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是有名的災難學分析專家。
江市大地震，她為數百名受難者解困。
然而在我被鋼筋刺穿時，她卻選擇救情夫的女兒，要我帶著妹妹自己爬出來。
後來，廢墟塌方，我與妹妹葬身其中。
她卻打來電話，讓我們自己回家。
可是媽媽，你忘了，我們沒有家，而我也回不去了。
1
江市大地震，我與妹妹一同被壓在石堆底下，灰塵嗆得妹妹咳嗽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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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不敢出聲，隻因為每一下劇烈的動靜都能讓戳入我腿中的鋼筋深入一分。
灰塵散盡，入眼的是一片漆黑。
「姐姐，我們會不會S在這裡啊。」
如雨縮在我身下，隱隱啜泣，我的衣襟逐漸被沾湿。
「不會的，媽媽會來救我們的。」。
我沒說謊，當我發現自己跟妹妹出不去的時候，我就發了求救信息過去，媽媽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沒一會兒，外面傳來細碎的聲音，以及陣陣犬吠。
間隙裡，我隱約聽到媽媽的呼喊聲。
我激動萬分，連忙催促妹妹求救。
如雨用自己的身軀竭盡全力地吼出最響亮的聲音。
外頭的呼喊停止了，隨之而來的是堅定而有方向感的腳步聲。
我懸著的心落地。
隨著頂上的石頭被搬開，我看到了媽媽的臉。
她滿臉淚水，眼眸裡滿是焦急。
但不知為何，見到我們那一刻，她眼裡竟閃過一絲失望。
不等我琢磨，小妹便委屈地哭出了聲。
然而就在媽媽準備搬開我們周身的石塊時，一個微弱的聲音透過石堆傳了過來。
「劉阿姨救我，我在這裡……」
我渾身一震，猛地抬眼望去，媽媽搬石頭的動作瞬間愣住。
我知道，那是蘇小小的聲音！
因為蘇小小沒有媽媽，所以我媽向來偏愛她。
隻要她撒撒嬌，我媽什麼都能給她。
我同妹妹都鬧過，卻隻被媽媽怒吼。
「小小她沒有媽媽，我關心她一下怎麼了？難道你們自己有了傘，還不許我替別人撐傘嗎！我怎麼會生下你們這樣沒良心的女兒！」
自此，我與小妹遇到蘇小小都會讓步三分。
可不承想，媽媽這傘一撐就是好幾年，越撐越偏，連她自己都不曾發覺。
若是在從前，我定然會將機會讓出去。
但這是生S關頭，就算我出不去，也要將如雨送出去！
眼見媽媽要轉身，我顧不得大腿的疼痛大喊。
「媽媽你不能走！我的大腿被鋼筋戳穿了，已經撐不了多久，求你把妹妹先帶出去，隻要把妹妹帶出去，我留在裡面也沒關系！」
媽媽停下了腳步，轉頭看我。
我滿眼期待，幾乎哀求地看著她：「媽媽，您不能走，求求您了，這次選我們吧！」
然而她的臉色一冷，眉間微怒。
「姜如月，你現在騙人的技術真是爐火純青了，你那眼淚自己信嗎！」
「小小沒有媽媽，就算你平時嫉妒我對她好，現在也不應該用生S關頭的借口來騙我！」
「你還有妹妹，小小她一個人，她現在肯定很害怕！」
說罷，她丟下手上的石頭，毅然決然地朝邊上的石堆走去，將剛抵達現場的救護人員全部帶去隔壁。
而我頭頂剛被開出的縫隙，也因為她丟的那塊石頭被封上。
周圍再次陷入一片漆黑，我還想叫喊，卻因大腿的劇痛發不出聲。
身下，如雨緊緊攥著我的衣角，聲音顫抖地問我。
「姐姐，我們被拋棄了，對嗎？這次她又選擇了蘇小小，對嗎……」
