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剛關上,李孝廉就直接坐在了我塌邊的腳踏上,「公主,你就直說吧,你是不是我老鄉?」
我頭都沒抬,繼續翻書,「驸馬在說什麼?本宮聽不懂。」
李孝廉有些鬱悶,「不是麼?不應該呀。」
我嘆了口氣,放下了書,「驸馬,可曾聽過一個故事?」
李孝廉一臉無知,「什麼故事?」
「一尾白魚不小心進了一個滿是紅魚的池子,你說會發生什麼?」
李孝廉想了想,「物以稀為貴,那白魚肯定會更值錢些。」
我笑了笑,「驸馬說的對,可你站錯了角度想問題,你應該想,你若是那尾白魚,該如何活下去?」
李孝廉低頭沉思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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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滿意地拿起書,「驸馬不知,那本宮來教你,將自己的魚尾咬破,染紅鱗片,或許才可以融入進新的池塘。」
李孝廉皺著眉看我,「可如此也隻是苟活而已,血流幹時白魚還是活不了呀。」
我閉了閉眼,心中漫上難言的酸澀。
母妃,原來如此呀。
我緩緩呼出一口氣,然後睜開眼,從一旁拿出了一個平安符遞給他,「這是本宮去護國寺給驸馬求的護身符,驸馬戴上吧。」
「大師說了,驸馬今年與高處犯衝,不易登高。」
李孝廉接了過去,嘴裡嘟囔了句,「封建迷信。」
他剛把護身符收在懷裡,就突然反應過來,「哎?前幾天那個二公主的驸馬的確約我爬山來著,我湊,這玩意這麼準麼?」
他雙手合十開始念叨,「對不起對不起,還是得心懷敬畏,我這就去婉拒了去。」
李孝廉起身欲走,不過走到門口又轉頭衝我說了一句,「殿下,白魚會努力活著的。」
門外豔陽高照,他就一臉笑意地走進了光裡。
可我臉上並無笑意,因為他不知道,白魚注定是要S的。
「傻子。」
06
七月十三,臨近中元節,暑熱難耐。
「驸馬去哪了?」
紅珠搖著扇子回我,「回公主,幾位驸馬今日去遊湖了。」
我點了點頭,遊湖好呀,遊湖S不了。
當日夜裡,李孝廉被抬了回來,說是不小心失足落水。
我趕去瞧他時,他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但郎中說他性命無虞。
我擺了擺手讓眾人都退了下去,然後坐到了他的床邊。
房門普一關上,他就拉住了我的手腕,「公主有人要S我!」
他眼神澄澈,生龍活虎,哪有剛才病弱的樣子,瞧來,也沒傻透。
我用扇柄點了點他攥著我的手,「驸馬,放手。」
李孝廉回神,松開了我,看著我淡然地神色,語氣中有幾分不可置信,「你都知道?」
「怪不得你讓我學遊泳。你知道是誰要S我?」
我扇了扇手中的扇子,「驸馬,本宮怎麼會知道這些呢?」
李孝廉卻不管這些,「不是,有人要S我,你是公主你不管管麼?」
「這些日子我都學明白了,這個朝代公主爵位與親王等同,你基本上可以在京城橫著走。」
我瞧著眼前單純的眉眼,嘆了口氣,「那驸馬可知,如今京中有封號的親王和公主有多少個?得聖上喜愛的又有多少個?每日被言官參奏的有多少?隔幾日暴斃家中的又有多少?」
「這裡是京都,每隔三步就有一個勳爵世家,S了個驸馬有什麼要緊?就算S個公主也不是什麼大事。」
這……可是個吃人的時代呀。
我看著李孝廉呆愣的目光,淡然地起身,「驸馬受了驚嚇,這些日子還是好好在這養著吧,不要隨便出門了。」
不出門,興許還能多活幾天。
我剛走出房門,就聽到李孝廉的詢問,「上次忘了問了,殿下是紅魚還是白魚呀?」
我笑了笑,沒說話,回了臥房。
屋外蟬聲鼎沸,吵的人煩躁,我從床上坐起,揚聲吩咐,「紅珠,驸馬受驚,明日本宮要去護國寺為驸馬祈福。」
「是。殿下可要一切從簡?」
「不,滿幅儀仗出行。」
「是。」
