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他面對面站著，天臺的風同時把我們兩人的頭發都吹亂，我輕聲說道：
「你等我捋一捋，我腦子裡好亂。」
他看著我，半晌點了點頭。
我慢慢蹲到了地上，回憶之前的一點一滴。
其實一切都有跡可循。
比如他叫陳深，比如他出沒的時間總是和我出奇地一致。
比如顧深整理新策劃的那一晚，陳深剛好被導師留住寫論文。
比如陳深和顧深剛好是一所學校的校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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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在飛機上，顧深好像知道我怕冷，特意告訴我毛毯在哪。
而我體寒的事情，我告訴過陳深。
……
我暴躁地抓了抓頭發，最後看向顧深：
「為什麼？」
為什麼故意接近我，還要跟我網戀，要喊我老婆？
顧深那雙凌厲的眼睛看著我，眼裡帶著十足的小心翼翼：
「李湘，如果我說我喜歡你，你信嗎？」
「我還沒信嗎？！」
我衝他喊道
我一直都相信屏幕的那邊是個享受校園生活的大學生，是個純粹又熱烈的年輕人。
結果你告訴我這是一場騙局？
一想到我被良心瘋狂譴責的時候，有個人在津津有味地看著我的反應，就足夠難受了。
還有那種莫名其妙的感情，日復一日的陪伴感，都是另一個人刻意為我打造的陷阱。
我沒有辦法不去介意，我的腦子已經要炸掉了。
顧深前進了兩步，被我喝止了。
然後他嘆了口氣，對我說道：
「我沒騙你，李湘。我真的喜歡了你五年。
「我喜歡了你五年，從大學的時候開始。」
我愣了愣，抹了抹眼淚看向他：
「大學？」
顧深道：
「你那時候是我們專業第一，好像腦子裡隻有代碼，看起來生人勿近。
「而且你幾乎一下課就鑽實驗室，一有空就搞競賽，我找不到時間追你。
「我有次在你回宿舍的必經之路上堵你，但你坐著你室友的電瓶車，看都不看一眼就走了，甚至沒有聽到我在喊你。」
我努力回想了很久，都沒有想起有誰堵過我。
不過大學的時候我老是鑽實驗室和搞競賽是真的。
幾乎不走路也是真的。
電瓶車多快啊，風馳電掣的，一溜煙就到宿舍了。
「你果然不記得了。」
他看著我蒙逼的臉，忽然道：
「要不然你搜一下你的通訊錄，能不能找到一個叫顧深的人。」
我拿起手機開始搜。
還真有……16 級計算機 1 班，顧深？
我點開聊天框，發現我們的聊天停留在了 18 年。
顧深問我有沒有空。
我說做實驗，沒時間。
可我都沒印象了。
我靠！我的桃花不會都是這麼斷送的吧？
7
「那是我以前的號，我想方設法約你，你幾乎都沒時間，我們重逢後，明明在同一家公司，但你看我卻總像是看洪水猛獸一樣，我一來你就跑……所以我隻能從遊戲入手了。」
我愣住。
請問網戀對象是老板和老板喜歡了你五年這兩件事相比，哪件事更炸裂？
我的回答是，兩件事都足夠讓地球爆炸。
我深呼吸了一口，抬眼看著顧深：
「可是顧總，你喜歡我的方式，就是欺騙我嗎？」
顧深的嘴角忽然勾了勾，抬起眼睛看向我的那一瞬間，眼裡似乎充滿了光亮。
「李湘，這就是我喜歡你的原因。」
……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隻能看著他，一臉蒙逼：
「啊？」
當天的事情以我和顧深各回各家結束，但這場風波注定不會平息。
已經有人通過頭像將我納入了嫌疑人名單。
這種時候，我隻能慶幸，還好，我用的頭像是大眾頭像。
「組長，你被顧總騙著網戀啊？」
辦公室的同事探出頭，一臉笑意地看著我。
