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延沒有拒絕：「我會給你打欠條的。」
我本來想說不用，畢竟花的也不是我的錢，但想了想，還是答應了：「不需要利息。」
「你……」他好像遲疑了片刻，才終於下定了決心，「需要我做什麼？」
清俊的少年眼眸漆黑，很認真地看向我：「做什麼我都答應你。」
我茫然：「為什麼要做什麼？」
「……什麼都不需要嗎？」他的耳朵有點紅，仿佛接下來的話十分難以啟齒，「我沒有什麼別的東西可以抵債，如果要還錢，可能也要等很久。」
結合之前那群討債者的話，我終於理解了他的意思，眨眨眼，腦子宕機了兩秒。
但反應過來後，我趕緊澄清：「我是正規許願博主，你是許願！許願怎麼還需要代價呢，都已經抽中你了，接受你的好運氣是你唯一要做的事情。」
我雖然以前是個算命博主，但同時我也是遵紀守法的五好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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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如果你願意的話，可能需要你驗證一下這個身份，」我說道，「我會給你的隱私信息打碼的，不用擔心！」
我請喻延吃了晚飯，並不貴，就隻是普通的餛飩。
但餛飩熱氣嫋嫋，彌漫的白霧之中，我看見他不聲不響地吃了幾口，依稀有液體從臉上墜落。
他動作沒停，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可眼淚卻接連不斷地落了下來。
人來人往的餛飩鋪，喻延頭頂的金色氣運越發璀璨，甚至隱隱呈現了一種晶瑩剔透的色澤，壓過了這店裡的所有色彩。
【他會成為一個很好的人，】小慈忽然開口，聲音有幾分驚奇，【慈善值怎麼這麼高！宿主，你眼光也太好了，選的第一個人在未來就會對社會做出傑出的貢獻！】
我松了口氣，在心裡回復小慈：「那就好。」
店內人聲鼎沸，喻延與我卻默契地沒有說話。
我低著頭，假裝沒看見喻延在哭，專心致志地扮演一個人傻錢多的單純博主。
——「……謝謝。」
在最後一滴眼淚被他無聲無息地藏進眼底後，我聽見了喻延的聲音。
很輕，卻很認真。
4
在徵得喻延同意後，我把資助他的事放上了我的主頁。
晚晚有魚：抽獎結束，還願反饋~[圖片]
幫喻延還完債務之後，我的慈善額度就刷新了。
所以除了他以外，我還分別給一個單親家庭的媽媽買了一件新裙子（她女兒許的願望），幫一隻被人惡意N待的流浪貓支付了手術費（撿到它的初中生許的願望）。
這一次我沒買流量，但這條微博還是在一夜之間就火了。
許願就像抽獎，還是自定義獎品內容，盡管我已經說了不是隨時抽取，而是看眼緣，但我一次性支出了幾十萬是實打實的事情。
抽獎這種東西，一直以來都最吸引眼球。
「這就是有錢人嗎，我跪了 orz」
「我見過博主！超級年輕漂亮的小姐姐，算命賊準還很好說話！」
「想問下博主缺助理嗎，願望很多那種。」
「是人美心善的許願博主一枚吖（PS：這個介紹能不能讓博主記住我？）」
「天空一聲巨響，老奴閃亮登場，大小姐，今晚風沙太大，怎麼讓老奴和你分開了[嚎啕大哭][嚎啕大哭]」
「隻有我覺得很溫暖嗎，大晚上的看到這種微博，感覺世界真美好。」
「對啊！！！那個媽媽穿上新裙子之後笑得好開心，那張照片看得我有點想哭……」
「貓貓和小弟弟也很可愛！」
「而且博主資助的這個學生成績很好吧？」
「南城大學的新生，人家暑假都在玩，他還在為了學費打工[嘆氣]」
「這個男孩子也很好啊，博主都說了人家執意要打欠條，他還把欠條直接 po 出來了。」
「希望多來點這種正能量許願博，下次我有機會被選中嗎 QAQ」
「博主，弱弱地問一句，你還算命嗎？」
我隨便選了幾條評論回復，表示我還會繼續算命，然後又發了一條許願博。
這一次的評論更多，我暫時沒有看完，而是先選擇幫喻延徹底解決他的債務問題。
