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這並非是什麼一見鍾情,這不過是薛玥茶餘飯後闲來無事時的遊戲罷了。
我無心理會,因為我已經收到了省隊教練的 Offer,開始接觸教練工作,按計劃我要帶著剛組建的擊劍隊進行訓練,三個月後,我即將帶他們奔赴一場重要的比賽。
文書言生日的那天,凌婧突然回來了。
她和她媽媽一塊兒,手臂上已戴了新配的義肢,特意挑了這天不期而至,大約是想主動破冰,給文書言一個驚喜。
這些話是凌母主動來跟我說的,經歷了這樣大的波折,她整個人變得憔悴了很多,對我也格外溫柔。
「景鑠,小婧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老是要人操心,你們認識這麼多年了,你了解她,她有時候衝動之下會做些過激的事,可是心裡是很念舊的。」
上一世我們婚後,這樣的話她也對別的男人說過數次,其意不言而喻。
現在聽來,無疑讓我覺得惡心。
Advertisement
「沒有人是長不大的孩子,她是個成年人,就該為她做下的事情負責任。至於她念舊與否,這和我沒有關系,她現在有男朋友,您應該去找他說。」
我說完話要走,可是凌母拉住了我。
「阿姨是看重你,願意撮合你們,否則你也是知道的,她和現在那個男孩兒感情也不錯,工作也找了。」
「說句不中聽的話,要不是小婧斷了一隻胳膊,也是輪不到你的。」
一說起自家寶貝女兒,她仍然是一副驕傲的口氣,看來凌婧託關系找工作,和文書言吵架這些種種事情,都沒有告訴凌母。
凌母也並非是喜歡我,隻是她覺得文書言不夠安分,所以才想讓我去接手這個爛攤子。
上一世她有多難纏,我不是沒領教過,我倒是有點好奇,她這個受不了一點委屈的公主媽和文書言那種大少爺碰到一起,會擦出什麼樣的火花。
「那我祝他們成功吧,好嗎?祝他們長長久久,百年好合,您也不用費盡心思撮合我們,我福分淺薄,配不上您的寶貝女兒。」
凌母冷哼一聲,抓起背包氣哼哼要走,可是她的手伸到我眼前的一瞬,我注意到她十個手指圓如鼓槌,是明顯的杵狀指。
看來她的心髒問題已經很嚴重了,我立刻收住話頭,怕再說過激的話會刺激到她。
「媽,快來,我們去找阿言了。」
她打開門的一瞬間,凌婧的聲音從走廊裡傳進來。
接著是一群人熱鬧地歡聲笑語,我掩上門,蹲下來默默地整理道具。
徐林月說,凌婧訂了個很大的飯店,因此兩個劇組的人很多都跑過去湊熱鬧了,我自然不會參加,收拾好東西就離開了。
現在每天我都要去省隊指導訓練,自然沒時間聽這些新聞。
不過在我走到學校大門的時候,我看到一輛救護車急匆匆地開了進來,一群學生三五成群地往演出樓跑。
「快走快走,聽說表演系一個學長出軌被他女朋友抓了個正著。」
13
後來的事,我是聽徐林月給我講的。
她說那天一群人簇擁著凌婧和凌母期待地推開化妝間的門,看到的卻是文書言和薛玥衣冠不整地抱在一起。
她引經據典地告訴我:「兩人正顛鸞倒鳳,不知天地為何物」。
看到此情此景的凌婧整個人傻在原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凌母更是氣到臉色發白,她衝上去扯著薛玥的頭發就要打她,可是文書言朝她心口窩踢了一腳,把她踢倒在地。
凌婧也上去幫忙,和薛玥扭打在了一起。
這一切,被人群中舉著攝像機想要錄像作為驚喜的人全部記錄下來了。
我擺擺手示意不想再聽,可是徐林月接著道。
「還沒完呢,推搡的時候,不知道誰把薛玥給推倒了,她摔在地上,竟然流了一灘血。」
我這下是徹底震驚了,一口水嗆進了喉嚨裡。
「聽說薛玥已經懷孕三個月了,這下孩子也沒了,不知道最後怎麼處理呢。」
算算日子,凌婧和文書言在一起並沒有三個月,我不知道知道這個消息的凌婧,會是什麼樣的心情。
「凌婧他媽也住院了,據說心髒病發作了,差點沒搶救回來,現在還在 ICU 呢。」
「景鑠,你真有福氣,當時跟凌婧分手就對了,他們這一堆爛攤子你可別伸手去摻和。」
「你福氣好,凌婧跟你在一起才能一直那麼順,可惜她不知道珍惜,活該她落得現在這個下場。」
徐林月仍然眉飛色舞地講,她說的話有些過激,但我知道她是完完全全地替我抱不平。
「好啦,小月,不要再提凌婧了,她現在隻不過是我認識久一點的普通人而已。」「我給你看看前天我們隊裡的小姑娘,你看她動作做得多漂亮。」
我拿出手機,屏幕裡是一個因小兒麻痺失去雙腿的女孩兒,高舉著劍,漂亮地刺了對手一個「一劍封喉。」
在來訓練之前,她差點屈服於父母,嫁給一個素未謀面的聾啞人老公,可是這項技能讓她能大膽地對欺凌她的家人說「不。」
「景鑠,你真棒!」
徐林月看得眼眶湿潤,緊緊地給了我一個擁抱。
「以後等我成了導演,一定把你的故事拍成電影!」
14
畢業考核如期而至。
在那一陣陣掌聲中,我穿上擊劍服,在舞臺上展示著劍術。