我一口咖啡差點沒噴出來。
不是隻到扒頭像這一步嗎？
「不是……不是……不是我。」
他笑了笑：
「你當我們傻啊！昨天你跑了顧總就跟著跑了，聊天記錄你還喊人家陳深。」
對不起，是我低估你們的智力水平了，我道歉。
不過誰能告訴我一下，為什麼是這種畫風？
正常公司爆出這種大瓜，你們不應該都沉默地坐在工位上，不停傳著小話嗎？
不過得益於這個氛圍，我的工作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其間我還抽空去四組解決了一下場景渲染的問題。
隻是一回來，發現座位上放了一束花。
同事又從我對面桌探出頭來：
「顧總送的，說讓你原諒他。」
「什麼意思？」
在這一瞬間，我忽然能夠把顧深和陳深融合在一起了。
陳深挺莫名其妙的。顧深也是。
我完成了當天的工作，走在下班路上，又想起了顧深說的話。
他說：
「李湘，你知道你在別人眼裡是什麼樣的嗎？
「冷靜，自持，好像把無論什麼任務交到你手裡，你都可以很好地完成。
「你有一套很完善的自我，不會輕易地被外界左右。
「這就是我喜歡你的原因。」
我把挎包往肩上帶了帶，看著電梯數字不斷閃爍著。
原來，我是這樣的人嗎？
可我一直都覺得我膽小怕事又自卑，不敢跟別人交流，也沒什麼人情味的人，而我迄今為止有且隻有李倩一個朋友。
而那些競賽，那些數據，一方面是我喜歡。
另一方面，不過是我用來回避社交的手段罷了。
畢竟，隻要你看起來足夠忙碌，就不會有很多人來打擾你。
我嘆了口氣。
8
我想顧深所說的喜歡，不過是對我帶有濾鏡罷了。
無論是他線下見到的我，還是線上見到的我。
坦白來說，或許都不是真正的我。
我躲著顧深走了幾天，還是被他堵在了家門口。
「李湘，為什麼躲著我。」
彼時我正拎著垃圾袋下樓，一眼看到樓梯口的顧深，轉身就要跑。
但被他眼疾手快抓住了手腕。
我隻好轉過身來看向他：
「怎麼了啊？顧總，今天是周末。」
「李湘，你打算一直逃避嗎？」
……
我看了看他，最終選擇妥協：
「那我先把垃圾扔了。」
坐到我家裡的時候，我給顧深泡了杯茉莉花茶：
「顧總，我實話跟您說吧。」
我看著顧深，認真道：
「我目前對你的感情。很復雜。我或許有些留戀於陳深的陪伴，有些感動於顧深的表白。」
他抬起眼睛看著我，似乎想說些什麼。
但我卻先道：
「但我連顧深和陳深都分不清，我又該怎麼證明我對你的感情是喜歡呢？同樣的道理，你都不怎麼了解我，怎麼對我說喜歡的呢？再說了，就算你真的覺得你了解我，但那是真正的我嗎？」
「李湘——」
「你給我下的那些定義，在我眼裡根本不是我，那你喜歡那種我覺得根本不存在的我，也是喜歡我嗎？而我和陳深相處，也可以和『和顧深相處』畫等號嗎？」
顧深許久沒有說話，然後嘆了口氣，對我說道：
「李湘，喜歡是一種主觀感受，你不能用證明程序的辦法去證明它。」
他說完，把那杯茉莉花茶放在桌子上，然後轉身面朝著我：
「我說喜歡你，不是一個需要被證明的命題，而是一個既定的事實。」
顧深把手放到他胸口的位置，認真道：
「接近你的時候，心跳會加速，眼睛會想笑。
「五年前是，現在也是。
「這是時間給我的答案，是一個無法否認的既定事實。」
我看著顧深的眼睛，忽然像是被蠱惑了一般站了起來，走到他的面前
顧深坐在沙發上仰頭看著我，然後忽然拉起我垂在身側的手，放到了他胸口的位置。
「撲通——撲通——撲——」
心髒跳動的頻率隔著衣料清晰地傳到我的掌心，心跳聲不斷撞擊著我的鼓膜。
「撲通——撲通——」
我像是被燙到一般抽回手，心虛得不敢看他的眼睛。
「感受到了嗎？」
「什麼？」
我看向顧深，感覺耳垂還有些發燙。
顧深笑了笑，認真道：
「喜歡的聲音。」
……
那天過去後，我始終不敢去公司，請了幾天假，最後又幹脆找了個理由想請一個月。
