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側身,躲過他的擁抱。
他總是這樣,在別人面前一副高冷傲人的樣子,私底下卻總想貼貼抱抱。
從前我或許覺得可愛,但現在,我隻想躲他遠遠的。
裴遲依舊保持著前傾的姿勢,但整個人卻落了空,像隻沒有繩子的風箏。
我把收拾出來的東西扔到他懷裡:「你落下的幾件衣服,你檢查檢查,應該沒有其他東西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
「不明顯嗎,裴先生?」
裴遲的手緊了緊,喉結在我眼前上下滾動:「沈黎,我說了分手的事情我不同意,就因為寧寧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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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你同意。」我開口打斷了他的話,「而且你心裡知道到底是為什麼。」
寧寧的事,不過是最後一根稻草罷了。
「你隻是看見我和傅景洲站在一起就受不了了,裴遲,這三年以來,她給你打過多少次電話,去過你家裡多少次,你記得嗎?」
裴遲焦急地抓住我的胳膊:「黎黎,我,她找我都是因為寧寧的事情,而且我……」
我實在是沒有精力再哭訴一遍自己的委屈了,掙脫出來後,瞥了一眼地上的背包。
原來我們之間,也就靠這點微不足道的東西牽連著。
等我轉身關上門的時候,裴遲依舊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
說來也是奇怪,明明累得很,夢卻一個接著一個。
甚至夢到了很久之前,和傅景洲一起逃課去海邊看日落的那天。
醒來之後,我隻覺得悵然若失。
11
「媽媽,你怎麼哭了?」
歲歲半趴在我身上,捂著我的耳朵,眼淚順著她的手背流了下來。
「媽媽沒事,還疼嗎?」
歲歲當即誇張地爬起來,小大人似的叉著腰:「早就不疼了,歲歲可沒有媽媽那麼愛哭鼻子,羞羞。」
我發覺自己哭得更兇了。
「媽媽,送我去暑假班吧,我頭上這個,肯定能嚇S他們。」
出門前,我才真正從那場莫名的悲愴中緩過神來。
離婚的時候,我其實是憋著一口氣的。
我總想讓所有人看到我過得很好,可到頭來,好像什麼都沒有抓住。
歲歲走在前邊,蹦蹦跳跳,忽然停住了。
「怎……」
我走到暑假班的門前,看到了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裴遲眼底的烏青明顯到讓人無法忽視,就連裴寧也是一副憔悴的樣子。
看起來,兩人是連夜趕回來的。
歲歲理了理小裙子,繞過裴寧,徑直走了進去。
就好像,從來不認識什麼哥哥一樣。
裴寧這幾年一直對我客氣疏離,哪怕許夢瑤並不在場,他也從來沒有親近過我。
但今天卻破天荒地跟我委屈起來了:「她不記得我了嗎?」
裴遲摸了摸他的頭:「去上課吧,記得照顧好妹妹。」
公司堆了太多工作,我沒有時間再去觀看他們父子二人的表演。
但裴遲從身後追了上來:「我請了年假,歲歲這邊的事你不用擔心。」
見我沒有回答,裴遲接過我手上的包,「沈黎,你不能連機會都不給我。」
機會?
他究竟還要什麼機會呢?
我明明已經給過他三年的時間了。
「過幾天就是七夕了,剛好又是周末,我們那天去領證好不好?」
我轉身看著他,卻剛好看到站在他身後的傅景洲。
他換了一身煙灰色的西裝,屈腿斜靠在車門處,轉了轉鑰匙。
「順路,願意給我一個賺外快的機會嗎?」
我是真的不知道,傅家的掌門人已經清闲到這種地步了。
我坐上副駕駛的時候,裴遲還在給我發消息,我轉手把他拉進了黑名單。
傅景洲瞥了一眼:「看來,他跟我一樣招你煩了。」
我有些不明所以地抬頭看著他,當初拉黑他的聯系方式,不過是為了不想讓裴遲誤會。
但現在看來,好像也沒有這個必要了。
下車前,我當著傅景洲的面,把他的聯系方式一一解除了黑名單。
「可以了嗎?小傅司機。」
12
生活好像漸漸回到了正軌。
除了時不時會出現在樓下的裴遲,還有偶爾收到的匿名花束。
歲歲的額頭上的傷口正在愈合,她覺得痒,就用指甲在周圍掐花瓣。
「媽媽,暑期班裡有個好兇的哥哥,誰要來看我的傷口他就兇誰。
「我現在都不是班裡的大王了。」
我把她摘好的豆角放進水池裡,刮了刮她的鼻子:「怎麼,你還是大王呢?」
歲歲昂起頭:「嗯,那當然了,那天裴哥哥……」
聲音忽然低了下去,歲歲把頭埋進抱枕裡,「媽媽,他每天都來找我道歉,我……」
我回頭看她:「嗯?你怎麼想的?」
歲歲指了指自己的額頭:「這兒已經不疼了……
「……可是我心裡還疼,媽媽。」
我心裡像被人扎了一下,就在這時,門口響起了三聲敲門聲,許夢瑤站在了門口。
我們兩人面對面坐在樓下咖啡廳的時候,她從手機殼裡拿出一張紅底照片。
「阿遲幾年前的樣子,是不是沒怎麼變?」
海市醫院最年輕的心髒科主任,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和自己的青梅竹馬結婚生子。
單單是這張照片,放在網上,都能引來無數人豔羨。
「當時他工作正忙,我說不用特意請假,但他非要在我生日那天去領證。
「他說七夕太俗氣。」
許夢瑤望向窗外,掌心託了託發尾的波浪。
其實這些話,她不用特意跑來告訴我。
吃夾生飯的人,自己又怎麼會不知道呢?
