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了怔,想起他昨晚連夜回國,瞬間什麼氣都消了。
可他這麼匆忙趕回來,難道隻是為了來接我嗎?
我茫然又困惑地回了家。
在回去的路上,我打開手機,再一次收到滿屏的未讀消息。
我隨手點開一個朋友發來的鏈接,一進去便看到醒目的文章標題:
【Ritter 再創奇跡蟬聯三冠,滿身榮耀鑄世紀告白。】
昨天聚會時我瞥過推送的新聞,已經知道周逆贏了比賽,但那會兒沒來得及細看。
現下我滑動手機,一字一句讀著屬於周逆的光輝戰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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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文章細數了周逆從出道賽以來一路創造的奇跡。
出道即冠軍,更是創造了中國隊第一次獲得《戰役》遊戲全球總冠軍的歷史。
逢賽必贏,五年三次進入世界賽,三次都獲得了冠軍,並且是 MVP。
昨夜更是由此誕生了一個獨屬周逆的名梗——「讓二追三」。
因為周逆中途有兩年為了上大學,沒有參加世界賽。
……
我細細品讀,莫名眼眶發熱,產生了一種與有榮焉的自豪感。
直到文章滑到後半部分,畫風突然一變,附了一段視頻。
是昨夜的頒獎儀式。
滿地金黃禮花,周逆站在臺上發表獲獎感言。
前半段發言都被剪輯掉了,隻剩下最後一截。
「我想將我所有的榮耀,分享給一個此時此刻遠在千裡之外的人。
「我想告訴我的女朋友——」
頓了頓,周逆嘴角揚起恣意的笑,眸光湛湛直視鏡頭。
他說,「梁栀,我贏了。」
怦的一聲。
胸腔裡好似放了一簇煙花,我被炸得目眩神迷。
被遮蓋的,被壓抑的,被藏在角落裡的……
某樣情愫,呼之欲出。
17
我好像窺探到了記憶大門背後所藏起的隱秘。
但我在門前駐足,不敢推開那扇門。
周逆中午發來好幾條消息:
【回家了嗎?
【俱樂部還有點事,大概得忙到晚上。
【……?
【怎麼不理我?】
我心亂如麻,一條也沒有回復。
就連因為周逆在頒獎典禮上的官宣,而如開水沸騰的網絡留言,我也一條沒看。
聽經紀人電話裡那喜氣洋洋的語氣,輿論大抵是很正向的。
她還說給我接了個電競綜藝,大概率周逆也會參加,讓我到時候在節目上秀恩愛吸粉。
我奇怪,周逆難道沒告訴她,我們隻是假情侶嗎?
這個問題一閃而過,我恹恹的:「再說吧。」
經紀人狐疑:「你怎麼了?不對,你現在在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隻能老實回答:「癱床上呢……」
經紀人怒吼:「梁栀,你 tm 快給老娘起來!晚上你要參加商業酒會,你是不是忘了?!」
糟糕,忘了十八線小明星也是要應酬的。
我垂S病中驚坐起。
化妝師造型師匆匆趕來,好一通兵荒馬亂。
等傍晚到達酒會地點,我不意外地收獲了比從前更多倍的目光打量。
有人故意大聲嘀咕:「她就是周逆女朋友啊,看起來就一漂亮的花瓶嘛,娛樂圈都查無此人吧。」
我扭頭看過去,大方一笑:「謝謝誇獎,我知道我漂亮。」
那人尷尬地走了,我回頭繼續和幾個熟面孔寒暄。
正社交著,身後響起一道輕喚:
「梁栀。」
我回頭,意外地看見了一個許久未見的老熟人。
是我高中時期暗戀的鄰居哥哥。
18
我自小長大的地方,大家的父母輩都是熟人,因此我也算有一堆的青梅竹馬。
我高一那年,鄰居換了一家人。
那家人有一個溫潤如玉的兒子,叫陸懷商,隻比我大一歲。
在他出現後不久,我便在朋友圈宣稱:
【我有喜歡的人了,要開始注意形象,你們以後在外面少說我壞話。】
我將暗戀藏得很好,直到高三了,那幫朋友都還不知道我喜歡的人是誰。
隻有周逆,他幾乎在我說完那句話後沒幾天,就猜到了我的暗戀對象。
而曾經那個溫潤少年,經過幾年歲月沉澱,已然功成名就,更加成熟內斂了。
我收回思緒,看著走到眼前的人,舌尖滾了幾滾,喚道:
「學長。」
陸懷商笑了一笑,打趣道:
「怎麼不叫哥哥了?」
以前我總叫他懷商哥哥,幾分調戲幾分撒嬌。
我紅了臉,自省道:「以前是我不要臉,現在長大了。」
陸懷商眨眨眼:「難道現在不是怕男朋友會吃醋嗎?」
我愣了愣,搖頭失笑:「學長就別打趣我了。」
舊友重逢,幾句話便消弭了數年未見的尷尬。
他從託盤裡取了兩杯紅酒,朝我遞來一杯,忽然道:
「我以前喜歡過你。」
我詫異仰頭,對上他直白坦誠的眼神。
陸懷商移開視線,落寞地嘆了口氣:
「但我看得出來,你喜歡的人是周逆,所以我放棄了。」
杯中酒晃了一晃,我錯愕,嘴巴先於大腦反應。
我不假思索地反駁:「我怎麼可能喜歡周逆?」
周逆那麼直男,那麼毒舌,那麼討厭……我怎麼可能喜歡他呢?
