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瞳漂亮得像是異邦進貢的玻璃珠。
我垂眸看著他,他躺在地上望著我。
身旁傳來那人不忿的喊聲。
「我說得有錯嗎?你看看他那張臉,哪裡不像邪祟!」
手底下的睫毛顫動,努力從嗓子擠出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我……我不是……」
我看著他,手裡的錦帕沾滿了汙漬和血跡。
「你當然不是,你的眼睛很好看。」
「有這樣眼睛的人,一定長得也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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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嬤嬤開始催促。
「殿下,時辰快到了,和南疆皇的約定不可怠慢。」
我點點頭,伸出手讓嬤嬤抱。
嬤嬤抱著我往馬車走,不知為何,我回頭看了男孩一眼。
隻見他的視線直勾勾地停留在我身上,一刻都沒有轉移。
11
我放在行之臉上的手顫了顫。
記憶中那張黑紫交錯的小臉在這一刻和眼前人交疊。
「……是你?」
手心的人點了點頭,平淡地說出弑君的話。
「所以我恨靖國那老皇帝,活下來的目的除了你之外,便是S了他。」
內心湧起無盡的波瀾,我怔愣在原地,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上輩子的行之兵臨城下,卻遲遲不攻。
隻託使臣傳來口信,言道:
「孤求一人,若得,便退兵。」
殊不知,他所求之人,竟是我。
行之見我的神情微動,那雙潋滟眸子眨呀眨,唇線輕抿,一副委屈做小的模樣。
「殿下,行之在您面前可是毫無秘密了。」
「這樣,殿下能相信行之了嗎?」
他將所有的秘密全盤託出,甚至將匕首硬塞進了我的手裡。
我的一念便可決定他的生S。
如此瘋狂的做法,我此生第一次見到。
「瘋子……」
我呢喃出口。
對方聽見後,眉眼彎彎,笑得愉悅。
「殿下可後悔救了我?」
我一時之間沒有說話,空氣中安靜得聽不見呼吸。
行之的笑意僵在臉上,像是畫上去的面具。
我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
「從未。」
一瞬間,人偶臉上的面具破碎。
眉眼間真正揚起了滿意的笑。
行之剛想說話,門外響起了懷秋的聲音。
「殿下,謝侍郎求見。」
12
廳內,謝瑾垣背對著門站著。
聽見身後的腳步聲,他轉過身。
我身體還沒恢復,被行之半扶半摟著往前走。
「本宮尚在病中,謝侍郎若無大事,便請回吧。」
我在椅子上坐下,連一絲眼風都不想賞給他。
謝瑾垣看了我許久,才開口說話。
「你我夫妻一場,真要如此生分嗎?」
我手心裡的杯盞一滯,隨即砸在了他的腳邊。
「我恨不得從未與你結成夫妻!」
我的這句話像是一道晴天霹靂,謝瑾垣不可置信地望向我。
「朝頤……」
我站起身,步步追問。
「當初是你跪在我面前,求我嫁給你!」
「當初也是你,娶我進府後,又讓我空守婚房!」
「是你讓我成為了全京都的笑話!」
「我為了你瞎了一雙眼,受盡委屈,甚至父皇的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你哪來的資格和我談論夫妻情分?!」
我的一句句質問打得謝瑾垣血色全無。
餘怒在我胸腔裡激蕩。
謝瑾垣站在原地沉默,過了許久才傳來他的聲音。
