認定婆婆拆散了他和白霜,是因為婆婆嫌貧愛富。
為了反抗婆婆,他怒而娶了當年一貧如洗的我。
婆婆老實嘴拙,想好好解釋,奈何宋毅不聽。
這個隔閡就一直這麼懸在兩人之間。
直到婆婆去世,也沒有解除。
想到我那善良老實的婆婆,被自己的親生兒子誤解二十多年,我就替她不甘。
自己的母親是什麼樣的人,宋毅真的不清楚嗎?
婆婆在的那些年待我如親生女兒,並沒有因為我家窮困而看不起我苛怠我。
這些宋毅真的看不到嗎?
到底是誰在嫌貧愛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