可話一出口,那扇記憶大門轟然倒塌。
撥開層層迷霧,那些蟄伏的情潮終於找到出口。
如巨浪衝垮長堤,波濤洶湧將我掀翻在地。
我慘白了臉,踉跄了一下,被陸懷商扶住胳膊。
他下意識近前,關切問道:「你怎麼了?」
我恍恍惚惚抬頭。
越過陸懷商的肩膀,越過席間觥籌交錯,越過三三兩兩的人群。
我看見周逆出現在門口。
一瞬間,心悸中,我聽到有道聲音在說——
我喜歡周逆。
19
我喜歡周逆。
喜歡他嘴硬心軟,嘴上嫌棄我被蟲子嚇哭,手上卻動作溫柔地擦幹我的淚。
喜歡他的安全感,明明不算體貼的一個人,卻總會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出現。
喜歡他……
喜歡他的理由,我可以列出百個千個。
可我多傲慢啊,傲慢到不願意承認自己喜歡上了一個「討厭鬼」。
因為,那個「討厭鬼」討厭我。
他討厭我驕縱蠻橫,討厭我用大小姐的身份使喚他,討厭和我在一處。
初三畢業的暑假,周叔叔辭了司機的工作。
他和一個富婆談了戀愛,準備結成二婚。
得知消息的時候,我第一反應是去問周叔叔:「那周逆高中可以和我在一個學校嗎?」
高中我要轉到私立高中,那學校有家長背調,隻對一部分人開放。
原本周逆是去不了的,但如果有那位富婆幫忙,周逆就也能去。
周叔叔說他問問。
第二天我去找周逆,就聽見了他們父子的對話。
周叔叔說:「聽我們的安排,你可以和梁栀在一個學校,你不喜歡嗎?」
我聽見周逆冷然的聲音:
「做她養的狗,對她搖尾乞憐,你很喜歡?」
我慌張跑回家,大哭了一場。
我承認我驕縱任性,可我自問從沒對周逆做過過分的事,他不願意的我從不勉強。
還是我自以為不過分的事,哪怕幾句話,對周逆而言就已經很過分了?
不然他怎麼會那樣看我?覺得我把他當成……狗?