不過由於我是新項目的帶頭負責人，董事會原來是不批假的。
但不知道顧深說了什麼，最終經過公司高層的商量，決定讓我把項目安排妥當，給我半個月的假期調整心情。
9
我躺在家裡，打算打兩周的遊戲。
但剛過了一周，我就不想打了。
我百無聊賴地打開遊戲，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頭像。
頭像是灰的，上次在線時間已經是幾個月前了。
我又點開主頁，裡面的情侶標識忽然就刺痛了我的雙眼。
說起來，創這個小號的本意是陪李倩打遊戲，結果後來莫名其妙變成了和顧深打遊戲。
我的手指懸在「注銷」的按鍵上許久，最終還是沒有落下。
我嘆了口氣, 切了大號。
開局遇到一對情侶, 男的跟在女的身後：
【老婆我保護你，你盡管衝。】
【敢動我老婆，我饒不了你！】
我把手機砸在床上。
好無聊啊！
那要不然去旅遊吧？
說幹就幹，我立馬收拾好行李，給李倩打了個電話。
「香香，你自己去吧, 我和我男朋友最近要去爬山。」
「行，你狠。」
我咬牙切齒地掛斷電話，然後瞬間訂了機票, 飛往目的地。
隻是當我在高高的山頂看到壯麗的日出時, 下意識點開了某個聊天框想要分享。
隻是那個頭像已經灰了, 也許永遠都不會上線了。
我又下意識點開他的另一個賬號, 但最終沒有按下發送鍵。
嘆了口氣，我隻好興致缺缺地切了頁面, 把照片發給李倩。
一周的行程很快結束, 我發了個朋友圈, 露出了返程機票的一部分。
然後我把行李託運上飛機, 手機開了飛行模式，安詳地進入了睡眠。
結果沒想到一下飛機，剛連上信號，就看到了無數個未接來電。
來電顯示——顧老板。
怎麼回事？
我拖著行李箱往外走，想著顧深是不是有什麼急事，正打算給他回個電話。
但下一秒我忽然被一個人SS擁住，我剛想大叫，鼻尖就嗅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
顧深把我抱得很緊, 就好像怕我下一秒就消失一樣。
「顧總？」
【好啊，你拉我好了。】
「喜或」但落入這個懷抱的一瞬間，我又感覺我那顆常年緩慢跳動的心髒一點點加快了速度。
比兩周前那日還要急促的心跳貼著我的耳朵傳入我的耳中, 我不知為何覺得心裡安定了不少。
這幾日漂泊在外如無根浮萍般的心, 好像落到了實處，讓我沒由來地放松下來。
隻是顧深在人滿為患的機場大廳抱著我，路過的行人都有意無意地往我們這邊看。
我隻好推了推他：
「顧深, 你先放開我。」
我感受到他的呼吸急促了一瞬間，才緩慢地放開了我。
「怎麼了？為什麼突然給我打電話，又為什麼突然出現在機場？」
我看著他的眼睛, 問道。
顧深的喉結動了動, 而後有些啞的聲音才傳入我的耳中：
「我還以為，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嗯？我不就旅個遊, 怎麼還再也見不到我了？
似乎是察覺到我疑惑的目光, 顧深繼續道：
「下午四點半的那班飛機失事了。」
「啊？什麼？」
震驚之餘, 我恍然大悟。
我發在朋友圈的機票隻露出了一角，可能隻露出了我是四點多的機票。
但我是四點五十的那趟。
我看著眼前如同劫後餘生一般的顧深，眼睛瞥到他因為恐慌而近乎發白的嘴唇。
我想了想, 伸出手牽起顧深垂在身側的那隻手。
他的手掌如我想象般的溫暖幹燥, 我仰頭看著他：
「我沒事，走吧。」
顧深驚訝地看向我，而我沒說話, 隻是拉著他向機場外面走去。
或許真的如顧深所說。
喜歡不是一個需要用程序去證明的命題，因為你的情感在你的大腦開始思考之前，或許早就已經生根發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