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將我指婚給一條大黑狗。
而那個曾經揚言要娶我的太子卻沉默不語。
他嫌我戍邊十年,風吹日曬,早已不復昔日嬌美容顏。
目光灼灼地望著我身後的胞妹。
我果斷牽過那條被封為玄王的大黑狗,領命回了我的將軍府。
成婚第二月,府中傳出喜訊。
我有了身孕。
滿朝哗然,太後面色黑如墨炭。
Advertisement
太子更是赤紅著眼衝到我府上質問:「你懷的是誰的野種?!」
我曖昧一笑:「太子慎言,自是玄王殿下的。」
1
「華空,他是哀家費心養大的兒子,至尊雍容的玄王,你成親後定要恪守婦道,不可辜負了他。」
中秋宴,當太後命身旁的宦官將那條大黑狗牽到我身邊的時候。
在場所有的大臣、命婦皆驚。
而後,各自用或是幸災樂禍,或是惋惜的神色看著我。
我沒有接過宦官手裡的狗繩。
雙手行禮,對太後跪拜:「娘娘,臣女戰中失去了父兄,家中無丁可繼,望娘娘開恩,允臣女再續香火。」
「大膽宋華空!敢挑剔玄王殿下的不是!難不成皇家天威,不及你宋家香火來得珍貴?!」宦官厲聲斥責,尖銳的嗓音響徹整個宴廳。
我斂眸,覆蓋住眼中的冷意。
皇家天威?
那是我宋家軍流血千裡,苦戍十年換來的虛榮。
若沒有我父兄三人運籌帷幄,舍命拼S,這些所謂的貴胄,早就S於邊族萬千S士的手下。
如今這老太後不顧恩德,讓我剛班師回朝,就面對這麼一出鬧劇。
無非就是怕我功高震主,趁著病秧子皇帝臥床不起,借聯姻籠絡勢力,想要兔S狗烹罷了。
我不再拜。
隻是抬起頭,直起身體,與那鳳椅上的太後僵持:
「娘娘可還記得,十年前臣女隨父兄出徵,太子殿下曾追到玄武門外,當著眾軍許諾,若有朝一日臣女得勝歸來,他願紅妝十裡迎臣女入宮為妃。 」
說罷,我看向太後下座的太子李煜城:「臣女敢問一句,當初的諾言,如今為何不作數?」
李煜城端坐在案,龍眉鳳目,神採流光。
比十年前更添矜貴,是一副頂好的皮囊。
隻不過他的眼神隻短短與我交匯一瞬,便忙地挪開,生怕我看到他眼裡的愧懼。
2
「宋將軍!太後念你勞苦功高,才將心愛的玄王殿下託付於你!十年前的戲言,也要拿上臺面來說嗎?」
太後的兄長,丞相蘇震對我發難:
「當年太子殿下年紀尚輕,又被將軍戀慕,一心想為國分憂,才好心寬慰於你。如今別說是太子妃,就算是做妾室,儲君房內的人,定然要是芳華閨秀才對,宋將軍,怎麼不自問,芳齡幾何啊?」
「本將軍二十有七,有何不妥。」
我冷笑著看他:
「想要芳華之人,自然年年都有,隻是本將軍戍邊十年,為百姓謀生,在丞相眼裡,數千萬百姓的生命,皆不如為太子殿下開枝散葉來得重要,忠孝,當真忠孝啊。」
「你……」蘇震氣急。
「華空!你失言了!」
太後厲聲打斷他的話,看向我的目光裡,全然是上位者的威脅:
「今日哀家念你許久不在宮中,禮節生疏,不與你計較,下次再犯,哀家隻得視你為居功自傲,多加嚴懲。」
我佯裝驚訝:「呀~娘娘教訓的是,臣女失言了。」
然後將腰間那把先皇御賜的寶劍握在手裡,再行一禮:
「隻是話都到這兒了,臣女便再多說一句,當年婚約之事,全然是太子殿下一心赤誠,丞相說臣女愛慕殿下,著實謬談,若不是當初父親讓臣女信守婚約,如今臣女府上的優伶,恐怕要住滿院了。」
話音剛落,原本回避我視線的太子李煜城猛然盯著我。
眼裡閃爍著幽幽寒光。
他為人桀骜,自然會恨我在眾人面前拐著彎兒罵他連優伶都不如。
而我當初情竇初開,也最喜他桀骜。
還好我隨父出徵了,不然年華漸逝,我終將一步步認清自己是如何所託非人。
太後也盯著我,確切來說,是盯著我手裡的寶劍。
這把劍是她心頭的刺。
刺就刺在,這劍柄中有一封盡人皆知的,來自先皇的密詔。
當初我祖父隨先皇打天下,是助他統一的不二之臣。
先皇為了感念祖父,特意御賜寶劍和密詔一封,宋家子孫,非謀逆大罪,皆不受過。
我不過是當著眾臣的面兒跟太後頂幾句嘴,最多忤逆,和謀逆差之千裡。
誰能定我的罪過呢?
