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戀竹馬第八年，我發現了他給班花寫的情書。
痛苦之下，我選擇了放棄，並聽從家裡安排出國。
離開前一天，我將自己專門為他準備的楓葉標本冊，送給了他的哥哥：
「這個我做了好久，但現在我不需要了。」
「就當是告別禮物吧，送給你了。」
後來直到大學畢業，我和他們再沒有交集。
本以為他會就此消失在我的世界，可某一天，那本標本冊又再次出現。
眉眼成熟的他紅著眼問：
Advertisement
「你就真的，這麼不想見我嗎？」
1
這是我來到加拿大的第五年。
窗外的楓葉又落了。
我隨便披了一件風衣走出去，去撿外頭的葉子。
這是我從小到大的習慣。
每年秋天，楓樹開始飄葉子的時候，我都會挑最漂亮的撿起來，做成標本，仔細封存。
從前在家的時候就有這樣的習慣，如今出了國，這習慣也沒有半點改變。
隻是從前，我收集楓葉標本是為了送給心愛的人。
而現在，隻是為了我自己。
我欣賞楓葉的美，於是覺得它格外珍貴。
撿起一片葉子，是鏤空的。
空的部分剛好像是一張中國地圖。
我已經好幾年沒有回家了，思鄉之情格外濃厚。
於是興高採烈地撿起來。
高舉過頭頂，迎著陽光仔細端詳。
眼前閃過一個人影。
心髒漏掉一拍，手指猛地縮緊。
葉子破了。
我生怕自己看錯了，深深吸了一口氣，平穩心跳。
幾秒，才放下手，緩緩地朝外看去。
來人歪著頭，朝我露出笑容。
「好久不見。」
手裡的葉子飄落在地，我僵硬地勾了勾唇角。
「好久不見。」
2
五年前，我還在讀高中。
和他同一所。
「路行舟，我明天中午去你家吃飯。」
進門前，我朝隔壁喊了一嗓子，之後沒等回應就溜進了家門。
我家和路家從很早之前就是鄰居。
和路行舟也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因為一起長大，在不知不覺間，愛情也就悄然滋生。
大門闔上，噴香的可樂雞翅味道便往鼻子裡鑽。
我從小就愛吃甜的，以至於幾顆牙都吃爛了，隻能一次次躺在牙科診所的S亡光照下。
為了減少我的糖分攝入，平常時候家裡都見不到甜的東西。
今天倒是破天荒。
我洗幹淨手，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偷偷摸摸地撿了隻雞翅塞進嘴巴裡。
嘴巴一張一合便吐出兩根骨頭。
「偷吃什麼呢？」爸爸從廚房走出來，笑著問。
我一抹嘴，胡亂地搖搖頭。
「本來就是給你做的，用不著偷吃，去拿筷子。」
3
「我不去，說了不去不去，你們為什麼就是不聽？」
餐桌上，爸媽再次提出要送我出國。
早在半年前，他們就多次旁敲側擊地說過。
我明確地拒絕了，但是他們好像根本聽不懂我說的話，還是不厭其煩地問。
「為什麼不去？你不是最喜歡楓葉了嗎？媽媽專門選的加拿大，那裡就連國旗都是楓葉，你肯定會喜歡。」
我放下筷子，蹭地一下站起來。
「不喜歡，一點都不喜歡。」
說完，我頭也不回地跑出家門。
我才不喜歡楓葉。
我喜歡向日葵。
隨著太陽而動，又不會有太強烈的香味。
真摯又樸實。
好看又實用。
我喜歡楓葉隻是因為路行舟喜歡。
從很小的時候，他就總帶我撿樹葉。
將楓葉撿回來，妥善處理好，然後整整齊齊地壓在書裡。
但是某一次，路媽媽在最喜歡的書裡發現了幾張發霉的楓葉書籤。
從那之後，路行舟就被明令禁止收集楓葉。
於是，作為好鄰居的我，自然而然地幫他延續了這份工作。
以至於，如今家裡擺了幾大本楓葉標本冊。
我打算在幾天後，路行舟 18 歲生日那天送給他。
同時對他表白。
這樣的場景想想就覺得浪漫。
至於出國，是絕對不可能的。
4
「行舟和他爸爸出去打球了，你去他房間等他吧。」
走進路行舟的家裡，他並不在家。
對此我毫不意外。
路爸爸年輕的時候是個籃球運動員，路行舟每次放假都會被抓去球場打球。
但也正因為如此，他才能練出一身結實的肌肉。
反觀我爸，年輕的時候還是當兵的呢，現在卻成天宅在家。
難道就因為他是炊事兵嗎？
坐在路行舟房間的書桌前，隨手翻看他擺在桌上的漫畫。
這本漫畫出了很長時間，但他就說自己不感興趣，S活不看，如今不也是敗下陣來。
我忍不住笑。
把漫畫隨手丟到一邊。
一張愛心形狀的紙片從裡面飄了出來。
我笑著嘟囔道，「又搞這些沒有用的醜書籤。」
可撿起來一看，我的笑容立馬僵住了。
因為那不是個書籤，而是封情書。
封面上用彩虹色的筆寫著——許研，我喜歡你。
再打開裡面……
我沒敢打開看裡面。
在看到外面這幾個字的時候，我的心就已經碎了。
稀碎稀碎。
我的愛情，好像無疾而終了。
5
從房間出來，剛好撞到路行舟。
「現在已經是明天中午了嗎？」
他一邊擦著頭頂的汗水，一邊笑著問我。
我抬頭看他。
他臉紅彤彤的，頭頂身上全是細密密的汗珠。
一雙狗狗眼裡閃著清澈的光，略有些單薄的唇上下一碰，呼出溫熱的氣體。