我咬著牙，說不出話來。
但不等我的回答，她突然自言自語地哭了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媽媽總在關鍵時候選擇別人，難道我們不是她的親生女兒嗎？」
「還是說，是我哪裡做得不夠好，不能討媽媽喜歡。」
如雨一聲聲地質問，我沉默不言，無法作答。
因為我也不知道啊。
每個夜裡，我也不斷自問，是我不夠好嗎？
為什麼開家長會時，媽媽總去隔壁班替蘇小小開會？
為什麼生日時我想要的禮物，第二天總會出現在蘇小小的手裡？
一個又一個的問題在我腦海疊加。
我不敢往下想，也不敢追問，我怕找到媽媽不愛我的證據。
天空雷聲滾動，雨滴透過石縫滲下。
如雨哭累了，趴在我懷裡不停啜泣。
回神後她又緊張地問我：「姐姐，你的大腿真的被鋼筋戳穿了嗎？」
見我不說話，她伸著腦袋往深處探去，她一動，我痛一分。
嚇得我連忙抓住她，面不改色道：「沒有，我騙媽媽的。」
「好啊，姐姐說謊騙人，等出去了我要告訴……」
如雨的聲音一滯，原本想同我嬉鬧的話語瞬間卡在喉嚨裡。
「姐姐，對不起……」
她腦袋低下，滿臉愧疚。
我沒說話，隻將她往懷裡摟了摟。
對不起，有什麼好對不起的呢，該說對不起的人是媽媽。
2
隔壁的石堆傳來松動聲，緊接著便是蘇小小的哭聲。
隨之又是他們的談話聲。
「這鋼筋不移除，這孩子救不出來。」
「但誰知道這鋼筋連著什麼，要是不遠處有人被這鋼筋串住了怎麼辦。」
眾人沉默，媽媽也沒說話。
蘇小小生怕自己被放棄，敞開了嗓子大哭。
「我不管，我不管，劉姨你快救我，我想見我爸。」
或許是蘇小小的哭聲打動了媽媽，她不顧眾人的反對，當即下了命令。
「救人要緊，趕緊把這破鋼鐵移開！一切後果我姜寧負責！」
媽媽喊破了嗓子，緊接著我便聽到一陣騷動，刺耳的電鋸發動聲從不遠處傳來。
如雨嚇得抱緊了我，而我緊咬著唇，忍受大腿傳來的痛感。
等電鋸聲停止後，我已然汗流浃背。
當手心傳來溫熱，我才意識到自己早已將手心戳出了血窟窿。
很痛，但我卻連喊的力氣都沒有。
人影閃過，媽媽抱著蘇小小的身影落入我的眼眸。
真好，為了讓蘇小小脫離困境，我親愛的媽媽廢了我一條腿。
隨著媽媽的身影遠去，石堆傳來咯吱咯吱的細微聲。
那是救護人員的支撐架將要被壓斷的聲音。
餘震後，任何一點動靜，都可能再次引發塌方。
隻聽「啪嗒」一聲，那架子斷了，蘇小小所在的地方被石塊填埋。
石塊像多米諾牌似的塌了一片，包括我們所在的地帶。
碎石子從我們頭頂落下，我弓著身子用自己的脊背阻擋上方的落石。
終於，石頭壓塌了替我們撐起狹隘空間的柱子。
在外界看不到的地方，數噸重的石頭朝著我的脊背猛地砸下。
痛，無盡的痛傳遍全身。
石塊隨著我的脊背坍塌，將我們姐妹永久地埋在了地下。
再睜眼，嘈雜的聲音從上方傳來，隨著頭頂的石頭被搬開，洪水般的水流湧了進來。
隻是這次我不用再擔心什麼。
因為我們已經S了。
此刻，如雨任由我牽著往外走。
但不知道為什麼，天意好像一定要我去見見媽媽不愛我的證據。
它將我帶到媽媽身邊，還未進門就聽見病房裡媽媽和蘇小小的爸爸蘇生的談話聲。
「小寧，我真的太感謝你了，要不是你，我家小小早就被埋在廢墟裡了。」
「都怪我隻顧著工作，連地震的時候都沒察覺，不過還好有你，我一個電話你就奔赴現場，替我將小小救了出來。」
說著，蘇爸爸就要給媽媽下跪，嚇得媽媽急忙去扶起他。
近距離接觸的剎那，兩人眼裡皆閃過一絲情愫。
我這時才知道，媽媽能這麼及時來到現場，並不是因為看到我的短信，而是因為蘇小小的爸爸給她發了信息。