我翻了翻那張照片:「看來你生日那天,也不是很吉利啊。」
「你……沈小姐,我們兩個離過婚的女人,就不要互相為難了吧?」
我喝了口咖啡:「我已經和裴遲分手了,如果你想跟他復婚,就趕緊把他帶回海市。
「哦,對了,還有你的寶貝兒子,讓他不要來打擾我女兒了,別長大了跟他爸爸一樣討人嫌。」
我起身要走,許夢瑤卻像被踩中了尾巴一樣。
「沈黎!你有意思嗎?
「裴遲,寧寧,一個兩個都黏著你不肯走,你以為我想來這裡嗎?
「我才是寧寧的媽媽,但他現在看都不看我。」
「……」
正值中午,咖啡廳人不多,但還是有幾個好奇的人探頭來看。
但許夢瑤今天好像鐵了心跟我要人一樣。
「哦,那這麼說,您的前夫和兒子騷擾沈女士的事情,是事實?」
傅景洲突然從背後出現,手虛搭在我的肩膀上。
那天之後,他偶爾會來家裡看看歲歲。
但我沒想到他會找到這裡來。
許夢瑤見局勢不對,悻悻地拿起照片就走了。
其實她來之前就知道了,她要找的人,根本就不在我這裡。
13
傅景洲跟我回到家的時候,歲歲已經睡著了。
「還沒吃飯就睡了嗎?」
傅景洲摸了摸歲歲頭上的傷口,低聲問我。
「嗯,等她睡醒再吃吧,我送你下樓。」
傅景洲看了我一眼,乖乖地跟我走到了樓下:「我剛好也沒吃飯,一起嗎?」
算起來,大學談戀愛的時候,我們都沒有這麼頻繁地吃過飯。
那時候他到處飛,參加競賽,基本上就是聚少離多。
「我記得你不愛吃香菜,歲歲也不喜歡。」
我總覺得香菜有股說不上來的味道,懷孕時,傅景洲媽媽卻幾乎在每道菜裡都放了香菜。
他媽媽放,傅景洲就一根一根幫我挑出來。
現在回想起來,結婚那不到一年的時間裡,過得也沒那麼辛苦。
傅景洲專心幫我挑著香菜,我實在不知道,他這副樣子,如果被人拍下來,又會寫出什麼標題。
「沈阿姨,沒有位置了,介意一起嗎?」
我正發著呆,寧寧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到了桌前,堪堪露出一顆小腦袋。
聽歲歲說, 裴寧最近,每天都會給她帶親手做的小餅幹, 手上弄出不少傷。
我回過頭, 裴遲果然就站在門口的位置。
雖說是休年假, 但他每天幾乎都不睡覺, 不是大半夜守在樓下, 就是往公司送花, 看起來消瘦了不少。
「剛好我們吃完了。」傅景洲識趣地放下筷子, 順手拿了一顆我最愛吃的聖女果。
裴遲見我們要走,抬手抓住了我的衣角。
兩人上次碰面就談不上多愉快,傅景洲咳了一聲, 仿佛是個大度到不行的大房:「我在車裡等你。」
其實我和裴遲, 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但他不肯回海市, 我也很苦惱。
「許夢瑤今天找過我了。」
我實在不想和他長談了,開門見山地說了今天的事。
裴遲果然愣住了:「我不知道她來了, 她說話就是……」
我戳了戳他的胸針:「如果我們三個人中, 有誰需要好好正視一下自己內心的話,我覺得這個人應該是你。
「你想不明白,隻能給我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裴遲, 別這麼煩人好嗎?」
我推門離開, 留下裴遲一個人站在原地。
這是他曾經跟我說過的話, 現在我原封不動地還給他。
有些事情, 早就該結束了。
14
回到車前的時候,傅景洲下車打開副駕駛的門:「這麼快, 我以為你們還要再敘敘舊。」
我瞥了一眼駕駛座:「是嗎?那你連鑰匙都不拔。」
被我戳穿後, 傅景洲也不生氣,轉過頭來問我:「今天有什麼安排嗎?」
「歲歲還沒吃飯。」
傅景洲很認真地看著我:「嗯, 然後呢?」
「然後什麼?」我扣上安全帶問他。
「今天周日, 我一下午都有時間。」
我笑了笑沒說話, 照顧歲歲吃飯的時候,她轉著眼睛問我。
「爸爸呢?他怎麼不上來?」
不會了吧。
「傅「」歲歲塞了一口米飯:「我不知道。」
她鼓著嘴巴繼續說,「以前每個月去見爸爸的時候, 他總問我,問你過得開不開心。」
我心中一顫,其實在醫院見面之前, 我一直以為傅景洲早就心有所屬了。
畢竟,離婚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人總得向前看,這話, 還是當時傅景洲囑咐我的話。
過得開不開心, 重要嗎?
反正裴遲從來沒有問過我這個問題。
「好了, 我出去一下,晚飯前回來。」
我換了身衣服準備出門,歲歲朝我飛吻:「媽媽約會愉快!」
真不知道都是從哪裡學來的。
下樓的時候, 傅景洲正站在車前打電話。
懷裡抱著一束新鮮的向日葵, 夕陽灑在他的肩頭,就好像,我們第一次見面那樣。
「原來公司的花, 都是你送的?」
傅景洲點點頭:「所以,可以重新追你嗎,沈小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