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狐妖渡劫失敗,我被劈進了鄉野神廟的一座神像裡。
唯有滿足別人十個願望,才能恢復自由身。
兢兢業業完成了九個 KPI,眼看著就要成功。
「神啊,願您把娘親還給我吧!」一個小童跪在神像前。
啊這……我沒做過別人的娘啊!
算了,咬咬牙,上吧。
我化身為了小童腦海裡娘親的模樣,跟他進了相府,成了相府夫人。
林甫,少年卿相,端方如玉,對我這個假夫人極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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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萬萬沒想到,幾日後竟聽到了一則傳言:
「一直未娶的林相,府裡偷偷養了個美嬌娘!」
什麼玩意兒?
一直未娶??
那林甫還一口一個「娘子」叫這麼歡?
玩兒我呢!
1
「娘親,快和我進來!」
我不動,看著氣勢恢宏的「相府」牌匾,陷入了沉思。
這小童竟然是相府的。
能當到宰相,估計不太好忽悠。
小童卻等不及了,拉著我的手,蹦蹦跳跳跑進院子。
「爹!爹!我把娘給您找來啦!」
我端出一副溫柔恭順的樣子,靜候這孩子的「爹」出現。
哪怕這孩子的爹是個肥頭大耳的,我也得忍著把任務給做完咯!
我堂堂一個千年狐妖,被困在那破土廟裡,像話嗎!
這要傳出去,狐妖一族的面子往哪擱!我白晚螢的面子往哪擱!
隨著這小童一聲又一聲的呼喚,一個颀長的身影終於姍姍來遲。
我定睛一看,眼睛頓時亮了。
好相貌!
眉似墨翠,目若星辰,面如冠玉,端的是氣度不凡。
男人緩步走來,見到我時,微微一愣。
我從這小童口中得知,他母親回天上去了。
看來是紅顏薄命。
於是我早打好了腹稿。
就說機緣巧合,偶得仙人相救,S而復生。
他要是不信,就再佐以我們狐族的魅惑之術。
不信也得信。
沒承想,我還沒來得及開口,男人就幾步上前,握住了我的手。
他估計是常年執筆,指節處有些硬繭,但手卻是幹燥而溫暖。
我長這麼大,還沒跟除了我爹之外的男人拉過手。
我努力忍著抽回手的衝動,柔柔地喚了聲「夫君」。
男人眼睛一下子燃起了光芒。
小童十分驕傲地挺起胸膛:「爹,我就說我能找到娘親吧!」
男人摸了摸小童的腦袋,含笑道:「嗯,小川真棒,找到娘親了。」
他們父慈子孝,我假笑陪同。
該說不說,這男人是不是接受得忒快了。
咱就是真一點兒疑心也不起唄?
現在人間界當宰相,門檻都這麼低啦?
2
我得知男人名叫林甫,少年卿相,極受皇帝器重。
皇帝器不器重我不清楚,我就覺得這相府透著些古怪。
小孩兒出去一趟,帶回個早逝的娘親,竟然不覺得奇怪?
而且偌大的相府,竟隻僱了個廚子,還是做完飯就走的那種。
總覺得不對勁。
疑惑歸疑惑,但沒人懷疑我,這是好事兒啊。
我順理成章住進了相府。
相府裡雖談不上奢華,但布置卻舒適大方。
我就對這軟乎乎的大床賊滿意。
見屋裡沒人,我抱著被子打了個滾兒,準備小憩一會兒。
卻沒想到一不小心就睡了過去。
說來慚愧。
渡劫失敗後,我不但失去了自由身,還法力大減,近些年的記憶都有些模糊不清。
這些就算了,還動不動就犯困。
這一覺睡得酣暢淋漓。
半夢半醒間,我還習慣性地去摟我總放在床頭的軟枕頭。
摟是摟到了,就是這枕頭,和從前的觸感不大一樣。
不但不軟,還有點硬邦邦的。
香倒是挺香,似乎是墨汁兒的氣味。
不對,這肯定不對。
我們白氏狐族,最煩舞文弄墨,家裡也就我爹愛成天寫寫畫畫。
我的寶貝枕頭上怎麼會有討厭的墨汁味兒?
我陡然睜開眼。
入目,是一片月白色。
我確實是抱著個什麼,四處摸了摸,溫熱還富有彈性。
就是不知道摸到了哪,這玩意兒竟然還發出了一聲悶哼。
我立馬撒開手,「咕嚕」一下坐了起來。
這才看清,原來我方才抱的,是林甫。
3
「你來幹嘛!」
我從小就被看成狐族的希望,天不怕地不怕,有個起床氣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何況我剛剛還被林甫嚇了一跳,口氣實在是好不起來。
隻是話出口我就後悔了。
想來相府夫人也不可能是我這做派。
不會第一天就被發現是個冒牌貨吧。
正當我準備用法術消除他剛剛的記憶時,林甫卻突然笑了。
這人本來就生得好,一笑起來,更是光彩奪目。
他一邊笑著,還一邊執起我的手,語氣是那樣溫柔纏綿。
「嚇到娘子了?我給娘子賠不是。
「可是娘子,夜已深了,我得歇下了。」
我有點遭不住他的情意綿綿,尬笑道:「那你歇唄。」
我尋思你要睡就睡啊,來我床邊嚇我,算哪回事兒?
