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湯煮

第1章

字數:4060

發佈時間:2025-05-09 14:46:29

  • 20

娘在產房生我的時候,府門上突然來了一個遊方道士。


 


祖母向來尊佛敬道,連忙將他請了進來。


 


老道衣髒發亂,濁眼亂瞟,神神叨叨地說:「十八年後天有大災,避禍之丹就在貴府。」


 


祖母不由色變:「敢問神仙,那年將生何樣災殃?所謂避禍之丹具體是甚麼東西?」


 


道士眼皮直抖:「來日四野將如……」


 


才說了這幾個字,晴空萬裡的天上突然劈下一記炸雷,準準地落在他的腦門上。


 


道士撲身倒地,拼著最後一口力氣嘶喊了句:「天機不可泄露啊!」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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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人突然暴斃在我家前庭,自然驚動官府。


 


面對連番查問,尚在盛年的祖母一問三不知。


 


眼睜睜地看著化外之人S在自己面前,她太驚怕,唯恐說錯了什麼話又有天雷劈炸下來。


 


仵作當場查驗,道士既無外傷又未中毒,周身發黑口鼻焦裂,真是給雷劈S。


 


巴不得少攬事情的縣官聽了衙丁們的報告松了口氣,伸手捻捻胡須,「說不定便要這般羽化。罷了,既然不幹沈家夫人的事情,且快請送回去,讓兒郎們好好替她壓壓驚。」


 


家僕們趕緊將祖母扶回家來,進門便有丫頭向她報告,「稟太太,二少奶奶誕下來一位小小姐。」


 


驚魂甫定的祖母這才想起家裡還有媳婦在生產的,蹙了眉問:「什麼時辰生的?」


 


管家小心翼翼地回答:「就是那……道士……S的時候。」


 


祖母越發皺起了眉,「如此巧……小娃兒還安康嗎?」


 


「回太太話……」剛伺候完娘的穩婆說:「小小姐哭聲洪亮,手腳茁壯,看著是有福的。」


 


「有福……」祖母沉吟,眼神復雜地看著圍住自己的下人們,意思非常明白。


 


趕在這種當口降生的我,說不好福薄福厚。


 


十八年後真的會生出什麼大災來嗎?她茫然地仰頭觀望。


 


我爹輕輕走到祖母身旁,小心地問:「娘看剛生下來的女娃兒,取什麼樣的名字好些?」


 


祖母思索良久,對我爹說:「叫寧兒吧!沈寧兒。」


 


2


 


沈氏世代殷實,自那日之後卻絕少添置物品。


 


非但如此,祖母還命體己下人把之前就有的家什全部登記在冊,哪個屋子裡有哪樣東西都編好號。


 


然後囑咐大家用心觀察,想要發現哪樣玩意兒不尋常,有「避禍丹」的樣子。


 


「十八年說長不長。」她交代大伯和我父親,「娘未必能活到那個時候,這一輩隻有你們兄弟兩個,妻兒都年輕呢,總要想辦法延續香火。道士舍命給的提醒,務必要認真在意。」


 


她那場驚,到底是壓不住。


 


人皆畏禍,大伯經營藥材,生意興隆腰纏萬貫。


 


父親則做玉石買賣,同時還是有名鄉紳,日子過得順風順水。


 


兄弟二人隻怕富貴日子不長久的,當然在意祖母的話。


 


可是到底什麼是「避禍丹」,誰的心裡也沒有譜,瞧個炭盆也像,又說不定是妻眷手腕上的玉镯子。


 


成日間疑神疑鬼。


 


近百口人表面安分守己,私下都在研究東西,全部被那跑來橫S的道士弄得神經兮兮。


 


末日將至的憂慮令祖母再沒吃下去一口安心飯,整日翻著賬冊尋思琢磨,同時大反常理地把守寡的姑姑接回家來住著。


 


她嘆氣說:「太平世道自然不敢這樣做的,然而萬一躲不過去災呢?趁著還能團聚,骨肉別分開了。」


 


姑姑命苦,未曾生下子嗣就失去了丈夫,婆家樂不得讓她回娘家來。


 


往回送的時候,饒贈一個大丫頭,一個小小廝。


 


小廝名叫葉長齡,自此成了我們家的下人。


 


3


 


葉長齡來我家那年八歲,負責幫姑姑幹些提炭倒水的力氣活。


 


然年幼,練得四肢健壯。


 


過幾年他大起來,不方便再出入閨閣,我爹就把他換去做哥哥的親隨。


 


哥哥總哄我玩,四五歲的我便同葉長齡熟悉起來。


 


爹還娶了一位姨娘,生的姐姐沈蕙隻比我大三歲,常跟我們一起玩耍。


 