所以，在趕來的那十分鍾裡，她可曾有一秒擔心過我與小妹的安危？
我想是沒有的吧，否則她見到我們的第一反應又怎麼會是失望。
想到這，我不禁發笑。
如雨看到這一幕，更是潸然淚下。
隻是這次，她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沉默了。
隨著一陣咳嗽聲響起，病床上的蘇小小清醒了。
睜開眼眸的那一刻，她猛地撲進蘇爸的懷裡，像五六歲孩子那樣哭泣撒嬌。
「爸爸，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你不知道，當我從坑裡出來後，那個坑就塌了！還好姜阿姨來得及時，將我從S神手裡搶了回來。」
蘇小小臉上滿是劫後餘生的慶幸。
媽媽一臉笑意，溫柔地替她將凌亂的發絲理到耳後，看著她的眸子裡，滿是疼愛。
我感受到牽著自己的小手緊了緊。
如雨紅著眼眶直勾勾地盯著他們，眼裡的迷茫緩緩擴散開來。
這時，蘇爸忽然問了一句。
「小小所在的坑塌了，那她周圍的人可會受到影響？」
「對了，如月和如雨呢？她們倆沒事吧。」
媽媽剝橘子的手一頓，忽而抬眼一笑。
「沒事，她們在的地方空闊，我喊了其他人去救援。」
說著她抬眼看了看時間，喃喃道：「現在她們肯定已經被救出來了，在她姥姥家待著呢。」
她淺淺一笑，抬手將飽滿的橘子喂入蘇小小口中，畫面溫馨而刺眼。
3
從前，我與妹妹也試圖獲得媽媽這樣的溫柔。
但現實卻是，她扔了我們的蛋糕，指著我們謾罵。
「我生你們的時候是讓你們缺了腿還是短了腳，居然連吃飯都要我來喂！怎麼，難道你們以為自己是什麼嬌貴公主嗎？沒有公主命偏生公主病，還要不要臉了！」
媽媽的咒罵不斷，眼裡的惡毒宛若毒蛇。
原先我們隻以為是媽媽生性冷淡，不喜歡這種溫馨肉麻的場面。
但現在看來，她並非沒有母性，她隻是不喜歡我們罷了。
我心中一陣寒意，如雨的手心微涼，她紅著眼眸抬頭看我。
「姐姐，我不喜歡這裡，我們能離開嗎？」
她的聲音帶著隱隱的哭腔，委屈至極。
這時，一陣電話鈴聲響起，媽媽起身去接電話。
我與妹妹像是被一根繩子牽著似的，不得不跟著媽媽往外走。
走廊裡，媽媽與電話那頭爭辯著，聲音憤怒。
「什麼S亡證明，你是姜如月找來騙我的吧？我學的是專業救援，她與如雨所在的那個地方完全沒有再次塌方的可能，而且我當時已經替她開了個口子，憑她的能力，就算沒人去救，她也能帶著妹妹自己從裡面爬出來！」
「你告訴她，不要跟我在這兒開愚蠢的玩笑，再有下次，她以後別想進門！」
說罷，媽媽氣憤地將電話掛斷。
我愣在原地久久沒回過神來。
媽媽說得沒錯，我與如雨在的地方寬廣，而我以前為了討媽媽歡心還特意去學習過自救知識。
正常來說，隻要有個口子，我是能帶著妹妹爬出去的。
可她不知道，那寬廣的空間是我用脊背撐起來的，更別說我腿上軋了鋼筋，動彈不得。
從一開始，我就沒想過活著出去。
烈日西下，餘暉透過窗，將醫院走廊染上一層金光。
病房裡，媽媽同蘇小小說笑打鬧，我捂住了如雨的耳朵，希望她少聽一些。
許是上天聽到了我的呼喚，病房的嬉笑聲停了……
告別蘇家父女後，媽媽從裡面走了出來，朝姥姥家的方向走去。
一進門她便蹬了鞋子開始呼喚我們的名字。
每當這時，如雨便會像隻兔子似的跑出來迎接媽媽。
可現在屋裡一片寂靜。
媽媽掏出手機，翻出與我的聊天記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