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們很有錢嗎
被親生父母找上門的時候，江野剛撿了一麻袋垃圾。
她拖著是她身體三倍的袋子，爬到三樓，看到家門口圍了一堆陌生人。
還有一個穿著警服。
江大海死了？
她腦子裡剛冒出這個念頭，江大海矮胖的身體從人群中擠了出來，看到她眼睛立馬亮了，眼裡發出貪婪的算計的光，一邊朝她走一邊擺手：“江野，過來！”
江野立馬掉頭就跑，盡管拖著一大麻袋垃圾，她的步伐依舊很快，一溜煙就跑到的樓下。
“江野！你這狗雜種！死小子，快回來！讓你過好日子去！”
江野頭都不回。
眼看江野就要消失，江大海眼睛轉了轉：“你再跑，我把你奶奶骨灰扔了你信不信！”
江野終於還是停了下來。
江大海扯著她的衣服，被她掙開，江大海哼了一聲，沒跟她一般見識：“一會見到人，給我安分點，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你心裡知道。我拿了錢，你奶奶桌上的貢品也好看。”
“呸！”江野瞪著他，像是羽翼未滿的小狼，“買賣人口是犯法的！”
江大海愣了一下，然後不屑地笑了笑：“犯龜毛的法，你就感謝老子吧！你那新爸媽看起來有錢的很，你過了好日子別忘了你的老爹！”
“還有你那破垃圾，能有幾個錢，給我扔了，別丟我的面子！”江大海說著還踢了麻袋一腳。
江野把垃圾往旁邊挪了挪，不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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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大海切了一聲：“沒見識的蠢貨，天生的乞丐命。”
江野看著門口的人，眼睛透著警惕和機敏。為首的是的年輕的婦人和中年男人。
兩個人身著整潔，打扮看起來價值不菲。
婦人眼睛紅彤彤的，目光一直在打量江野，想靠近又不敢靠近。
江野一米七左右的樣子，頭上貼著白色的包扎貼，頭發剪得很短，像個男孩。
校服褲子洗得褴褸，褲腿還短了一截，露出的腳踝沾了灰，整個人瘦得像是隻有骨架。
整個人隻有眼睛格外亮，不過裡面沒有同齡人的懵懂和開朗，有的隻是不露聲色的警惕和沉重。
秦瓊眼淚立馬溢滿了眼眶，又看向江大海，江大海衝她點了下頭：“她就是江野。”
女人得了回答就要過來抱她，江野往後退了兩步，塑料瓶碰撞發出哐當的聲響。
周圍的鄰居紛紛打開窗戶圍了上來，聚在樓下的也齊齊望了上來。
“躲什麼，這是你媽。”江大海心裡罵了句上不了臺面的東西，“進屋說。”
不過是將她作為一個女人賣掉罷了，說的那麼好聽。
江野不露聲色地垂眸，心想著一會怎麼樣帶著奶奶離開。
“這孩子，當初才四歲，大冬天穿著單衣，鞋都沒穿，老太太看她可憐才收留了她，老太太省吃儉用把她拉扯大，四月份老太太去世，嘴裡念叨的還是她，對她比對我這個親兒子都好。”江大海感嘆道，“還有那獎狀，你看看。”
說著他指向貼面獎狀的牆，上面又不少被撕破了一半，有的還帶著酒漬。
“我們養了她十三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這一輩子的心血都在她身上了。”
說著他還裝模作樣地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淚。
林政心中了然：“我們把小野接走，自然會感謝你們對小野的養育之恩。”
江大海欸了一聲：“林先生林太太一看就是體面人，這點錢自然是少不了我的。
現在家裡就剩我和小野，我年紀也大了，掙不了幾個錢，本來還指望著小野給我養老。”
江野一陣惡寒，林政雖然還在笑，眼底卻泛起了冷意。
秦瓊視線一直在江野身上，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
警察開口：“這個事情我們還要跟當事人進一步調查做筆錄，關於拐賣和收留——”
“你是人民警察可別血口噴人啊！”江大海跳起來了，笑話，犯罪和做好事他還是分得清的，他跑過去抱住老太太的遺像，
“媽！你命好苦啊！做好事撿一個娃娃，不讓你養非要養，自己都吃不飽，還讓娃上學。現在他們看你去了，給你潑這麼大一盆髒水媽啊——
