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頭一驚,險些摔在地上。
身後那人隻道一句:「小心!」
大手就將我攬在懷中。
我有些心慌,眨了眨看不見的眸子,小聲道:「多謝將軍。」
他聲音有些發悶:「夫人不必客氣。」
沉默半晌,他又開口:「我爹娘在外結識一名神醫,過幾日會帶他一起回來,你的眼睛和頭疾,興許有得治。」
皇帝賜婚的日子是在十日後。
公主與驸馬身子健朗,鮮少會留在京城,這次想來是為兒子娶妻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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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瞧見我這麼個眼瞎又身子不好,還嫁過人的兒媳,他們該有多心塞。
我由衷開口:「多謝將軍。」
他當真是個好人。
哪怕被皇帝賜了我這麼個妻子,仍舊對我照顧有加。
容承燁沉默半晌,才語氣沉悶地道:
「你不必跟我客氣的。」
10
我或許又惹了容承燁不悅。
也有可能是他本就不喜皇帝賜下的這樁婚事。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
他都沒再來我的院中。
成親前一日。
皇帝差身邊的小太監給我遞了消息。
他說,日後我便是容將軍的夫人了,以前的種種,就全都忘了吧。
好好跟容將軍過日子。
我本以為早就不在乎了,可如今聽到他的話。
還是覺著頭隱隱作痛。
想著這些年來受的苦楚,心中沒來由地一股子憤怒。
我朝著小太監行了個禮,說:「勞煩公公,替我謝謝陛下,勞煩他惦記了,他為我尋得這樁姻緣我很滿意,日後我會為將軍生兒育女,相夫教子,也祝他與皇後娘娘白頭偕老。」
小太監沒回話,而是對著我身後忽然出聲:「雜家見過容將軍。」
我身子頓時一僵。
容承燁是什麼時候來的?
我攥緊手指,心中難堪至極。
本是置氣的一番話,卻不想叫他聽到了。
他本就不喜我,不喜這樁婚姻。
如今聽了這番話,想來會更加厭煩吧……
陳嬌啊陳嬌,你怎麼就落到這般田地了?
11
小太監走後。
容承燁很急切地出聲問我:「你方才說的,可是真的?」
我臉一寸寸地白了,難堪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多年來的委屈和難過。
讓我終於壓抑不住,嗚咽著哭出了聲。
容承燁直勾勾地盯著我,不知為何,我察覺到他眼神都有些灼熱了,雖然我看不到,但還是覺著,他看我的眼神很怪異。
我抹著眼淚,破罐子破摔道:
「容將軍,我知道陛下將我嫁給您,是委屈了您了。
「您且放心,我日後會老老實實地待在院子中,不會出去礙您的眼。
「不過我這破敗的身子,大約也活不了幾年了。
「到時候可能還要委屈您,做個鳏夫。
「不過也有一樣好,屆時您能再娶個歡喜的了。」
誰料我說完,容承燁忽然怒氣衝衝地開口:「住口!簡直一派胡言!」
我的哭聲止住,有些害怕地捏緊了帕子。
忽然忘記了,這位容將軍兇名在外。
他不會……打我吧?
察覺到他的靠近,我瑟縮了一下身子。
下一瞬,就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他沉聲說:「你不會S,我爹娘尋了神醫回來,等我們成親後,就叫他給你診脈,陳嬌,我是鐵了心要跟你過日子的,你若是還存著別的心思,趁早給我歇了,你以後嫁給了我,夫君就隻有我一人了。」
我瞠目結舌:「你、你不嫌棄我?」
容承燁疑惑:「我一個大老粗,嫌棄你什麼?」
我怔住:「那你,為何這麼多日不來見我?」
他聲音有些懊惱:「祖母說,新婚夫妻成親前幾日不能見面,日後才更加恩愛。方才我聽說宮裡頭來人了,竟沒忍住腳過來了。」
方才止住的眼淚忍不住再次冒出來。