但她其實不喜歡我,總趁別人不注意的時候推我一把搡我一下。


 


哥哥聰明,每每囑咐我提防些,輕易不要離開他的身邊。


 


可惜彼時我太稚幼,不懂人心叵測,哥哥的精力又總被各樣文課武課佔著,無法眼盯盯地看著我。


 


有天傍晚在花園裡撲蝴蝶的時候,哥哥臨時被留下來吃晚飯的舅舅喊走了說話,處心積慮的姐姐就出了手,一把將身量纖細的我推進了花園裡的池塘。


 


池塘不僅是賞景的,還養著要供全家食用的大魚,挖得很深,不會水的都不敢進。


 


僕人們聽到撲騰聲趕緊跑來查看,發現我在水裡掙扎,登時亂七八糟地叫嚷起來,就是沒人跳下去施救。


 


葉長齡從遠處狂奔而來,想也不想地扎進池塘,連刨帶爬,硬將我從水底拽了起來。


 


但他也沒力氣爬上岸,抱著我在水裡強撐,終於等來善遊泳的人將我倆一起解救起來。


 


九S一生之後,哥哥告訴我說,葉長齡也不會遊泳,卻能不顧安危地救我,是義僕,該得主家善待。


 


我還不能理解「義」不「義」的,隻知道葉長齡對我像哥哥一樣好,我也得好好對他。


 


之後葉長齡得了哥哥的吩咐,隻要我從娘的屋子裡面出來,他就寸步不離地跟著。


 


差點兒被淹S的我常常後怕,幾次對他說:「長齡哥哥,咱們學遊泳吧!」


 


葉長齡則說:「小姐是不能遊泳的,你最該學的是防人之心。事事留神才能自保。」


 


我雖然小,也常聽到大人們的暗中私語,於是把嘴湊到葉長齡的耳邊,「長齡哥哥,十幾年後要生天災。找不到避禍丹,誰都沒法自保的。」


 


4


 


時光荏苒,一晃十年過去。


 


祖母依然康健,爹娘依舊年輕,道士說的日子卻越來越接近了。


 


誰也猜不出「避禍丹」到底是什麼東西,所有人的心裡都很焦躁,大伯甚至開始花天酒地,生怕白賺了錢。


 


哥哥已經長大成人,作為一房長子,他不太重讀書,更下力氣練習武功。


 


「反正也找不出避禍丹。」他總是說:「不如就把武藝練好,有變故時或者能管用些。」


 


葉長齡也同哥哥一起練,可能是生來筋骨強健,武藝竟比哥哥還厲害些。


 


哥哥又把督促我練武的任務交給他。


 


「姑姑都接回來住著,咱們家的女孩子自然是不著急嫁人的,也把拳腳學好些。萬一遭遇災禍總比羸弱之人能抵擋些。」


 


葉長齡又自然而然地做了我的練武搭子。


 


可我不愛吃那風吹日曬的苦,總要想法子偷懶。


 


「練武就能擋得住災禍了?若是天ŧù₁塌地陷那般可怕的事情,有用處嗎?」


 


葉長齡從不反駁,他總是縱著我賴一會兒,然後溫溫和和地把我牽回練武場去,耐心地見招拆招。


 


拿這種軟刀子沒辦法,我忍不住生氣,「你和哥哥就欺我小,好對付些。姐姐總來瞧熱鬧的,從來不見你們難為她呢?」


 


葉長齡瞧瞧我說:「小姐別耍刁蠻。我們不管大小姐,自然是因為不夠喜歡,所以不關心,並非怕她。」


 


「哦?」我歪了頭,「你們喜歡我?」


 


葉長齡略頓一頓,「少爺是小姐的親兄長,自然喜歡小姐。」


 


「你又不是親的。」我偏耍一耍嬌,「我在問你,喜歡我嗎?」


 


隻要他說喜歡,我立刻就把姿勢收了,可不打這勞什子的破拳。


 


情意是種倚仗。


 


葉長齡一直都不吭聲。


 


等好半天,我泄氣了,「行吧!隻要你總陪著我就行。」


 


5


 


姐姐喜歡葉長齡。


 


對於當年推我的事,她同祖母和父親辯解說是看見我腳滑,想拽回去,反而生了誤會。


 


那時她也隻有七八歲,很夠鎮定。


 


小孩子之間的事情判不清楚,當家管事的祖母不願難為妾室生的女兒,沒太責備。


 


隻是憂心忡忡地說:「我雖兩房兒孫,咱們家的人口實在不算多。


 


「你媽隻有你,大娘也隻生了他們兄妹,同父同姓,可是別個比不得的親情。


 


「來日說不定要生什麼可怕禍殃,老人家且罷了,小孩子們最該逃出命去,總要彼此呵護,互幫互助才有可能幸免。」


 