「皇祖母。」一直沉默的李煜城終於說話了:
「孫兒確實曾經說過要與宋家結親,隻不過,不是宋家嫡女宋華空。」
他陰惻惻地看著我,眼裡皆是報復:「而是宋家次女,宋淑淑。」
「哦?!」太後一副驚愕的模樣,卻抑制不住喜上眉梢:
「什麼時候的事?你竟不告訴哀家。」
李煜城眉眼繾綣,仿佛有著萬千柔情:「自然要挑吉日,今日便是吉日,孫兒已經讓人帶她來了。」
說罷,他朝著宮人點點頭。
一位嬤嬤帶著個娉婷纖細、弱柳扶風的女子飄飄然地走了上來。
3
那女子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
我爹外室養的。
若不是他臨終前哭著託我照顧她,我都忘了還有這麼個人。
如今看來,我不需要照顧她。
她就已經給自己找了個肥差。
看著她那張嬌柔清麗的小臉兒上洋溢著得意的微笑。
我也基本能猜到李煜城給她畫了多大的餅。
估計不亞於當初追出玄武門的「真誠」。
「長姐,請您不要責怪太子殿下。」
明明在我出徵之前,沒有過什麼接觸,「長姐」叫得倒是親熱。
她一雙淚眼蒙眬:「淑淑能夠得殿下垂憐,不過是惜我年幼,模樣也堪堪過得去……若長姐年輕十歲,皮膚也不似風吹日曬這般顏色……殿下定是憐惜長姐的……」
好一副明褒暗貶的賤人樣兒,頗具故人之姿。
我許久不接觸內宅的腌臜事兒,竟忘了當年她娘這個外室就是這麼兩三句捧己S他的,讓我娘從當家主母的位置上摔下來,落得個妒婦失德的罪名……
倒是與我那個有功勳、沒品行的賤爹很是合襯。
不過……
我挑眉:「還是不要叫長姐罷,你娘到底沒入得了我宋家祠堂,淑淑姑娘還是莫要忘了自己親娘的姓氏才好。」
那女人聽我說得毫不客氣,委屈的雙眼中立即閃過惱羞成怒的精光。
但很快又楚楚可憐地,以求助的姿態望向了李煜城,一言不發,隻是流淚。
李煜城自然抵擋不住,皺起眉不滿地看向我:「入不入祠堂有什麼關系?淑淑總歸是宋家的骨肉,宋老將軍和真正所愛之人的女兒,若他在世,定是愛如珍寶。」
他特意將「真正所愛」四個字強調得極重。
我心裡生出一股急火。
果然隻有渣男,才能將渣男的惡心詮釋得如此出色。
我硬生生壓制住了火氣,笑問:「殿下定是極為愛重這位淑淑姑娘,不知是否有意正聘,求娶淑淑姑娘做太子妃?」
淑淑的眼睛為「太子妃」而亮,滿懷希冀地看著李煜城。
李煜城卻衝我挑釁一笑:「我自會給淑淑名分,隻是這宋家香火,已經有更年輕漂亮的女子幫將軍代勞,自是不用將軍再操心。」