我將頭埋在他懷中,小聲嗚咽起來。
容承燁似乎有些激動,抱著我的手愈發緊了,他像是在懷念什麼一般,低聲說:「你哭起來真好看。」
我一噎,半晌後還是說:「將軍,我也是真心想要與你過日子的。」
容承燁身子一僵,隨後用力將我擁入懷中。
這一次,我真切地感覺到了,眼前人的喜悅。
原來方才我並不是瞎說,這門親事,的確是叫我滿意的。
以前的種種,就叫他煙消雲散吧。
還要多謝皇帝,為我指了一個這麼好的夫君。
12
容承燁沒待多久。
被公主拎著耳朵拽走了。
公主十分和藹地與我說了幾句話,就扯著容承燁的耳朵,一邊罵一邊往外走:「你祖母以前是怎麼與你說的?這時候偷偷跑來見媳婦,也不怕你祖母託夢罵你!渾小子,跟我走!」
容承燁被當眾拽耳朵,有些羞惱地說:「你再拽我耳朵,以後就不給你跟我爹寄銀錢了,那些都是我賺的,以後要養家糊口的。」
公主怒罵:「你這個以下犯上的狗東西!」
聲音漸行漸遠,我忍不住莞爾一笑。
在將軍府的日子,原來也沒有想象中那麼難熬。
拜完天地後,我頭頂紅蓋頭,緊張地坐在床榻上。
我以前隻是後宮一個宮女,第一次也隻是叫人用被子一卷,小太監就抬著我去了皇帝宮內。
並不曾經歷過這些。
說起來,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嫁人。
嫁的還是容承燁這樣的大英雄。
我緊張地攥緊袖擺。
心中忽地有些發熱。
13
本以為容承燁會很晚才回來。
沒想到不過半個時辰,他便帶著滿身酒氣回來了。
外頭還有嚷嚷聲。
聽著,約莫是他手底下的兵。
一個個笑道:「沒想到將軍瞧著勇猛,竟這麼快就醉了。」
有人將醉醺醺的容承燁送了進來。
他大著舌頭挑開我的紅蓋頭。
我雖目不能視,但也能察覺到那道熾熱的目光正直勾勾盯著我瞧。
旁邊有人笑道:「新娘子可真漂亮,瞧瞧新郎官,都看呆了。」
我緊張地抓緊了衣衫,垂眸紅了臉。
不知道過了多久,屋內就隻剩下我與容承燁二人。
我想給他更衣,但由於瞧不見,隻能靠手摸索著他的腰帶。
不料卻被一隻大手摁住。
緊接著,就被擁入火熱的懷抱之中。
男子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娘子,我回來了。」
他聲音似乎帶著幾分緊張,但沒有了方才的醉意。
我怔住:「你——」
容承燁低笑:「若不是裝醉,我恐怕再過三個時辰都回不來,今天是老子的洞房夜,可沒時間跟那幫討不到媳婦兒的兵痞子們吃酒。」
我聽著他的話,臉逐漸開始泛熱。
感受著他強有力的心跳,和溫熱的氣息。
心頭沒來由地一陣緊張。
「娘子,可以嗎?」
他將唇靠近我的耳邊,低聲詢問。
我心跳如雷,紅著臉點點頭。
下一瞬,就被人打橫抱起,朝著塌邊而去。
14
這一夜,我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結實的肌肉。
仿佛蘊含著無盡的力量。
叫我難以招架。
第二日醒來,我腿軟得厲害。
翠香來伺候我洗漱的時候,面紅耳赤的。
而容承燁早早地起了床,還出去打了一套拳。
絲毫不見累。
因是皇帝賜婚。
成親第二日,是要去宮裡頭謝恩的。
於是,用過早膳後。
我就跟容承燁就早早進了宮。
容承燁牽著我的手,一步一步走進了大殿內。
我是個瞎子,瞧不見如今帝後的恩愛模樣。
也無緣瞧見清河郡主的風華絕代。
更瞧不見……
容承燁那個剛開了葷的老光棍。
滿面紅光,任誰都能瞧得出來一臉餍足的模樣。
隻能垂眸乖順地跪在容承燁身邊。
不過出宮十幾日,如今我的心中竟出奇地平靜。
先前後宮寵妃的生活好似已經恍如隔世。
察覺到兩道目光落在我身上。
一道是皇後的,帶著幾分打量。
還有一道是皇上的,有些陰鬱,似乎壓抑著不快。
請安後,皇後率先溫和地開口:
「瞧見將軍與夫人感情甚好,本宮也就放心了,也不枉本宮向皇上提起,親自給你們保媒。」
原來,將我嫁給容承燁,是她提出的。