「天災」的陰雲在沈家上空盤桓得太久,非但我不當真在意,姐姐大概也不太信那些無端猜測,表面恭敬,其實沒把祖母的話放在心上,但她卻很欣賞葉長齡的功夫。


 


有一次,她趁旁邊沒有別人的時候堵著葉長齡問:「如今你算府裡最能耐的僕人,將來真生災禍,可以保護我嗎?」


 


葉長領想也沒想,「我得保護小小姐。」


 


姐姐臉色難看,「她都有兄長了,隻我是個沒人管的。」


 


葉長齡稍作沉默,依然堅持,「大小姐恕罪,我是少爺的人,隻替少爺分憂。」


 


姐姐哭了。


 


葉長齡給她行了個禮,轉身離去。


 


姐姐站在原地哭了良久。


 


我正好在樹杈上面躺著睡覺,不經意間聽了個全,心情復雜極了。


 


我藏著身體不吭聲,直到姐姐也走遠了才悄悄地爬下來。


 


姐姐哭得很可憐,我怪看不過去,不期然地原諒了她對我的那些不好,暗想之前的事說不定真是誤會。


 


細算起來,疼我的人的確要比疼姐姐的人數多,並不公平,不和她計較了。


 


不知什麼時候,葉長齡又走了回來,神色復雜地看著我,「小小姐都是大姑娘了。」


 


我說不出的心虛,立刻就用蠻橫武裝自己。


 


「什麼大姑娘?娘和哥哥早說過了,隻要不嫁人就是小孩子。


 


「我不嫁人,一輩子都不嫁人,總在家裡做小孩子。你別啰唆!」


 


葉長齡果然不出聲,深邃的目光裡有喜有憂,不知道為什麼高興,又有什麼可苦惱的。


 


我訕訕說:「自己家的樹爬爬怎麼了,怪熱的天,上面涼快……我沒聽見什麼。」


 


葉長齡依舊不出聲。


 


我走上前扯他一把,「跟我怄氣啊?虧了有哥哥在,否則,你定然會丟下我去陪姐姐。她更會說好聽的話。」


 


葉長齡這才搖搖頭,「不為了少爺我也會陪著你,不管說什麼話。」


 


我滿意地笑了,得了什麼好東西般。


 


隻是當時並不明白具體得到了什麼,也不明白姐姐不僅僅是害怕災禍,不僅僅想葉長齡保護她。


 


十四五的女孩子已經會思春了,總想抱在一處應對突變的祖母和爹娘,也不給孩子們打算婚事。


 


姐姐身邊沒有太多的人,一縷情絲隻能繞在葉長齡的身上。


 


6


 


對於葉長齡長得好看這件事情,我到十五才有意識。


 


那一日天氣極熱,總要衣冠得體的哥哥從外面回來,剛進院門就忍無可忍地扯下外袍,隨手披在葉長齡的肩上。


 


娘看見了,又嗔怪又說笑,「你不願意正經,索性就把體面留給長齡。他的相貌比你還漂亮些,披著衣袍出去也是一表人才。」


 


哥哥全不在意,哈哈地樂,「娘怕誰吝嗇的?不知道還有幾年好日子過,幹脆就讓長齡做我,時時出去吃累,我做長齡,留在府裡陪伴妹妹。」


 


娘聽過這話,立刻就不笑了。


 


災殃預言總是壓在長輩們心頭的一塊石頭,墜得他們時時沉鬱。


 


「哥信那個破道士呢!」


 


我繼續忿然道:「他那麼靈,猜不著自己會被劈S的?總是玄乎太過,惹怒了天。什麼災殃不災殃的,咱們總有好日子過。」


 


哥哥也怕娘太愁苦,認真揚起語氣,「妹妹說得對。凡事自有運數,船到橋頭自然直,且不憂慮那些沒影兒的事。隻怪天氣太熱,把我沤糊塗了。」


 


娘也抬眼望望窗外,院子裡沒有一絲風,倒似有煙氣的。


 


她嘆口氣,「確實太熱了些。聽說已經起了旱,怎麼想法子灌溉都免不了禾稻枯焦。


 


「你父親和大伯也很憂慮,都忙著屯糧食呢!到處都在唱歌謠『農夫心內如湯煮,公子王孫把扇搖。』


 


「豈知天下的事從來俱榮俱,隻要長心眼的,便是公子王孫也不傻呢。


 


「人人都沒好日子過,誰還能尊貴了?不知愁的隻有小孩子家。」


 


我就是那不知愁的家伙,心生慚愧,立刻不說話了。


 


哥哥問娘,「未必一直旱下去吧?大伯和父親不過是謹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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