我已經替他還完債了，但考慮到那天聽到的東西，為了杜絕他被騷擾的可能性，我十分客氣地加上了債主紅姐的聯系方式，然後委婉地告訴她：以後不要找喻延麻煩。
輕而易舉推出了她的生辰八字和近日運勢，隨口說了兩件她最近在經歷的事情，紅姐的態度立刻變了個樣。
他們這種在道上混的人，忌諱很多，最不願意得罪我這種神棍，於是她含笑說道：「於小姐，你誤會了，我一直把小喻當親弟弟看呢。」
什麼親弟弟，想拐上床的親弟弟嗎？
我腹誹兩句，也沒和她撕破臉，虛與委蛇道：「我知道，我也把他當親弟弟看。」
紅姐沉默兩秒，不知道是不是理解錯了什麼，恍然大悟，聲音都變得意味深長：「原來如此，小喻性格犟，沒有那麼好相處。不過如果於小姐想好好教導的話，我對家裡不乖的弟弟都很有辦法，到時候還可以教你點手段。」
我：「……？」
這話聽起來怪怪的，我總覺得不太對勁。
再三強調了我很重視喻延以後，紅姐很爽快地保證，她能約束這一片的人都不找喻延麻煩。
我徹底放心，開始瀏覽起上萬條評論。
我的目光定在了一條略顯特殊的留言上。
「也不算我的願望，是最近發生的一件事，看到這條微博忽然想起來了，就寫下來分享一下吧。
上課的時候無意中問起班上孩子有什麼想做的事，成績最好的那個女孩舉手說，從來沒有去過書店，所以想要去書店看一看。
她是個很愛看書的孩子，我就問她如果到了書店，想要看哪些書，她又問我書店是什麼樣的，能不能不關門，她能不能把書店裡的書看完了再走。
我以前送過她幾本書，她那雙眼睛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我確信，那是我見過最幹淨的、最明亮的眼睛，全是憧憬。
想到她的話，我晚上翻來覆去睡不著覺。
於是今天又坐車去鎮裡的書店買了幾本，在扉頁上寫字的時候，忍不住想，她如果真的能走出這裡就好了。[圖片]」
圖片上是一本攤開的書，扉頁上有著極為娟秀幹淨的一行字。
——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
在那行字上，我看到了一縷極為稀薄的金色氣運。
是代表著寫字的老師，也是代表著被她贈書的這名學生。
我點開這名老師的微博，看見她發的動態寥寥，卻處處透露著一種簡單的美好。
例如學生送的一束野花；一段合唱的視頻；又比如收到的一張賀卡。
從那些照片上，我都能感覺到一種很明亮的氣運，一圈金色始終縈繞在這些照片之上，雖然淺淡，色澤卻極為通透漂亮，晶瑩剔透，毫無雜質。
和未來注定光芒萬丈的喻延不一樣，這樣的氣運隻屬於普通人。
但是這種足以沾染實體的金色氣運，恰恰證明她們是怎樣澄明磊落的人，一定隻有最美好的人，才能誕生這樣的氣運。
這是比代表飛黃騰達的赤金色，更難得的淺金色。
我陷入沉思。
半晌，我問小慈：「你能不能提供一點額外的幫助？」
【啊？小慈是不能幫助作弊的，宿主你……】
「我想資助這個山村，為他們這所學校建一個圖書館。」我指了指微博上這名老師的定位，「審批資格、建造開工這些程序會很麻煩，我想盡量快一點，小慈，幫幫忙呀。」
小慈一卡，話音一轉：【……你這就找對人了，做慈善有困難，一定要找小慈！】
我頓時猛吹：「小慈不愧是世一系統！」
小慈佯裝謙虛地咳嗽兩聲：【沒問題，宿主就放開手腳去做吧！小慈是你堅強的後盾！】
得到保證，我放心地空降了這所處在川渝地區的山區學校。
和校長商量資助事宜的前夜，我聯系上了這名老師：「您好！我是許願博主晚晚有魚，您說的願望我已經知曉，希望這次能幫您還願~」
然後第二天，滿臉茫然的林如嵐老師陪同校長來校門口接我。
「林老師，」年過半百的校長顯然很激動，「這位於小姐想幫我們學校進行改建，負擔學生們的學雜費，還提出要贈送一所圖書館，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把和孩子們的故事分享到網上，被她看見了！」
林若嵐的眼睛越瞪越大，幾乎是恍惚著問我：「許願博主……晚晚有魚？」