我抬頭,笑了一下,由衷地感謝:「多謝娘娘保媒,臣妾感激不盡。」
容承燁也真誠地感謝了一番皇後與皇帝。
坐在上首的帝王,終於出了聲:
「愛卿與容夫人不必多禮,起來吧。」
他語氣淡淡,聽不出喜怒。
我準備起身,可昨夜實在勞累,腿本就有些軟了。
如今又跪了許久,站起身時,腿更軟,險些栽倒在地。
還是一旁的容承燁眼疾手快地將我扶住。
他低聲:「小心。」
我忙再次跪在地上,道:「臣妾御前失儀態,還請皇上皇後恕罪!」
容承燁跪在我身側:「不關夫人的事,是我昨夜太孟浪了,還請皇上皇後責罰於我。」
我有些羞惱,低頭咬唇。
偷偷掐了他一把。
下一瞬,茶盞落地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清脆的茶盞碎裂,在空曠的大殿之中格外醒目,叫我不禁心頭一跳。
小太監驚呼一聲:「皇上!」
皇帝仍舊語氣淡淡:「無妨,不小心摔了杯子。」
接著,就是片刻的寂靜。
最後是皇後笑盈盈地打破了沉默。
「將軍如此愛護夫人,真是羨煞本宮。」
容承燁垂眸朝我一笑,眸中無限柔情。
而上方的帝王,卻下意識攥緊了拳頭。
15
從皇宮回來後,我又與容承燁去給公婆請了安。
回了住處,他叫我歇息了一會兒。
下午,廖神醫就來給我把脈了。
容承燁緊張地站在一旁。
等廖神醫起身後,他就焦急出聲:「神醫,我夫人如何?」
廖神醫道:「身體暗疾比較多,調養兩年能養好,頭疾是心病,忌憂思過度,至於眼睛……是中了毒,毒素需慢慢祛除,清除後便可痊愈。」
容承燁語氣激動:「多謝神醫。」
我聽著心頭微微發緊。
原來,有康復的可能嗎?
公主與驸馬在府中住了不到一個月,便去郊外的莊子裡住著了。
至於神醫,則是被留了下來,為我調養身子。
眨眼,便是三個月過去。
身子在神醫的調理下,已經好了許多。
眼前也偶爾能瞧見一些模糊的影子。
頭疾不曾再犯過。
或許,如神醫所說,這的確是心病。
我已經嫁給了容承燁四個月。
這四個月以來,容承燁除了白日裡去上朝。
便是陪在我身邊。
翠香總是在旁邊嘰嘰喳喳地說:「夫人,將軍待您真好,奴婢早就說了,您是有福之人。」
16
嫁給容承燁的第五個月。
以前的種種,仿佛已經離我很遠。
這日,我收到皇上的來信,約我去茶樓一聚。
我婉拒了。
隻回了一封信:
陳嬌幸不辱命,五個月以來,與容將軍多次談心,得知將軍的確忠肝義膽,日後,陳嬌亦會叮囑將軍報效家國,望陛下放心。
如今陳嬌已忘卻前塵往事,與容將軍琴瑟和鳴,陛下不必再掛懷。
容家的兒郎,的確都是赤膽忠心的。
鎮國公是,容承燁也一樣。
如今的帝王治理國家井井有條,他們不會忍心百姓受戰亂之苦。
所以,皇上的擔憂是多餘的。
這封信出去後,皇上很多天都沒有再傳來消息。
翠香說,皇上後宮的嫔妃都已經出宮,如今帝後恩愛有加,在民間傳出無數佳話。想來,也是顧不上我的。
如今皇上手握大權,皇後哪怕獨寵,也不會像我當初那般苦了。
17
翠香心疼我這些年來不是在宮中,就是在將軍府裡,不曾出去過,便央著帶我出去逛逛。
誰料到了街上。
我與翠香被人群衝散。
然後就被擄到了一間客棧之中。
我慌亂不已,敲打了半天門,都沒人應聲。
想起在家中的夫君,不禁紅了眼。
他若是知道我走丟,不知道要急成什麼樣子。
很快,門被吱呀一聲推開,一道腳步聲緩緩走進來。
我強忍住顫抖的手,冷聲道:「你是何人?我夫君可是容大將軍,識相的話就趕快放了我,不然叫我夫君抓到,定沒你好果子吃!」
來人沉默了許久,才輕聲開口:
「嬌嬌,你以前,是聽得出朕的腳步聲的。」
他一向沒什麼情緒的聲音,竟叫我聽出幾分罕見的難過。
我怔了怔,跪地行禮:「臣妾陳嬌,見過陛下。」
皇上走上前,拉著我的手想要扶我起來。
他嘆息一聲:「你與朕,不必如此見外的。」
我像是被電到一般縮回手,忙後退兩步,道:
「陳嬌如今是臣婦,不能失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