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還以為是皇上惦記著他這個老臣,特意來賞賜東西。
沒想到聖旨上寫的卻是讓我回京。
這個太監口風很緊,也不要銀票。
隻說是聖上惦記我,賜了宅邸。
讓我回京城居住。
家裡頓時愁雲慘淡。
爹娘一合計,決定跟著我一起走。
讓哥哥留在徊州,好照顧嫂嫂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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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太監說聖上隻宣我一人進京城。
我心裡打鼓,太監又催得緊。
安撫了爹娘幾句便啟程去往京城。
10
進宮面聖前,我將這輩子做的壞事全部都想了一遍。
還是沒想出什麼門道。
聖上端坐明堂,看不出什麼情緒。
寒暄過後,便是問我有沒有婚配的意願。
我心裡一動。
這是要給我賜婚了?
沒想到聖上接下來說的話讓我徹底愣住了。
「你與顧將軍青梅竹馬,總有情分在,」
「而今顧將軍凱旋,朕特賜你與顧將軍完婚,盼望你們恩愛長久。」
我愣住了。
一句『我不願意』便脫口而出。
無上尊榮的天子沒想到還有人會拒絕他。
頃刻皺眉。
我慌忙跪地,「聖上明鑑,我與顧之意已無夫妻之情,當日獵場您也看到,是他不要我,而非我不要他。」
「顧將軍已經知錯,這次他負傷回來,唯一要的封賞就是讓朕為你們賜婚。」
聖上嘆息一聲,「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平常,朕聽聞你在顧府六年,未生下一兒半女,已犯七出之條。」
「如今顧將軍回心轉意,你身為女子,合該給他一次機會。」
負傷?
合著突然叫我回來是負傷沒人管了。
叫我回來伺候他。
話說到這份上,已經沒有多少轉圜的餘地。
如今恩怨不能兩清,我也沒有必要再為他隱瞞戈壁之戰的錯誤。
我抬起頭,目視聖上,眼中存了十二分決絕。
將當年戈壁之戰的細節都落了個幹幹淨淨。
「我與顧之意自小長大,青梅竹馬。甚至甘願為他舍生,將唯一的救命機會讓給他。」
「聖上也曾見過我身披金麟甲,紅衣御馬的樣子。可為了他,我折了左腿,將自己硬生生逼成內宅裡的主母。」
「這一切難道是我所願嗎?」
「我不過是為他犧牲了自己,犧牲了做母親的機會,可到頭來,他說我無趣,甚至不願意再接近我。」
「陛下,我也是活生生的人,這樣的負心漢,您讓我如何放下心結再去接受他?」
我將聖上問得啞口無言,半晌沒說出話。
戈壁之戰的隱情,想必聖上早就知曉,隻是不願追究。
如今我舊事重提,將實施擺在明面上。
言外之意,我與顧之意都是昔日有功之臣。
聖上不能逼我至此。
良久,聖上到底退了一步,
「賜婚的事容後再議,朕為你賜了府邸,你就在京城安居即可。」
這便是暗示我,不許出京城,如同軟禁。
要讓我站在顧之意看得到的地方。
好忍受他時時刻刻的打擾。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若我再得寸進尺,聖上也不會再忍讓。
12
聖上為我賜的府邸緊挨著顧府,
我又被惡心了一次。
我挑了間離顧府最遠的院落。
出門隻走偏門。
還是讓顧之意逮了個正著。
「我料想你不想見我,所以會走偏門,早早就來這裡等著了。」
兩年不見,顧之意變得越來越醜。
其實除了憔悴了些,其餘也沒什麼分別。
可當我開始厭惡他,我便覺得他就是醜。
顧之意上前兩步,想要拉我。
我這才發覺他有些跛。
「喲,顧大將軍怎麼瘸了,你那好兄弟穆玉珂呢,沒來照顧你啊?」
顧之意臉色一白,沒想到我會如此不留情面。
「無論你怎麼說,我都受著,你要你能原諒我。」
「別別別,顧將軍是有功之臣,一句話便可以將我從徊州調回京城,如今還跟我談什麼原諒不原諒,太見外了。」
聽我這麼說,顧之意面色喜悅,以為我要原諒他。
沒承想我靠近他的耳邊,又說了句,
「我們之間沒有原不原諒,隻有你S不S。」
若是無愛,那便多狠的話都能說出來。
忍讓?