或許是我不經意表現出來的悲傷嚇到了他。
他忙收起笑臉，緊張兮兮地湊到我面前。
一張俊秀的臉離得很近。
我曲起手臂，將他推遠了一些。
怎麼能不喜歡他。
這樣明媚陽光的男孩子。
對我這樣好的男孩子。
斂下心中的難過，我開口問他。
「你桌上的漫畫書我看到了，裡面的信……是你寫的嗎？」
他撓了撓頭，低頭，羞赧地笑。
「是，我寫的怎麼樣？」
我心裡難過透了，隻想大哭一場。
可是當著他的面，我哭不出來。
自從喜歡他開始，我就有了偶像包袱，總想讓他見到我漂漂亮亮的樣子。
哪怕此時也不例外。
於是，我抓起他的手臂。
在湿漉漉的皮肉上狠狠咬了一口。
然後慌不擇路地跑了。
偏逢不巧。
天上開始落下雨滴。
一顆一顆，變成一片一片。
雨越下越大。
我坐在小區的秋千上，分不清臉上的是淚水還是雨水。
多倒霉。
這場長達八年的暗戀，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幸運的是，這八年我們一直陪伴在彼此身邊。
但不幸的是，我們不會有再進一步的可能。
多慘吶。
明明那麼近，卻又那麼遠。
6
八年前。
剛上小學三年級的江燦同學坐在家門口的楓樹下，四十五度仰望天空。
媽媽出差了。
爸爸也走了。
他總是來了又走，好像這裡並不是他的家。
聽媽媽說，爸爸是超人。
離開我們是為了保護祖國這個大家。
這是他的工作，也是他的職責。
我輕嘆一口氣。
大人怎麼總是不明白。
我已經是個九歲的大孩子了，我當然知道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超人。
路行舟走過來，在我面前站定。
「江燦，我和爸爸去打籃球，你要一起嗎？」
我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不想和他講話。
為什麼他的爸爸經常回家，媽媽也一直陪著他。
我很嫉妒。
「我爸爸給我買了遊戲機，但是媽媽不讓我玩，我可以帶到你家裡去玩嗎？」
我覺得他說這話是在向我炫耀。
有什麼好炫耀的。
我也有好多好多的遊戲機和漫畫書。
我才不羨慕。
雖然這麼想著，但是眼眶還是不由自主得紅了起來。
「你怎麼哭了？」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塊幾乎快要融化的糖，塞進我掌心。
「給……給你吃這個，你別哭了。」
「真幼稚，我已經是九歲的大孩子了，才不喜歡吃糖。」
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我還是毫不猶豫地把糖塊塞進了嘴裡。
糖塊融化了邊緣，變得黏膩，將牙齒粘在一起，連說話都變得拉扯。
「真厲害，你已經九歲了，我還隻有八歲呢。」
他很是羨慕地感嘆道。
路行舟出生比我晚四個月。
剛過完九歲生日的我，在他面前昂起了高傲的頭顱。
「算了算了，今晚來我家玩吧。我是姐姐，就勉為其難地照顧照顧你這個小屁孩。」
他仰起頭，笑容甜甜的。
「好，我最喜歡燦燦姐姐。」
「什麼啊，你懂什麼是喜歡嗎，小屁孩。」
「當然懂。」他拍了拍自已的胸口，「就是這裡暖暖的，甜甜的。」
「我喜歡燦燦，全世界最喜歡最喜歡。」
心髒撲通撲通。
晚霞攀上了我的臉頰，將臉蛋染得通紅。
這是年幼的我第一次心動。
7
回到家。
爸媽還在沙發上坐著。
看到我湿淋淋地回來，連忙起身。
「不是去路行舟家裡了嗎，怎麼湿成這樣。」
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那一點委屈和酸澀在家裡被再次放大，一瞬間洶湧起來。
連帶著方才吵架的尷尬都蕩然無存了。
我一把抱住媽媽，將頭埋進她懷裡。
「媽媽，我喜歡他，我喜歡路行舟。」
媽媽輕柔地摸著我的腦袋。
「我們寶貝有喜歡的人了，這是好事呀，為什麼哭？」
聲音堵在喉嚨裡，我不知該不該說。
路媽媽對路行舟的要求很嚴格。
我不確定她知道路行舟有喜歡的人後會是什麼反應。
即使知道我們沒機會了，我也不希望路行舟被罵。
媽媽卻很快理解，在我的頭上輕輕拍了拍。
「我們寶貝這麼好，錯過你是他的損失。」
感受著媽媽溫熱的體溫，心底的那一點酸澀被熨得滾燙。
好像要在我心裡發芽。
「我去。」我抹了把眼淚抬頭看向媽媽，「我去加拿大。」
媽媽在我的頭頂又揉了一把，笑著點了點頭。
8
回到房間，我再次打開楓葉標本冊。
每翻過一頁，都好像看到那個時候的自己。
興高採烈，滿心期待。
翻到最開始的那幾頁，這些還是我和路行舟一起收集的。
我們兩個一起蹲在家門口的草地上，在地上翻找著，比賽誰找到的楓葉更大更漂亮。
可惜，最後誰也沒贏。
因為他覺得我找的醜，我覺得他找的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