你當初讓她餓死，凍死算了，發什麼慈悲。沒有她，你吃點好的也能多活兩年。
你不是說是拐賣嗎？給，你把老太太關起來！你讓我媽活過來！”
警察被他無賴行徑氣到了：“這位同志，我們隻是按流程辦事。”
“流程也沒有誣陷人的道理！整棟樓誰不知道老太太對她有多好！”江大海大手一揮，絲毫沒有心虛的樣子。
問完筆錄，看到DNA證明，江野才確定外面穿著昂貴的男女，是她的親生父母。
“情理上，你可以選擇和他們走或是留下來，但據我的調查，你在這裡過得並不好。”年長的警察嘆了口氣，“你的親生父母很有錢。”
江野睫毛顫了顫，她聲音沒什麼起伏：“是他們賣的我嗎？”
“你剛出生不久，就被人販子抱走了，但當時監控沒普及，找一個剛出生的嬰兒實在是太過困難。是兩個月前你辦理身份證，我們的同事在DNA數據庫裡匹配到了你的親生父母。
因為時間過久，很多物證、人證都很難短時間內核對。據8棟的老人說，她們確實是在你3、4歲的時候才看到你。”
江野出來的時候，江大海臉上帶著笑，估計是和林政她們談好了價錢。
“去吧，和你爸媽過你好日子去吧。”
林政和秦瓊目光哀戚地看著她，江野心裡莫名生出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她按捺著這種怪異，問出自己最關心的問題：“我跟你們回去後，能繼續上學嗎？”
秦瓊哭著點了點頭，林政相對比較鎮定，可是眼圈也是紅的：“當然，我們會把你轉到最好的高中。”
江野手指扣了下褲縫：“你們是不是很有錢？”
秦瓊泣不成聲：“你放心，養你絕對沒問題的……我會讓你……你怎麼這麼瘦……這些年，辛苦你了。”
江野似乎被她的淚燙了一下，一時沒有躲開，等秦瓊情緒好了點。
她才開口：“能把我奶奶埋了嗎？”
第2章 她叫昭昭
江野的東西很少，走之前她沒忘記把撿回來的垃圾整理好。
秦瓊看她這個樣子，心裡更痛了：“我們家也算有錢，以後你不用再做這些了。”
江野看著又要淚崩的女人猶豫了下，還是抓緊了麻袋，不舍得放手。
這些換的錢，可以做她一星期的生活費。
秦瓊見她堅持，隻好道：“那我幫你。”
剛跑上跑下，麻袋上沾了不少灰，紙殼又能幹淨到哪裡去。
和秦瓊站在一起，顯得格格不入，應該說，他們和這個破舊房子裡所有東西都格格不入。
“不用，我自己可以。”江野對她擠出一個略帶僵硬的笑，把廢品往自己的方向挪開挪。“回收站很近。”
林政拉住妻子：“我來吧。”
江野觀察人很仔細，她能看出林政閃過的猶疑和下定的決心。
長年身居高位，哪裡做過這些，一米八多的男人看著面前的紙殼有些無從下手。
江野指了指桌子上的書包和布袋：“可以幫我拿這個嗎？”
用了好幾年的破舊書包，和一個20寸行李箱大小的布袋，就是江野所有的行李。
江野熟練地麻袋封口，整整兩大麻袋塑料瓶，被繩子系在一起。
江野放在胳膊上，然後抱起了整捆紙殼，有她半個身體那麼高。
秦瓊驚呼了一聲：“這怎麼行！”
“沒關系，我習慣了。”江野沒辦法回頭，“一會我們在北門見。”
少年穿著破舊的校服，頭上還包扎著白布，在逼仄破舊的樓道裡，高的嚇人的廢品幾乎要把她淹沒。
秦瓊眼睛澀得不像話：“阿政，你說她是吃了多少苦？”
林政觸動地抱住秦瓊：“會好的，回家就好了，我們以後不會再讓她吃一點苦。”
晚上，江野和秦瓊她們住在了隔壁市的一個酒店，很豪華，整個大堂都是金碧輝煌的樣子。
晚上他們去了一家很高檔的餐廳，裡面的布置、菜品很多她都從來都沒有見過。
秦瓊給她夾了很多菜。
她吃飯的速度很快，但好在並不粗魯。
吃到最後，她感覺大腦有些空白。剛回到房間，就抱著馬桶吐了起來。
秦瓊看到之後被嚇得不行，連夜和林政把她送到醫院。
“這孩子長期營養不良，一下子吃那麼多大魚大肉，身體當然受不住。”醫生看著檢測報告神色有幾分嚴重，“而且，她頭部受到過撞擊，有輕度腦震蕩，胃也不好。”
最後得出結論：“她的身體，真的很差勁，後期要慢慢養。”
秦瓊泣不成聲，林政的神色也有幾分凝重。
病房。
江野眼皮動了動，入目是幹淨的白，鼻尖是消毒水混雜著一種清香，一個女人趴在她的手邊，緊緊握著她的手。
“是夢嗎？”
“不是夢，我是媽媽，我是媽媽啊！”
“媽媽。”唇齒間溢出兩個字，她細細品味著。
……
林政做事的速度很快，江奶奶下葬後，江野對著墓碑磕了三個頭。
奶奶總說入土為安，可是他們窮的連墓地的錢都買不起。
