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假裝苦澀地笑了笑:「畢竟臣女今日,差點因此丟了性命。」
皇上的目光柔和了些。
「朕也準了。」
我跪在地上,雙手合疊,深深地磕了一個頭。
「陛下千秋萬代,日月同輝。」
7
三願兌現了兩願。
第三願我並不打算現在就用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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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早早結束,我從地上起身。
跪得久了,雙腿有些麻木。
柳芸兒衝上前,及時攙扶住了燕洵,卻被他一把甩開。
「殿,殿下。」
她一臉委屈地看向他。
可燕洵並未看她,他恨恨地看著我。
「謝流箏,你可真狠心。」
我往後退了退:「往日之事,皆為雲煙,臣女願殿下早日尋得知心人,白頭偕老。」
我說這話時,目光裝若無意地拂過柳芸兒。
她與我對視,勢在必得。
從宮中離開時,爹娘和兄長已經駕車離開,他們在用這種方式,懲罰我的自作主張。
留下我孤零零地站在宮門口。
我倒也並未因此生氣,隻不過要走著回家,還挺遠的。
我剛走出不遠,身後就傳來馬蹄聲。
我往邊上讓了讓,可馬車在我面前停下。
一雙白皙纖細的手掀開了簾子,一張妖異的面孔出現在我眼前。
靖王燕瑾。
相比於燕洵,燕瑾在京城中像是透明人。
他的母親是不受寵的妃子,年紀輕輕便香消玉殒。
燕瑾十五歲那年,就被封了靖王,遠赴封地。
他的人就像他的封號一般,立容安靜。
隻有逢年過節,他才會回到京城。
可上一世的這個時候,他並未回來。
我在心中思索,卻沒想出個所以然。
他倒是頗有些自來熟:「謝姑娘,不嫌棄的話,我捎你一程。」
我本想拒絕,可他接下來的話,讓我無法拒絕。
「夜深了,你一個姑娘家獨自出行,不安全。」
我斟酌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那便有勞靖王了。」
宮宴的衣服繁雜,不太方便。
我提著裙擺,有些無從下腳。
一雙大手出現在我面前,我抬起頭,便看到燕瑾那張溫和的臉。
「怎麼愣住了?」
「多謝。」
我伸出手。
這人看著單薄,手倒是暖和。
剛在車上坐定,他便從匣屜中拿出一包糕點,放在桌上。
「聚福記的雲片酥。」
我的眼睛亮了亮,「你怎麼知道我喜歡聚福記的雲片酥。」
話剛出口,我便覺得不妥。
好在他並未放在心上,「那真是巧,我也喜歡。」
他說這話時,一雙眸子宛若三月春水。
臉上有些燒,我垂下眼睛不看他,專心吃糕點。
「本王遠在封地,亦聽聞太子殿下和謝姑娘感情深厚,今日一見,倒不像是那麼回事。」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我頓了頓,解釋道:「不過是些謠傳罷了。」
「我同太子,絕無可能。」
不知為何,我這話說完後,這人身上氣息越發沉靜溫和。
他沒有繼續問我,整個轎子中的氣氛頗為溫馨。
我竟迷迷糊糊地睡著,再醒來時,已經到了府門口。
我向他道了謝,準備下轎,卻聽到他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今日行刺的那個宮女,我有些線索,謝姑娘若是感興趣,明日申時,我在聽雲閣等你。」
我回過頭,卻見他已經閉上了眼睛。
我壓下心中的疑惑,並未多言。
8
回到府中,爹娘和兄長早早地等在主屋。
他一見我,就將手邊的茶盞朝我砸來。
我側身避開,茶杯落在地上,碎成幾瓣。
「逆女!跪下!」
若是從前,我一定會誠惶誠恐地跪在地上,懇求原諒。
可如今,我何錯之有?為何要跪。
我固執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我娘走到我身邊,神情焦急:「這個時候就不要使小性子了,快跪下認個錯,明日去給太子殿下認個錯,他興許不會追究,太子妃還是你。」
「可我不想當太子妃了。」
她突然一巴掌打在我臉上:「說的什麼混賬話!」
「你今日肆意妄為,可曾想過我和你爹,想過你的阿兄?若是太子因此和你阿兄生了嫌隙,他的仕途就毀了!」
我本以為,她是關心我。
可沒想到,她隻不過是擔心我影響了兄長的仕途。
往日裡,有叔嬸打趣我,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那時,我娘總會拉著我的手:「才不是,我們阿箏是我的心肝寶貝。」
我想質問她,你曾說過的話,都忘了嗎?