我話音剛落,男子就如同聽到了什麼讓他欣喜的話,嘴角笑意都更深了。
「好。」
他坐在床邊,開始寬衣解帶。
不是??
我趕緊一把按住他的手。
林甫疑惑不解地看向我:「娘子這是何意?」
「你脫衣服幹嘛?」
林甫一臉無辜:「就寢,自然要寬衣。」
我腦子轉過彎來了,大驚:「你要在這兒睡?!」
林甫手停住了,看向我,頗有些委屈。
「娘子,不可以嗎?」
我這才想起來,原來夫妻是要睡一張床上的。
「沒有,你上來吧。」
我皮笑肉不笑地擠出這句話。
林甫重又喜笑顏開,三兩下把自己脫到隻剩中衣,鑽進了被子。
正當我怕他還有下一步動作時。
「娘子,晚安。」
他仰面朝上,雙手置於腹上,姿勢非常板正地睡著了。
我目瞪口呆。
誠不我欺。
竟然是真·睡覺。
呵,倒顯得我思想不大健康了。
4
我坐在床上盯了半宿。
結果直到我沒扛住睡著,林甫都沒動彈一下。
該說不說,是有點懷疑我作為狐狸精的魅力的。
一覺睡到大天光。
我大大伸了個懶腰,伸到一半,動作突然僵住。
我床上是不是有個人來著?
我猛地坐起來,這才發現,身邊空無一人。
摸摸床單,沒有溫度,估計人早走了。
「娘,你醒了嗎?」
許是聽見了屋裡的動靜,小川在屋外輕輕叩了叩門。
我清清嗓子,故作溫柔道:
「小川,娘醒了。」
小川聽到我的回答,這才推開門蹦蹦跳跳跑進來趴在我床邊。
「娘,你睡了好久哦!」
我一蒙:「我睡了多久?」
小川天真道:「已經快午時啦!」
我這是一覺睡到大中午了?
我有些尷尬:「怎麼沒有人來叫我。」
小川搖頭晃腦。
「爹爹說你累著了,誰也不許打擾你睡覺。」
模仿完他爹,小川又眨巴著眼睛問我:
「娘,你和爹昨晚做什麼了?」
我扶額。
這林甫的宰相,就是靠胡說八道混來的是吧?
5
起床後,我就在相府裡邊兒四處溜達。
小川倒是懂事得很,說功課還未做完,自己便進屋去了。
相府本來就沒多大,不一會兒就逛完了。
隻有一個小屋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這是整個相府裡,唯一落了鎖的地方。
這莫非是相府的庫房,林甫看著兩袖清風,實際上是個大貪官?
我好奇心頓起,見四下無人,心念一轉,便進了屋裡。
可看了一眼,我便失望了。
哪有什麼金銀珠寶,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書房罷了。
書房也值得鎖起來?
我不S心,又搜了一圈,才終於被我從書架後面找到一卷畫軸。
將畫軸放到書桌上緩緩打開。
這畫上畫的,是一個貌美非常的女子。
女子眉若春山,眼若流波,站在桃樹下一個回眸,便是風情萬種。
畫中人,和我現下生著同一張臉。
這不就是林甫的夫人嗎?
林甫為什麼要將夫人的畫像藏起來,又為何要把書房鎖上?
奇怪,真是奇怪。
不過,林甫還真是好福氣,夫人確實生得一副好相貌。
就是和我們狐族女子比起來,也是不遑多讓的。
我端詳著畫,突然僵在了原地。
我原本……長什麼樣來著?
為何我能回憶起父親母親他們的樣子,卻怎麼也想不起我自己的樣貌了?
我回憶中的每一個自己,竟都變成了林甫夫人的模樣。
怎麼會這樣?
6
巨大的恐慌攥住了我的心。
我不敢再去看那幅畫卷,手忙腳亂把它卷起來塞進了櫃子後面。
直到回到臥房,也還是心神不寧。
我是應了小川的心願方能暫獲人形,根本無法變回原身。
會不會也是因為這樣,我的記憶才發生了錯亂?
我想得入神,根本沒有發現身後多了個人。
「娘子,怎麼不用午膳?」
林甫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溫柔,我卻還是被嚇了一跳。
因著剛剛的畫卷,此時我對林甫也頗多防備。
我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一步,裝作平常道:
「我在等夫君回來一同用膳。」
林甫頓時漾開一個欣喜的笑。
他執起我的手,輕輕握住。
「多謝娘子。但下回不必等我,有時事務繁忙,未必趕得上,別餓著你。」
我乖順點頭。
午膳後,林甫隻是稍作休息,便又出府了,直到掌燈時分才回來。
下午我又悄摸去那書房裡探了一圈,可惜再無所獲,此時也有些困了。
正昏昏欲睡時,林甫輕手輕腳走進來,脫衣上了床。
他溫熱的身體依舊板正地躺在我側邊,毫無越軌的舉動。
在墨香的氤氲中,分明還想保持警惕的我,又再度迷糊起來。
「娘子今日進了書房,可有發現什麼嗎?」
突然,林甫清潤的聲音在安靜的屋裡響起。
我猛地睜開眼睛。
7
如果我是狐形,估計已經全身炸毛。
我摸不準林甫是什麼意思,隻能按兵不動。
身後,林甫輕輕翻了個身。
接著,一隻清瘦卻有力的胳膊環住我的腰,並把我往後帶了帶。
我的背貼上了林甫的胸膛。
「娘子,找到那幅畫了嗎?」
林甫的聲音出現在我耳邊。
我幾乎能腦補他此時臉上已經變成了青面獠牙的模樣。
他一定是個妖怪!