翩翩而起的衣袖中,我仿佛看到疾馳而過的車,和一個坐在輪椅裡手足無措的人,他無奈地攥緊雙拳,聲音絕望,
「救救我,誰能救救我?」
隔著永不能重逢的時空,我回答了他的問題。
「我來救你,我能救你。」
於是車流停止喧囂,我長出雙腿重新站立,在滾滾煙塵中把自己拉到安全區。
轉世而來,我要好好愛自己。
臺下,掌聲雷動。
我看到了凌婧,她坐在人群之中,哭得不成人形。
率先站起來獻花的人,竟然是薛玥,我看到她捧著一束幾乎把他整個人完全擋住的玫瑰,走到我面前來。
「陳景鑠,你今天真棒。」
那束花的中心明晃晃寫著。
【陳景鑠,我喜歡你。】
可是我沒有接。
最終還是徐林月以組織者的身份替我接過了那束花,然後客氣地回應他。
「謝謝你的支持。」
在後臺收拾行李時,一個身影站在門口直直地朝我望來,我一回頭,是凌婧。
她走過來,吃力地向我張開了雙臂。
「景鑠,要畢業了,我能抱抱你嗎?」
我們都清楚,這段日子結束以後,我們終生都不會有再見面的機會了。
我看到她露出袖口的那一節機械手臂,終究還是心軟了一下。
「阿鑠,你要幸福。」
她的聲音哽咽了,重來一世,這句話竟然變成了她對我說,原來造化弄人,命運的曲折離奇也算有趣。
「如果......」
「如果當初,在我衝進去的時候,你能拉我一把,那該有多好,我一定會認識到錯誤的。」
「陳景鑠,對不起,我錯了。」
凌婧嘴唇微微顫抖,低下頭,眼淚頹然地落在地上。
我笑了,
「凌婧,敢做不敢認的人是懦夫,你如果不後悔,我還能看得起你一點。」
「你無須獲得我的原諒,因為我對你不重要,同樣,你對我來說也是一樣,我們今生永遠不再見面,就是彼此的福氣了。」
我收拾好行囊,離開了演出室,這一次,我所有灰暗的過往,應該徹底結束了。
15
離開學校後,我鮮少再關注那些人的消息。
連凌母手術過程中大出血差點下不來手術臺,薛玥家裡去凌家大鬧一場,凌婧失業後付不起手術費到處問同學借款,都是後來徐林月告訴我的。
隻有薛玥三番五次地給我地給我發消息,她幾乎不間斷地發來問候,告訴我她已經和文書言分手了,問我要不要作她電影的男主角。
我從未回復過,這種試圖依仗所謂錢財權勢逼別人就範的人,在我看來十分惡心。
我忙著指導隊內的成員參賽,整天累得腳不沾地。
眼看十天後比賽在即,我帶隊大家一起乘車前往比賽地點,殘疾人運動往往需要更多的時間適應場地,因而路程中我格外憂心忡忡,生怕出一點意外導致比賽出現差錯。
然而就在到達賓館的那天晚上,我接到了徐林月突然打來的電話。
「景鑠,你看熱搜了嗎?」
她語氣急促,掛斷電話,一個視頻發了過來。
視頻裡,是地震那天,凌母在醫院衝我大吼大叫的情形,視頻被掐頭去尾,隻到凌母譴責我見S不救的那一段。
我冷漠的表情被剪輯出來放大做成表情包,配文【她的S活不關我事】,我的身份繼而被扒出來,連同我帶的整支參賽隊伍都被曝光。
不明真相的網友語氣激烈地評論。
【連自己身邊人都救不下來的人,憑什麼指望他能對殘疾人有愛心啊?】
【他是不是故意這樣,反正他是殘運會的教練,多點殘疾人他不是正高興?】
【建議取消比賽資格,這種無良教練帶的隊也配參加比賽?】
【......】
網友的攻擊從我上升到整支隊伍,繼而變成我隊內的成員。
「你是得罪誰了嗎?這段視頻怎麼會出現得這麼碰巧?」
「明擺著這是在針對你啊。」
徐林玉的話讓我恢復了理智,我立刻打開某博找到原視頻,在發起者的轉發下面,我找到了一個熟悉的頭像。
之所以印象深刻,正是因為上一世薛玥頂著這個頭像,發出了那條讓文書言崩潰的動態。
「是薛玥。」
說出這句話的一瞬,我狠狠打了個寒戰,薛玥家裡如此顯赫,她想出這種惡心的招數想要控制輿論,其目的顯然不言而喻。
正心煩意亂之間,一個陌生的號碼撥通了我的手機。
「陳景鑠,看到熱搜了嗎?」
盡管使用了變聲器,我還是聽出了薛玥的聲音。
「你想怎麼樣?」
「放棄教練身份,進組來找我,否則,不隻是你的聲譽會受到影響。」
「我有辦法,讓你們整支隊伍無法參賽。」
16
良久的沉默,我獨自坐在漆黑的房間裡出神。
薛玥一向瘋癲慣了,如果我不答應她,很難想象失態會發酵成什麼樣子,現在對大家來說都算是關鍵時期,我不願因為自己的私人恩怨,耽誤大家精心準備了這麼久的比賽。
可是我也很在意我自己的感受,這是我期待了很久的項目,也是我認為自己有能力勝任的職務,我不想輕易放棄。
「景鑠,你想過視頻來源嗎?」
徐林月的一句話提醒了我。
那一天......
我試著回想,當時我記憶混亂,但在場的,除了凌婧和凌母外,似乎沒有與我相熟的人了。
這件事已經過去了這麼久了,除非與我相熟的人有意泄漏,否則是不會有人能想到以此作為威脅的。
那這個人,究竟是誰?
思索片刻,我撥通了凌婧的手機號碼。
「阿鑠,」
對方率先開口,聲音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