「當時太子和三皇子的爭鬥激烈,你自幼和太子交好,但三皇子勢頭猛烈。」
「我若不與你疏遠,向他投誠,待他登基,我沒有能力能保下你的性命……」
「朝頤……我隻是想你活著,有什麼錯嗎?」
謝瑾垣的聲音苦澀,卻撫不平當初我受的所有委屈。
「謝瑾垣,你就是自私。」
「為了一己之私將我娶進門,又自以為是地以保護我的名號,做一些傷害我的事。」
「謝侍郎的這番真心,朝頤消受不起,還是煩請謝侍郎留給您的心上人李小姐吧。」
我說完就打算離開,沒想到身後又傳來了他的聲音。
朝頤……算我求你……曦媱她……
還沒等他說完,我丟下一句話就轉身離開。
「你知道我怎麼S的嗎?是被你那心上人活活燒S在了那晚,除非我S,不然還魂草絕不可能給她。」
13
情緒盡數發泄後,我陷入了沉默。
坐在寢殿裡回想上輩子,仿佛是做了一場噩夢。
還魂草……
突然,腦海中靈光乍現。
我喚來懷秋,讓她找人盯緊了謝府,任何風吹草動都要稟報給我。
懷秋領命而去,一旁看了全程的行之突然開口。
「殿下是懷疑下蠱之人與謝府有關?」
我頷首,上輩子謝瑾垣為了李曦媱求取還魂草,如今想來實在太過巧合。
這幕後之人實在心機頗深,讓我自斷後路。
行之點了點頭,我看向他。
「你有什麼想問的?」
重生這件事無論放在誰身上都難以置信,更何況是他。
行之沉思許久。
「上輩子,行之和殿下見過嗎?」
我搖了搖頭。
「未曾。」
上輩子的我一心撲在謝瑾垣身上,哪裡注意過其他人。
「不過上輩子你成為了靖國的新皇。」
聽到我的回答,行之並沒有氣餒,反而愉悅地揚起笑容。
「比起上一世的新皇,還是殿下的行之更得人心呢。」
我失笑,行之伸出手指點在我的額心。
「行之曾說,願當殿下的裙下之臣。」
「為臣者,自然會為君掃清一切阻礙。」
「別怕,殿下不會重蹈覆轍。」
我看著他認真的神色,心底的酸澀幾乎要壓制不住。
上輩子S在大火之中的場景每晚都歷歷在目,每次驚醒後我都產生一種恍惚的感覺。
仿佛重生不過是一場夢,而我早已S在了那場大火之中。
而現在有這樣的一個人,他相信我,並說,不要怕。
14
行之突然行蹤不定起來,每天早出晚歸,我也任由他,從不過問。
懷秋派出去的人傳來了消息。
「殿下,派出去的人全S了,這是他們拼S送出來的情報。」
我內心一驚,從懷秋手裡拿過信箋。
上面說,曾見一女子出入謝府救了傳言中身中蛇毒的李曦媱。
據他們描述,那女子頭扎小辮,行走間叮當作響,額間帶一豔麗配飾。
「南疆人。」
行之接過信箋,掃過後篤定地開口。
「此人身後必和南疆有關系。」
我捏著那張信箋,看向行之。
「引蠱之事必須盡快了結,我們已經打草驚蛇了。」
「明日進宮向父皇請安,我便會取出還魂草。」
第二天,公主府的馬車駛入皇宮。
我到時,宮門口正站著太子、三皇子還有謝瑾垣。
太子見我,朝我招了招手。
「阿沁,許多日子未曾見你,前段時間聽說你府中人來報,身體不適,現在可好些了?」
太子自幼被母後撫養在膝下,於我來說便是自小一起長大的哥哥。
況且他為人寬厚、待人溫和,雖說沒有雄心壯志,但也是明君之相。
比起一旁看似紈绔但心機頗深的三皇子,可謂是皇位的不二之選。
「阿沁沒事,小毛病了。」
太子關懷完我,又將視線投向一邊的三皇子和謝瑾垣。
「今日早朝,修建江南水壩之事,可要謝侍郎多費心了。」
謝瑾垣拱了拱手,朝太子行禮。
「食君之祿,必當分君之憂。」
說完,他行禮告辭。
我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心中不禁升起疑惑。
上輩子江南這時可未曾發生水患,為何如今要派謝瑾垣去修水壩。