沒有人在意我的想法,關心我的S活。
眼前的人愈發陌生。
我張了張嘴:「父親母親擔心我牽連家中,不若,斷絕父女關系。」
整間屋子陷入了詭異的安靜之中。
許久之後,我娘捂著心口指著我,滿目震驚,最終什麼也沒有說出來。
我爹一甩衣袖:「你以為我不敢!」
我轉身離開。
兄長追了出來。
「你變了。」
我抬頭看向他:「我沒有。」
我不過是經歷了一遭生S,看清了身邊人。
沒人替我謀劃,那我就自己替自己謀劃。
沒人愛我,那我就自己愛自己。
「阿兄可是擔心,殿下因此疏遠了你。」
他眉頭緊鎖:「流箏,我從沒有想要借你的光。」
我點了點頭:「那自然最好。」
大概是我的目光太過於清冷,既沒有對他的依賴,也沒有對他的仰慕,他愣在原地。
我走遠後,依稀能聽到背後傳來的聲音:
「什麼時候變了呢?到底是什麼時候?」
9
聽雲閣是京城最大的茶樓。
這裡三教九流,隻要有錢,便能買到所有你想要的消息。
前世,燕洵費盡心力,想要拿下這裡,可幕後之人神秘,他努力幾年,並未取得任何成效,隻好就此作罷。
我剛進到大廳,一個小廝便來到我跟前。
「姑娘,這邊請。」
我跟在他身後上了樓,被帶到一間雅間。
屋外聲音嘈雜,屋內卻異常安靜。
燕瑾坐在桌邊,圍爐煮茶,整個動作行雲流水,異常優美。
白氣氤氲,宛若仙境。
而他,便是九重天下來的謫仙。
「謝姑娘,請坐。」
我依言,在桌邊坐下。
他將一杯茶遞到我的手邊。
「此茶名為清明夢,一年隻有清明這一天,才可採摘,且太陽出來後,便不能繼續採摘,謝姑娘嘗嘗。」
我推了推手邊的杯盞:「這與行刺之事,有何關聯。」
他笑了笑:「聽聞太子殿下近日帶回一個孤女。」
我有些惱怒:「靖王殿下費盡心思,想說的便是這些。」
我起身欲離去。
他快步上前,擋在了我面前。
「怎這般沒有耐心。」他邊說,邊敲了敲我的頭。
我感覺受了冒犯,正要發作。
他接著道:「柳芸兒,便是那採茶女。」
我直直地盯著他:「她,她不是柳將軍的女兒嗎?」
「柳將軍的女兒,可還在天牢中關著呢。」
燕瑾帶來的消息太過匪夷所思。
但細細想來,倒也有跡可循。
難怪柳芸兒在看到那宮女時,臉色慘白,神情慌亂。
原來是個冒牌貨。
前世,柳芸兒的行為舉止,確實不像大家閨秀。
她解釋時,說自己從小在邊關長大,不曾學過這些繁文缛節。
這樣的說辭,倒也站得住腳。
我隨即想到,燕洵前世調查時,也查出了這些,可他竟然為了柳芸兒瞞下。
這可是欺君大罪!
燕洵為她,竟能做到如此地步。
我壓下心中的酸澀:「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搖了搖頭:「具體事件,我還在調查,現在最主要的,是沒有證據。」
「我需要你幫我。」
我望著他的眼睛:「怎麼幫?」
10
我在天牢中見到了真正的柳芸兒。
皇上暫未確定由誰來調查此案,因此,她隻是被關在天牢。
為了避免她再次尋S,侍衛將她綁在木架上。
他們雖未對她嚴刑逼供,但可以看出,她並不好過。
她見到我,抬起眼看了我一眼,隨即冷哼一聲,又閉上了眼睛。
「我知道你是誰。」
「柳芸兒。」
我剛說完,她嗤笑一聲,抬起了頭。
「我叫雲瑤,你認錯了。」
火光映照著她的臉龐,她的膚色呈現出健康的小麥色,長眉若柳,長相英氣。
「我會為你申冤的。」
我說完,便從天牢離開,來到東宮。
門口的侍衛認識我:「謝姑娘,您是來找殿下的嗎?」
我裝作驚慌失措的模樣:「我,我找殿下有要緊事。」
「可殿下奉陛下旨意去城外辦事,這會兒不在東宮,明日才能趕回。您有何事,可以告訴我,待殿下歸來,我會轉告給殿下。」
我咬緊下唇,目光不經意地掠過宮殿,便看到假柳芸兒站在長廊那邊。
她的目光同我對視,我冷笑了一聲。
「不必了,既然殿下不在,那我同柳姑娘說兩句話。」
我氣定神闲地朝著假柳芸兒所在的地方走去。
每走一步,她的臉就白上一分。
直到靠近了她,我高高在上地看了她一眼。
「我今日去了天牢。」
她臉上血色盡失,可嘴依舊硬:「那又如何?」
我笑了笑:「等刺S案調查清楚,你以為你還有活路?」
「我不懂你在說什麼,殿下等會兒就回來了,我還要去給他熬湯羹,恕不奉陪。」
她說完這話,轉身就要逃離。