07
第二日我高調地出現在護國寺,京城無人不知,京中百姓交口稱贊我與驸馬夫妻和順恩愛。
我跪在佛前,虔誠下拜。
檀香嫋嫋,不知可否將我的心願上承佛祖。
「殿下在求什麼?」
一道熟悉的嗓音在我身後響起,我睜開眼,看著眼前莊嚴的佛像沒有說話。
崔琰沒再說話,跪在我身旁,俯身下拜。
他動作十分認真,半瞌的眼眸,睫毛微顫,讓我有些晃神,恍惚想起那年桃樹下的少年。
年少時,父皇選了一批伴讀入宮,誰都沒有想過,那一批少年中竟會有世家子。
幾位兄長一如既往的跋扈囂張,肆意取笑幾個伴讀。
幾個姐姐也常在一旁拿他們取樂不休。
那一日,太子以崔琰犯上不敬為由,要將他杖責四十。
無人敢勸,但太子覺得沒趣,隻在人群裡隨意一掃,便衝著我開口,「華陽覺得如何?」
那日三春盛景,我隻看了跪在地上的崔琰一眼,「哥哥的決定自是對的,但華陽覺得四十有些多了,不如折半如何,若傷了性命,父皇也是要責怪的。」
「到底是華陽心軟,那就如此吧。」
是了,人人都道我菩薩心腸,可上位者的仁慈,不過是少打幾板子罷了。
太子這二十板子,成功打出了崔琰身後的清河崔氏。
之後,太子上門道歉,從那日起崔琰不再進宮。
我再此見到他時,是在長公主的宴席上,我跑到後院躲酒,看到了桃花樹下假寐的少年。
我以為他是醉倒在了樹下,想將人喚醒,卻不料被他拉住手臂跌進了他懷中。
四目相對的一瞬,我便淪陷在那片眸中。少女懷春,不過如是,但我與他注定沒有結果。
自那日起,我便總可以偶遇崔琰。
沒過幾日,父皇為二姐選婿,二姐指名道姓隻要崔琰。
但受盡寵愛的二姐未能如願,崔氏家族不願意娶帝女。
二姐成婚那日我再次見到了崔琰,他一身狐裘,站在雪中。
「琰願尚公主,但唯喜華陽殿下。」
紅梅映襯著我心怡的少年,那是人間最好的景色了。
08
沒過幾年,父皇想起了待嫁的我,問我可有心儀的兒郎。
我想起紅梅下的身影,盈盈下拜,「兒臣但憑父皇做主。」
父皇很滿意我的答案。
我自小便知道如何做出最有利於我的決定。
我不會用我沒有多少的寵信和地位,去賭一個大概率要不上的驸馬。
我的賜婚聖旨降下後沒幾天,我又見到了崔琰。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混進了皇宮,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出現在我的殿中。
他將我抵在牆上,眼中盡是偏執,「我以為殿下也是心悅我的,那為何又要答允這門親事?」
我自然是心悅他的,但心悅與我的名聲地位,身家性命相比又有幾分要緊呢?
那日我才發現,我喜歡上的居然是如此病態的一個人。
記憶裡的身影與眼前的人漸漸重合,崔琰也側身看向我。
「殿下可知,我與殿下所求定然截然不同。」
我沒有開口反駁,殿裡的人都被崔琰撵了出去,我隻能自己拉起繁重的襦裙,艱難起身。
崔琰先我一步起身扶我,我沒有躲,就著他的手站了起來。
但我站定以後,他卻沒有放手,「殿下就那般在意李驸馬?」
「話說回來,殿下的驸馬真是命大呀。」
我看了看眼前的偏偏公子,他已不是當初的少年,但眼中的偏執分毫未減。
「崔琰,我S了驸馬,清河崔氏可就能尚公主了?」
崔琰面色坦然,「清河崔氏不願,但崔琰願意。」
我笑了笑,「那你覺得,以我今時今日的地位求你為婿,父皇可會應允?」
沒等他開口我就繼續說道,「不會,父皇不會為了我得罪世家。」
崔琰面帶喜色,「所以,殿下還是心悅我的,隻是不能嫁給我是不是?」
我有些無奈地想掙開他的手,「崔琰,你我本是一樣的人,我不會為了你去求父皇。你也不會為了我,脫離崔氏,所以何必執著呢?」
崔琰的手卻握的更緊,甚至將我拉進了懷中,「殿下沒有驸馬,我亦不娶妻,你我就如此在一起不好麼?」
我忍不出嗤笑一聲,不好麼?挺好的,過不了幾天我就得被御史彈劾私德不修。
崔琰沒在乎我戲謔的神情,再次開口,「我娶不到殿下,也絕不會讓旁人與殿下白首偕老。」