還沒等我想明白,太子又將話頭提到了三皇子朝暘的身上。
「三弟,你前段時間從青樓接回那異邦女子的消息可是傳到了父皇耳邊了,你這不著調的性子什麼時候能改一改!」
朝暘懶洋洋地一展折扇,晃晃悠悠地扇著。
「皇兄,牡丹花下S,做鬼也風流啊……」
太子嘆了一口氣,搖了搖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阿沁,你是要去跟父皇請安是吧?孤正好也要向父皇稟告政事,一同去吧。」
我點了點頭,視線看似不經意地從朝暘身上掠過。
隻見他姿態懶散,但那眼眸偶爾流露出的厲色不由得讓人心一寒。
朝天殿內,我以身體不適需要用藥為由,拿到了還魂草。
跟著太子出殿時,我叫住了他。
如今父皇逐漸讓太子接觸朝中事務,自然看重他穩重的性格。
朝暘的心思深沉,性子更是捉摸不透,更何況他還有可能與南疆有牽扯,自然不是一國之君的明智之選。
「阿沁怎麼了?」
我回過神,斟酌幾番,意有所指地向他提示。
「阿沁前段時間養了一隻貓,本以為是個乖順的性子,每天在院子裡撲蝶梳毛,卻不曾想到那日狠狠抓了我一把,傷口差點見骨,可見平日的乖順都是裝出來的。阿沁本以為知人知面不知心,沒想到貓也是如此。」
太子看著我,一時之間沒有說話。
我看似調侃地繼續往前走。
「過段時日等天熱了,阿沁也要去江南避暑了,聽說那裡人傑地靈,一個地主比咱們京城達官貴人的家底還要豐厚呢!」
看見太子若有所思的神情,我微微一笑向他告辭。
一回到公主府,我連忙叫來行之,將手裡的還魂草遞給他。
「那日謝府的女人,是三皇子的人。」
「謝瑾垣自然與他一派,如今他下江南,估計有什麼密謀。」
「我們不能再等了,今日就引蠱吧。」
15
殿內被人燃起了香。
我穿著單衣,躺在床榻上。
喝下行之用還魂草熬的藥湯後,我隻覺得渾身的血液全都集中在了心髒。
劇烈的跳動仿佛下一秒就要噴薄而出。
行之用匕首在我的手腕上劃出一道口子。
突然,一口鮮血從喉嚨湧起。
原本潔白的單衣上血跡斑斑,我無力地咳著,七竅開始流血。
一旁等候的行之眼裡閃過驚慌,顧不上血汙,將我抱入懷中。
「殿下何必急於一時,你的身體還沒有徹底養好。」
我虛弱地搖了搖頭。
「朝暘心思深重,估計很快就能調查到公主府,謝瑾垣有上輩子的記憶,有了他,朝暘更是如虎添翼,我們必須比他們更快一步。」
我一邊說,一邊往外吐血。
行之將我放平在床榻上,拿過一旁的匕首,往自己手腕上劃了一刀。
一瞬間,鮮血直流。
他將手腕湊到我的唇邊。
「你這是幹嗎?!」
我驚斥出聲,避開了他的動作。
「行之之所以能從萬蠱山裡出來,是因為早已成了百毒不侵、百蠱不入的體質。」
「喝了我的血,殿下才能活下去。」
不容我的逃避,他將手腕湊到了自己唇邊,又一口一口地渡給我。
唇齒之間,滿是血腥味。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唇上的溫度也逐漸冰冷。
劇烈跳動的心髒逐漸平緩,但心底抑制不住的情感卻如浪潮般席卷了全身。
我從不知,這世間有人願意舍命救我。
到最後,他強撐著清醒,靠在我的頸側,語氣滿是滿足。
「真好,殿下體內也有行之血了呢……」
手腕處傳來動靜,蠱蟲爬出的那一刻,從小便壓在心頭的那股鬱氣終於消散。
我渾身一輕,整個人昏了過去。
再醒來時,我下意識地尋找著行之的蹤影。
「行之?」
懷秋聽見動靜推門進來。
「行之公子還在昏迷,大夫說失血過多,差點有性命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