現在，她也算可以安心了吧。
隔天她們就回了b市，商務車很舒服，坐久了也沒那麼難受。
短短幾天，江野見識到的東西比她十七年見到的都多。
車子最後停在了一座別墅裡，別墅是法式風格，外立面是奢華低調的羅馬柱，裡面的每一處設計都是出自國際知名設計師之手，一草一木都透露著主人家的身份不凡。
秦瓊拉著她的手，一邊走一邊給她介紹，聊著聊著突然聊到了她的名字：“你的名字是奶奶給你起的嗎？”
江野嗯了聲。
“為什麼叫江野呢？”秦瓊覺得這個名字不好，雖然有一種生命力，但總歸多了浮萍意。
“野，容易活。”江野語氣平淡，倒是秦瓊眸中又有淚光閃爍。
其實一開始是因為大家都叫她野孩子，她怕秦瓊難過，才沒有說。
“你想不想換個名字？”秦瓊試探性地問道。
江野對自己的名字沒什麼認同感，隻是覺得一個稱呼罷了，隻是有時候，看到別人的名字都帶著父母的期待和祝願，她有時候也會茫然。
包括現在。
秦瓊是怕她不想換，畢竟是江奶奶給她取的，但現在見她沒有明顯的抵觸，便道：“叫昭昭好不好？”
“陳春杳杳，來歲昭昭。”
“昭昭如願，歲歲安瀾。”
“從現在開始，一切都重新開始，你不是小野，是我的昭昭，好不好？秦昭。”
江野睫毛顫了顫，心裡默念著：“來歲昭昭，昭昭如願。”
昭昭嗎？
秦昭昭？
這個名字很陌生，但秦瓊懷著一種母親特有的包容和愛叫她的時候，她身體流動著一種奇怪的感覺。
原來被叫名字，也是一件令人觸動的事情嗎？
秦瓊告訴她，她還有個哥哥，跟林政姓，叫林時。性格很好，心地善良，就是偶爾會犯傻，順毛撸，很好相處。
她帶江野，不，秦昭昭去了她的新房間，房間很大，是個套房，衣帽間、衛生間、臥室都有。
衣帽間裡裝滿了各種各樣的衣服，從布料到款式都顯示著它價格不菲。
秦昭昭看著面前的一切，有一種強烈的不實感。
真的不是夢嗎？
她有爸爸媽媽，而且爸爸媽媽還很有錢。
她沒敢碰床，站在窗戶邊發呆。
舟車勞頓，她有些困，直接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還是秦瓊看到讓她去床上睡。
秦瓊趁辦理新身份和轉學手續的時候，帶她逛街買了很多東西。
手機、ipad、筆記本、衣服、鞋、書包文具……能想到的全買了。
秦昭本來想說不用買那麼多，但是秦瓊似乎很高興，越買越高興：“買嘛，家裡的錢就是讓我們花的。”
秦昭花了幾天才適應這裡的生活節奏。
她洗澡的時候，解開胸口的束帶，突然愣住了。
衣帽間都是男裝或者偏中性的衣服，秦瓊帶她買了很多衣服，也都是如此，無獨有偶，她偏偏把內衣給忘了。
她當男孩當久了，都快忘了，她是個女生。
秦瓊她們連丟的是兒子女兒都不知道嗎？
秦昭腦子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緊接著背後冒了一層冷汗。
第3章 她的哥哥好像很厲害呢
她當男孩當久了，都快忘了，她是個女生。
她小時候的記憶不甚分明，大多時候都並不美好。
但是奶奶告訴她，她不能讓任何人發現她是個女生，尤其是江大海。
她不懂。
等她長大一點，看到周圍幾乎都是重男輕女的家庭，姐姐輟學、早婚供養家庭和弟弟，也換不回大人的一絲偏愛。
因為是男生，所以做什麼都是有理由的。而女生更像一個商品和發泄情緒的出口。
她才明白奶奶的用心良苦。
她偶爾會做一個夢，夢到自己被一個自稱為媽媽的人賣掉了，因為是女孩，被退回了好多次。
又夢到自己的性別被發現了，江大海對她露出猙獰的笑說不讓她再上學了，要把她賣掉。
她晚上又做了噩夢，夢到了逼仄街道裡那些男人對路過女孩的惡意口哨聲和淫笑，夢到了江大海氣急敗壞，夢到了秦瓊發現了她的身份，問她為什麼騙她，說要把她送走。
江奶奶哭著質問她：“不是告訴你，不能告訴任何人嗎！”
她嚇得出了一身冷汗，直到後背的汗被風吹幹，冒出了冷意，她才清醒過來。
低頭看著胸口的束胸，深呼了一口氣。
*
秦瓊送她去了新學校，帶她辦理入學手續。
她印象裡的所有學校都是朱紅色的牆。
新學校卻不是這樣，英華國際高中外立面是白色的，整理的建築色彩是白色和淺棕調。牆上掛著藍白紅相間的校徽，學校的名稱是用英文寫的。
如果不告訴她這是學校，她會以為這是哪個建築景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