我再也不敢對周逆「肆意妄為」了,甚至刻意疏遠。
可每疏遠他一分,我的難過就多兩分。
那個時候,陸懷商出現了。
於是,我決定喜歡陸懷商。
20
陸懷商是和周逆完全相反的一個人。
周逆張揚、桀骜、野性不羈。
陸懷商溫雅、有禮、謙虛平和。
就好像,我喜歡一個和周逆完全不搭邊的人。
就能說服自己,我根本不喜歡周逆。
可我高調宣揚自己有喜歡的人了,不過是想試探周逆的反應。
那之後有次見面,我下意識又要讓周逆背我。
周逆拒絕了,說的是:「不是要注意形象嗎?讓你喜歡的人看見了不好。」
那瞬間,我如墜冰窟,徹底S了心。
他根本不在意我有喜歡的人了。
於是高中三年,我不再纏著周逆,對他疏遠至極。
直到高三畢業,我要出國了,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們聚會為我送行。
陸懷商也在,周逆也在。
玩大冒險真心話,我輸了,被問道:
「栀栀你高一就說自己有喜歡的人了,那個人到底是誰啊被你藏這麼好,今天就交代了吧?」
我視線慌張掃過周逆,瞥見他垂眸毫無反應,心口一滯。
我借口去上廁所,避開了這個問題。
出來時,卻被周逆拽著手帶到了燈光照不到的牆邊角落。
一片黑暗裡,周逆沉聲問:「怎麼不敢回答?」
知道他是在問剛剛的真心話,我頓了頓:
「喜歡的人也在,害羞唄,我還沒告白……」
未完的話被堵在喉嚨。
周逆倏然扣住我的下巴,傾身吻了我。
他吻得很用力,幾乎是撞上來的。
我呆住,還沒反應過來,他先狼狽地松手往後退了兩步。
他垂著頭:「抱歉,我大冒險輸了。」
將要跳出胸腔的心,驟然跌落谷地。
我扇了周逆一巴掌,哭著罵他:
「周逆,你個王八蛋。
「你搶了我的初吻,我還怎麼喜歡別人……」
就算隻是一個大冒險。
可我忘不掉了,還要怎麼去喜歡別人?
怕人看出我的心思,我甚至不敢讓人知道這個吻。
我的那場暗戀,自始至終是一場騙局。
我騙自己喜歡的人是陸懷商,我騙自己討厭周逆。
我的另一場暗戀,則自始至終隱秘不宣。
我喜歡周逆這件事,沒有人知道。
甚至連我自己,都騙過了自己。
這樣看來,我確實將暗戀藏得很好。
我不是不記得周逆的好,我隻是不敢記得。
我出了國,可以笑著和朋友說自己曾經暗戀的人是陸懷商。
在他們談起周逆的時候,我也會低低附和一句:
「啊,那個王八蛋,最討厭他了。」
就像給自己下的魔咒,以此箍住自己的心。
可我也會有情難自控的時候。
生日那一夜,我根本就沒醉。
我隻是清醒地看著自己沉淪。
……
我眼看著周逆朝我走近,視線漸漸模糊。
在他靠近的前一刻,我捂住嘴,埋頭從另一邊跑出了宴會廳。
淚水決堤。
我怎麼可能不喜歡周逆。
今天換禮服的時候,我在鏡子裡看見自己的後腰處,貼了一枚創可貼。
是小熊創可貼啊。
21
我跑到酒店後院,在葡萄藤架前被周逆追上。
他拽住我的胳膊:「梁……」
大概是看到我淚流滿面的慘樣,他倏然停住話,眸色頓沉。
他的呼吸重了幾分,手中卻動作輕柔抹著我的淚,小心翼翼地問:
「誰欺負了你?」
我不想在周逆面前失態,那太丟人了。
可我熬過了五年,本以為一切已成過往。
卻在見了他不過兩面後,就功虧一簣。
我憋不住地委屈,邊哭邊問:
「周逆,為什麼我喜歡的人不喜歡我啊……」
我想問的是,為什麼你不喜歡我啊?
我哭得看不清周逆的表情,隻察覺他的手抖了一下。
他澀聲,艱難道:「那就不喜歡了,好不好?」
我抽抽噎噎:「我……我做不到。」
周逆沉默,顫著手替我擦淚。
但眼淚越擦越多,很快把他的手都弄得湿嗒嗒。
他苦笑了一聲,幹脆撫上我的後腦。
他壓低脊背,額頭抵上我的額頭,喟嘆地問:
「大小姐,你能不能看看我啊?」
我已經喪失思考的能力,全憑本能回答:
「我在流眼淚,看不見哇……」
腦後撫揉的手微微一滯,周逆悶悶笑了兩聲。
下一秒,他的手微微用力,將我輕輕摁進他懷裡。
我僵住身子,眼淚都止住了。
周逆一手仍然揉著我的腦袋,俯身貼近我的耳朵。
他的聲音聽起來比我還難過。
「喜歡我,不好嗎?」
他似嘆似訴,「我那麼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