說罷,他看向宦官一直牽在一旁,吃肉幹流口水的大黑狗:「自然,玄王乃千金之體,被國師親自接生,自是與凡胎不同,若能讓將軍一舉得子,實在是宋家之幸,黎民之福。」
太後聽了,哈哈大笑起來:「太子說得極是!華空,哀家還等著抱孫兒呢。」
這祖孫二人的話,屬實欺人太甚。
就差直接說讓我與狗苟合了。
那些並非太後黨羽的朝臣在聽到這話後,神色由原先的惋惜轉為憤慨。
壓抑不住的討論聲散布席間各處。
Ṫüₚ我也笑了起來,這倆祖孫,空有野心,蠢得可以。
為人君者,可以傾軋朝臣,可公然傾軋,除卻羞辱我之外,隻會讓朝野中那些公正之人寒心。
也好。
我會讓她的惡行更加明顯一些。
太後見我笑,不悅又疑惑地皺眉:「華空,你笑什麼?」
我笑:「太後,若我今日仗劍抗旨,勢不嫁與玄王,您當如何?」
她的神色一下犀利起來。
宦官的「大膽!!」響徹殿中。
太後目露兇光:「華空,你不要仗著有先帝御賜的寶劍就為所欲為,這劍保得了你一人,你那些下屬、將士,難道就不會因為勸諫之責而獲罪嗎?」
這已經是赤裸裸的威脅。
席間噓聲陣陣,我想不出一盞茶的工夫,太後今日以全體將士的性命來要挾我嫁一隻狗的密談將會遍布全城。
這就足夠。
我哀嘆一聲,低下了頭:「罷了,將士們同我出生入S,我又怎會連累……既然娘娘如此信任華空,華空領旨便是。」
說完,我從宦官手裡接過狗繩。
跪地一拜。
太後眼神裡因為我的幹脆,而閃爍遲疑,但終究是讓得意佔了上風。
4
自宴席散去。
宮中就流行兩套說辭。
一套是太後鳳威,成功鎮壓反叛之臣。
一套是宋將軍冤屈,被卸磨S驢,淪為犬妻。
因為這是皇宮,第一套說辭的聲音,自然要盛大很多。
上位者的局限性,便是這般一葉障目。
我牽著大黑狗走在出宮的宮道上。
這狗倒是很乖,從被宦官牽出來,再到與我同行,竟一聲不叫,湛藍的眼睛相當穩重。
但我知道這種狗,是活不長的。
黑狗大多黃眼,藍色眼睛,天生的劣種。
太後將它養得看上去膘肥體壯,性情柔順,定是費了很大工夫。
實際上這種狗,極易發瘋咬人,稍有不慎,隨時暴斃。
我摸著狗頭,到時無論我被咬S,還是狗S,對太後來說,都百利無害。
「長姐。」傲慢清脆的女聲自身後喚我。
我回頭,隻見那未來的「太子妃」某淑淑正仰著她美麗的頭顱睥睨著我。
與席間那副謹慎謙卑的樣子截然不同。
她施施然向我走來,不可一世:「父親臨終前來信,說他命你好生照顧我,你就是這麼照顧的?