「是我，」看到校長這麼鄭重，我有點不好意思，「林老師，您替自己學生許的願望我看見了，特地來幫你們還願。」
這個地方，位於大山深處，一路泥濘，要坐很久的大巴才能到。破磚爛瓦撐起教書育人的學堂，幾尺屋檐下就坐著幾十個懵懂的孩子，一雙雙充滿求知渴望的眼睛都明亮如星。
他們或許一輩子都離開不了這個地方，於是隻能以書本為橋梁，在想象力的海洋之上，去看大千世界的萬種風景。
林如嵐在這裡待了五年。
第一年，父母勸她，支教隻是為履歷增光，待夠一年就回來吧。
第二年，親戚都問，嵐嵐，怎麼一年到頭都見不到你，你爸媽又不是養不起你，早點回來吧。
第三年，朋友看到她會說，你變樣子了，小嵐，在那裡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第四年，沒有人再說什麼，因為他們都看出來，林如嵐沒有回去的意思。
第五年，父母和她視頻的時候，眼眶湿潤著說，你想做什麼就去做，你永遠是我們的驕傲。
這是一所小學、初中、高中合並的學校，林如嵐對每一個學生都說過：「你們一定要好好讀書。」
舉凡世界之大，目光皆有可及。
「同學們，我們這一輩子也許去不了很多地方，也許隻能像老師這樣，做一個普通人，但我希望，你們的心中裝著遠方。」
——我們身處泥溝，卻抬頭仰望星空。
「圖書館隻是第一步，」我指著規劃圖對校長和老師說，「我來的時候看過了，路不太好，都是雜草和泥巴，很多學生上下學都不太方便，去鎮裡也不方便……我下一步想的是，修條路。」
校長愣住了。
隨後，他的眼眶也慢慢紅了。
「於小姐，我真的……」他好像有些語無倫次，「我替這裡的孩子謝謝你……真的，很謝謝你……」
不知道小慈怎麼操作的，我聯系來的施工隊效率高到離譜。
沒過多長時間，整所學校煥然一新，圖書館的修建也正式開始了。
我不止捐贈了圖書館，還捐了兩棟樓，一棟是教學樓，另一棟讓學校自行安排用途，可以用來做科教館，或者是他們一直心心念念的美術教室、音樂教室。
除此之外，我還支出了一大筆錢，用於改善孩子們的伙食和住宿。
那些交課本費都困難的家庭，我在具體了解情況後，為學校提供了專門的助學金，用於資助他們繼續上學。
校長商量著要孩子們準備幾個節目，給我辦個感謝的晚會，我連忙搖頭拒絕。
可到我完成所有的審批程序，暫時離開的那一天，林如嵐還是帶著全班的學生給我唱了一首歌。
我一眼就看見了那個被她提到的女孩，她剛上初一，剪著短發，瘦瘦小小的，一雙眼睛卻明亮得過分。
「我叫徐曉，」她那雙亮晶晶的眼睛盯著我，滿是憧憬，「林老師說，姐姐看見了我的願望。」
林如嵐告訴我，她本名叫徐小，因為是家裡最小的孩子。
但是在林如嵐借給她那本新華字典後，徐曉自己為自己取了個名字。
曉，明也。
「林老師，」小小的女孩捧著字典，「我喜歡天亮的樣子，我想做看天亮的人。」
林如嵐說：「曉曉，你會的。」
——冥冥之中，獨見曉焉。
「以後不用去書店了，有圖書館給你們用，」我摸了摸她的頭，「讀書很好，你一定要堅持下去。」
5
在「晚晚有魚」這個 ID 銷聲匿跡於互聯網的數月後，我終於再次發博了。
晚晚有魚：新開了一個捐贈通道，如果大家有用不到的舊書，可以聯系我們上門自取>w<
下面的第一條熱評出自林如嵐。
曉看天色：上條微博我許了個願望，卻沒有想過真的會實現。感謝博主，這是我們的還願反饋[圖片]
這段時間我一直在忙資助學校的事情，確實忘記還願反饋這回事了——畢竟我當許願博主的初衷也不是為了出名賺熱度，隻是想著廣撒網，找到一些值得我做慈善的人……但現在這個賬號徹底火了，好像就可以用來做更多事了。
比如圖書館的庫存問題。
我預購了一大批新書，但這些書要填滿圖書館還是不夠，我冥思苦想，就想到了向社會面徵求捐助這一點。
雖說現在捐贈渠道很多，我也申請過了，但要輪到我們這邊，也不知道要多久。
沒想到對我這個提議表示贊同的林老師先我一步發了還願反饋。
這條微博又一次火了，大多數網友都表示自己可以捐書，小部分人說我在炒作，但很快又被噴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