我捂著嘴嘲笑道:「殿下沒告訴你嗎?」
「他今日到城外辦事,明日才會回來。看來殿下對你,也不過如此。」
她怔愣在原地。
「我,我早就知道。」
我盯著她落荒而逃的背影,若有所思。
當天夜裡,太子帶回的孤女私闖天牢一事在宮內傳遍。
她被靖王當場抓獲,人贓並獲。
聽說,靖王當晚被皇上召進宮中用膳。
晚膳過後,皇上非要拉著靖王切磋一番。
等靖王離開時,已經是三更天。
行至一半,他突然在宮道上看到個鬼鬼祟祟的身影,靠近一看,才發現是柳將軍的女兒,柳芸兒。
靖王不敢怠慢,立刻就將她帶到了皇上面前。
在皇上的逼問之下,柳芸兒承認,是太子殿下讓她到天牢中去看看行刺的刺客。
皇上因此震怒,當即召回還在城外的太子。
太子連夜趕回,沒想到竟承認了此事。
他跪在地上:「柳芸兒是柳將軍之女,自幼在軍中長大,懂些審訊手段,兒臣便想讓她去試試,撬開刺客的嘴,早日調查清楚此事。」
他又說:「是兒臣操之過急,兒臣也是關心則亂,自願受罰。」
受罰自然是沒有,畢竟皇上對燕洵寄予厚望。
可天子的威嚴,不容挑釁。
更何況,燕洵此舉,是越俎代庖,陛下身體康健,哪裡輪得到他發號施令。
於是,在旁邊打瞌睡的靖王臨危受命,全權負責刺S一案,太子不可插手。
至於柳芸兒,畢竟是忠臣之後,皇上不好懲罰她,隻讓她安心在東宮反思,這就算是給她禁了足。
11
燕瑾繪聲繪色地給我講了這些事。
我仿佛能看到燕洵吃癟的模樣,心情大好,不由得笑出了聲。
笑著笑著,便覺察出了不對味的地方。
「假柳芸兒去天牢,完全是因為我昨天的話讓她著急了,不可能是燕洵指示她。」
「我了解他,他本性自私,不會因為對假柳芸兒的那點情誼,就主動承擔錯誤,這其中一定有不為人知的事情。」
「還要勞煩靖王您查驗。」
可他並未回應我的話,反而皺著眉道:「你了解他?有多了解?」
這話問得,頗有些拈酸吃醋的感覺。
但很快,我就否定了心中的想法。
我和燕瑾並無交集,他哪裡會為我拈酸吃醋。
「一起長大,自然比旁人多了解幾分。」
「不過都是過去的事了。」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
「以後叫我燕瑾便好。」
我還沒反應過來,嘴裡就被塞了一片雲片酥。
想說的話瞬間忘到了腦後。
心髒跳得有些快,但他卻一臉坦然,神情自然,倒是讓我覺得自己想多了。
12
我和燕瑾起早貪黑,但查到的東西並不多。
按理說,假柳芸兒隻不過是一介採茶女,憑她的手段,做不到如此天衣無縫。
她的背後一定有其他人。
最開始,我傾向於她的背後有敵國勢力。
可隨著調查深入,我開始懷疑燕洵。
他是太子,有手段有能力。
可如果真是他做的,那找到證據的可能性非常小。
突破點,在真正的柳芸兒身上。
可還沒等我們去審問她,她中了毒。
真正的柳芸兒S了。
她留下一封血書,闡明了自己的罪過。
她說自己,是金陵雲家的人。
金陵雲家,前朝氏族,因為支持前朝餘孽,被全部誅S。
沒想到竟還有漏網之魚。
她的毒藥藏在指甲縫中,因此並未被發現。
刺S的動機有了,所有的一切都嚴絲合縫,找不出破綻。
可我知道,這都是幕後兇手布下的局。
案子草草了結。
燕瑾必須得回到自己的封地。
臨走前,他抱歉地看著我:「對不起。」
我搖了搖頭。
重生以來,我一直都是單打獨鬥,他能陪我走完這一程,我已經是心滿意足。
我看著燕瑾的車隊慢慢走遠,轉身下了城牆。
卻在城牆底下,遇到了等候依舊的燕洵。
我們倆站在風中,相顧無言。
許久之後,他朝我走來,臉色慘白。
「流箏,你愛上別人了嗎?」
我冷笑了一聲:「我不像殿下,沒那麼薄情。」
我從他身邊經過,卻被他拽住了衣袖。
他神色痛苦,眼睛裡滿是祈求:「流箏,你再等等我好嗎?」
「我發誓,我的心中自始至終都隻有你一人。」
我拂開他的手,一字一句道:「殿下,您真讓我惡心。」
他的手陡然松開,整個人像是失了魂,站也站不穩,跌落在地。
那雙本該充滿豪情壯志的眸子,一片S寂。
13
我並沒有放棄追查柳芸兒的事情。
可沒了燕瑾的助力,我一介女子,行事愈發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