「善妒的女人最醜陋了,長姐如今這把年紀,這副越發與男人無異的樣貌,還敢肖想龍姿鳳章的太子殿下,當真是被邊疆的風吹傻了。」
她眼裡閃爍著陰狠的傻氣。
若不是她著實貌美,眉眼如黛,鼻如雪峰,我還以為她在說自己。
隻是這長相一半像她娘,一半像我爹,看得我好生晦氣。
其實她不ṱũ₂來找我,我也終會尋她。
現在她來了,倒省事兒。
我輕輕搖晃手中佩劍:「你很狂啊,當真不怕我手中的劍?」
劍光淬寒,在月光之下尤為凜冽。
她下意識地向後一縮。
但隨即想到了什麼,搬出了一套理論:「長姐,你這般恨我,無非是我年輕貌美,搶了你的男人,可惜你那把劍護得了性命,卻阻止不了太子殿下對你的厭惡。你若用它傷我,殿下定恨你入骨,到時就算你還有命,他也不會再看你一眼。
「長姐,你莫要做這種反叛之事,企圖再次引起殿下的注意,又不是話本子,不可能的。」她竟然一副諄諄教導的姿態,警告我:
「別學你的母親。」
太可笑了。
她到底算個什麼東西,竟認為自己,能觸我逆鱗。
這個女人,自小吃我宋家飯長大,雖養在外面,但每一杯茶,每一匹緞,都是爭的我這個嫡女的份例。
她在被她娘培養如何媚爹媚男人的時候。
我正被我娘逼著讀兵法,練銀槍。
在邊疆苦寒之地,憑借女兒之身做百夫長,一點點從被那些士兵嘲笑貶低,到凌駕在眾軍之上,帶領他們戰場S敵。
男人到我眼裡,其實和狗也差不了多少。
無非都是獸性慕強,你比他們還兇狠,還有手段,他們就會跪舔稱臣。
難道太子會有什麼不一樣?
長得更俊俏罷了。
再俊俏,也跟狗一樣。
也就是某淑淑這樣的女人,看得上他,看不透他。
我摩挲劍柄,第一次柔聲叫她名字:「淑淑啊,你說的這些,在你看來確實是很有道理的,可惜,你的格局害了你自己。」
寒劍出鞘,發出「嗡」的爭鳴。
我飛速縱劍一劈——
鮮血混合著慘叫,響徹整個宮道。
來往宮人皆跌跪路旁,瑟瑟發抖,不敢抬頭。
淑淑躺倒在地,血沿著她兀捂在臉上的指縫噴湧而下,浸染她仙氣飄飄的白衣。
她哭得卻如同S了百年的厲鬼:「我的鼻子,我,我的鼻子……」
她不敢將手拿下來。
因為她怕自己的鼻子,會和手一起掉下來。
她隻能揚著血淚縱橫的臉,扭曲到畸形地訴罵我:「宋華空!你好惡毒!你……你毀了我……你完了……太子他不會放過你了……」
痛到後來,她開始喊娘,喊爹。
可是娘治不了她的傷,爹止不住她的血。
她整個人,肉眼可見地比道旁的雪還要蒼白。
她怕了,顫顫巍巍地伸手拉扯我的衣擺:「你,你怎麼能這麼狠……爹讓你照顧我,照顧我啊……」
我蹲下,輕輕撥開她的手:「對啊,爹臨終前,特意把我叫到床前,讓我照顧你一生一世,讓我給你找個好夫婿,保你榮華。」
我聳聳肩笑了:「可是我沒答應啊,我沒答應他。」
不僅沒答應。
我還看著我爹那張充滿虛假的,舐犢之情的老臉,跟他說:「你這麼舍不得她呀?你等著,我很快送她來見你。」
這個爹,給我當了一輩子爹,他卻還是不了解我。
這個妹妹,自認天下女人和她一樣,大錯特錯。
「淑淑——」
太子在報信的宮人帶領下,快步趕來,他大吼大叫著:「宋華空!你個賤人!你敢動她?!」
太子,也不明白我。
我朝他揮揮手中的劍,劍鞘打在腰間的虎符上,當當作響。
厚重的聲音在寂靜的夜空中,格外響亮。
我看到太子緩緩停下腳步,眼裡的怒意猙獰發酵。
我牽著頭一次因為血腥氣味而狂吠的狗,轉身離開。
什麼忠孝啊,教義,那是我父親的堅持。
他S了。
他S了,這場遊戲,就歸我了。
5
太子到底是雷聲大,雨點小。
嘴上說著饒不了我,追到宮門口,看著我守在宮外的數十護衛,偃旗息鼓了。
他和我心裡都知道。
無論是滅掉我,還是S了他。
今天都不是最好的時機。
所以他將懷中的淑淑向身旁太監一拋,疾色而去。
我坐於轎內,看著我那妹妹被人從小門抱了回去。
不知道她畢生所求的名分還能不能如願。
美貌對一個女人來說,並不是最重要的。
但對太子李煜城來說,那就是一個女人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