我眸色冷了冷,掙開崔琰的手,「崔公子收手吧,我會與驸馬安生度日,不會礙了你的眼。」
我走到殿門口,崔琰的聲音在我背後擲地有聲。
「琰向來執著,但願殿下能護住那個廢物。」
「琰必定不S不休。」
不S不休,李孝廉不S崔琰不罷休。
哎,這尾白魚當真難養。
09
一連幾月,李孝廉都沒有出府,一應邀他的帖子都被我拒了。
我在書房練字,但見流水似的東西往後院搬,還是沒忍住問了問紅珠,「驸馬忙什麼呢?」
「回殿下,驸馬說他要做什麼……肥皂?」
我手中動作一頓,墨跡落下,暈染了上好的宣紙,字毀了。
我抬手放下筆,「你將我梳妝臺上右邊第二個匣子給驸馬送過去,讓他別折騰了。」
「是。」
沒過多久,李孝廉就來了。
侍從剛一退出去,他就端著匣子湊到我面前,「公主,你怎麼會有這個,這個是誰做的?」
我眼神暗了暗,「是誰做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經S了。」
李孝廉呆愣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我看著眼前人似乎散發著源源不斷的生氣,終是不忍,「驸馬,你若不想S就安生些吧。」
李孝廉坐在我旁邊,嘆了口氣,「公主一直幫我,是否也和這個人有關。」
我的思緒飄遠,有些煩躁,「也許吧。」
李孝廉失魂落魄地走了,之後他再也不研究稀奇古怪的東西了,似乎很認真地學做我的驸馬。
禮儀越發周全,公主府的人也漸漸忘了驸馬曾害過瘋病。
如此便好,屈從於這個時代的規則,我或許還能保住他。
不過四下無人時,他對著我又總有幾分跳脫,「公主,我前幾天聽那些小廝說闲話,說你那幾個姐妹都不是好相與的,不是養面首,就是喜歡什麼和尚,道士。」
「剩下的脾氣極差,似乎隻有你一個正常些。說起來,咱倆也算這個時代裡為數不多的一夫一妻家庭了。」
我撇了他一眼,「驸馬前些日子還想納妾來著。」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那一陣子我剛來,就想看看電視劇裡說的是不是真的。我跟那丫頭沒什麼,故意鬧你罷了。」
我轉頭看了看四周,侍從都在三丈開外,略略放下了心。
「你不該對我如此放心,在這裡,你一個人也不該相信。」
李孝廉不以為意,「害,公主,你怎麼總是嚇唬我呢?」
「你明明是個好姑娘呀,你從不胡亂S人,明知道我不對勁還幫我隱瞞。」
「你不必在我面前裝的這麼兇,我心裡都有數。」
李孝廉說著從身後捧出一把鮮花,舉在我眼前,「公主,送你的。」
「在我們那,沒有小姑娘不喜歡鮮花的,你也多笑笑吧。」
我看了看眼前嬌豔欲滴的花,不知道他是如何藏在身後的,但我沒有接,「驸馬既然摘了我的名種,就勞煩親自種出來還我吧。」
說完我起身就走,身後傳來李孝廉生無可戀地聲音,「哎我,不是吧?」
我腳步未停,卻不由自主地勾起了唇角。
公主府的生活一如既往的安定,但臨近年關卻出了件大事。
「殿下,皇後娘娘崩逝了!」
「陛下叫幾位公主驸馬入宮服喪。」
10
我在紅珠的服侍下換上素白宮裝,李孝廉聞訊趕來,眸光一如既往的清澈。
我看著他,袖中的手攥緊又松開,「紅珠,送驸馬去護國寺。」
紅珠斟酌著開口,「殿下,這……」
「快去準備!就說驸馬身體不適不易進宮,恐過了病氣給父皇。」
紅珠低頭應是。
李孝廉看著我,走上前來伸手撫平我皺著的眉頭,「怎麼苦大仇深的,我聽你的就是了。」
「我在護國寺好生待著,他們讓我幹嘛我就幹嘛,我等你來接我。」
皇後薨逝,宮中肯定會有大變故,我自然心中不安。
「本宮再說一次……」
「驸馬安生些。殿下,這話你說了太多次了,我會聽話的。」
李孝廉自動補齊我想說的話,我隻能嘆了口氣,在紅珠的催促聲中踏上馬車。
我與一眾兄弟姐妹在皇後靈前哭的悽慘,然變故突生,父皇突然回手給了太子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