而且能讓我毫無察覺,修為必然在我之上!
我咬咬牙,猛地發力,一個翻身,單膝跪在床上,做出抵御的姿態。
可出乎我意料,林甫的臉,依舊是原來的樣子。
他清潤的眸子注視著我,浮現出疑惑之色。
林甫緩緩坐起身,不解地問我:
「娘子,怎麼了?」
我從喉間發出低吼。
狡猾的妖怪,竟還在偽裝!
8
「說,你到底是誰?」
我低聲質問。
林甫眨眨眼睛,乖巧道:
「我是林甫,浔陽人士,家中……」
我不耐煩聽他胡扯,突然上前折著他的胳膊將他壓在床板上。
「唔!」
林甫發出一聲悶哼,額頭立時沁出冷汗,卻依舊擠出一個笑。
「娘子,是我哪裡惹你不開心了嗎?」
我沒有搭理他,趁機將靈力探入他的身軀。
結果,毫無波動。
我不S心地又在林甫體內搜了一圈,可依舊沒有任何異常。
他確確實實就是個凡人。
我收回靈力,林甫已經臉色蒼白。
「你為何知道我進了那書房?」
找不到破綻,我幹脆單刀直入。
「我今日見那書房裡的畫卷挪了地方,所以才猜測是娘子你進去過了。」
被我這樣對待,林甫聲音中竟沒有任何不悅。
他果真有那般好脾氣?
我不信。
於是我追問:「那書房上了鎖,你為何就篤信是我進去了?」
林甫望著我,眼中滿是濃得化不開的深情。
「因為娘子,本就是這般神通廣大啊。」
9
林甫看起來太過真誠,實在不像是在說謊。
我半信半疑地收了手。
林甫輕舒了口氣,揉著自己泛紅的手腕。
我以為他還會說些什麼,沒想到林甫隻是看著我溫柔一笑。
「娘子,夜深了,我們就寢吧。」
屋內的油燈被吹滅。
我盯著林甫的側臉,心中疑竇叢生。
被我這樣對待,林甫竟然一點疑問都沒有?
到底是他太會偽裝,還是他口中的娘子,也非常人?
想著想著,我的目光飄到了林甫放在被子外的手臂上。
林甫膚色很白,剛剛還隻是泛紅的手腕此時竟已顯出青紫來。
這青紫落入我眼裡,莫名就有些不忍。
罷了,這弄得像是我欺負人似的。
我掐了個訣,金色的光芒便纏上了林甫的手腕。
不過須臾,那青紫便消失了。
我心頭一松,這才合眼睡下。
隻是睡前明明告訴自己要警醒些,可不過片刻,竟就睡S過去了。
10
這是……神廟?
我看著周圍破敗的灰牆,一時有些愣神。
我為何回到神廟裡了?
我嘗試著往前走,卻動彈不得。
行吧,又被困在這破神像裡了。
不知我就這麼走了,林甫醒來會怎麼想。
我通過神像的眼睛,居高臨下看著廟外。
突然,一個矮小的身影慢慢在靠近。
等這人完全進了廟裡,我才看清,那是一個老婦人。
老婦人一身粗布衣裳,臂彎裡挎著一個竹籃,裡面放著些草藥。
老婦人將竹籃放到一邊,往香案上擺了幾文錢,便跪下來念念有詞。
「老君在上,願老君保佑吾兒林甫定要逢兇化吉,身體康健。」
這是林甫的娘?
相府中供著林甫爹娘的牌位,我隻當他娘早已故去。
為何我不記得我曾見過她?
聽老婦人的意思,林甫是生病了嗎?
我有滿肚子的疑問,可林甫娘說完後,便挎上竹籃起身要離開了。
「你等一下!別走!」
我想留住她,可聲音卻隻有我自己聽到。
眼看著林甫娘就要邁出廟門,我急了,猛地向前一衝——
「娘,娘!你沒事吧?」
我坐在床上,驚疑未定地扭頭看向趴在我床邊的小川。
我這是回來了,還是說剛剛那隻是一場夢?
見我沒有說話,小川連忙跑到水盆邊洗了個帕子遞給我。
「娘,你出了好多汗,擦一擦吧。」
我接過帕子,溫熱的觸感將我喚回了現實。
對上小川充滿憂慮的眼神,我彎了彎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