不存在的。
我隻對人忍讓,對狗不行。
我作勢要關門,顧之意慌忙攔截,
「你不見我就是違抗聖意,若我再去求聖上賜婚,他必定允許。」
狗東西,敢威脅我。
無法,我隻得放他進來。
「我在西疆摔斷了腿後,才知曉你的不易。」
「原來每個陰雨天,你的腿都會疼痛,原來你不願出門,是因為世家子弟的奚落。」
「這些,你都不曾對我說過。」
我譏笑一聲,「說了又有什麼用呢,那些人在背後叫我瘸子時,你不是也知道嗎?」
「你有替我去教訓他們嗎?」
沒有。
折腿之後,世家之間的聚會,他從沒有帶我去過一次。
說好聽點是照顧我的面子讓我好好養腿。
內裡卻還是嫌棄我。
我不是不知道,隻是裝不知道。
我麻痺自己,將愛他視為唯一的圭臬。
可我得到了什麼呢。
在他的身上,我隻看見了背叛。
早在他一意孤行斷送他爹娘時,我就該了悟的。
如此過了半個月。
顧之意幾乎每日都要來煩我。
我一出門,他必定跟在身後。
他說他跟著我,就算被他人嘲笑也甘之如飴。
別人嘲沒嘲笑我不知道,反正我會嘲笑他。
我不叫他的名字。
一聲瘸子,是我對他最大的尊重。
他開始彌補我。
開始想方設法讓我想起我們的曾經。
他不知從哪裡得來十幾盆珍貴的胭脂點雪。
擺在我面前,讓我拿熱水澆這些花。
我接過熱水,順手倒在他的褲襠。
「對不住手滑了。」
看著他一瘸一拐捂住褲襠的樣子,我莞爾一笑。
為了我這一笑,顧之意忍著痛將第二杯水遞給我。
「隻要博你一笑,再疼我都願意。」
我忽然覺得沒勁。
他或許以為,隻要他忍受我的N待和報復。
我便能原諒他。
我偏不給他這個機會。
不論他做什麼,我都視而不見。
他在我這裡徹底活成了空氣。
13.
是夜,他敲開我的門,手裡拿了兩瓶燒刀白。
這是西疆戈壁獨有的酒。
辛辣無比。
他遞給我一瓶,「喝點吧,今日是我生辰。」
「關我什麼事?滾開。」
「阿嵐,就當是看在我爹娘的面子上,就陪我一小會,好嗎?」
我還是給了顧伯伯和佩姨一個面子。
他倆活著的時候對我挺照顧的。
「這是我託人高價買回來的燒刀白,從前咱倆在西疆看星辰時,最喜歡喝這個了。」
他幹了一口,辛辣湧上心頭,刺激的眼眶有些氤氲。
「我第一次看到穆玉珂,她鮮活,有生命力,就像曾經的你一樣。」
「我忍不住靠近她,明知道她的那些小手段,卻還忍不住沉淪。」
「我怎麼會那麼傻呢,阿嵐,那明明不是你的。」
「你會為舍生救我,會不顧一切將我拉上馬,她隻會求著我,讓我把最大的功勞讓給她。」
「我瘸了一回,才知道昔年你受過的痛苦,我痛恨自己為何如此混蛋。」
「這是上天對我的懲罰,我全都受著,可是阿嵐,為了這些年的感情,你該給我這次機會的。」
醉意湧上心頭,顧之意說著便流下兩行淚。
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這一刻,我想他是真的知錯了。
在外徵戰時,他或許太過孤單。
所以他將穆玉珂當成了我,任由自己沉淪。
他說得情真意切。
若我是個旁觀者,我一定會非常感動。
可我是當局者。
我還是不能原諒。
昔年他抱著我,說要當我的腿。
可在我們成婚時,他從未帶我出過遠門。
他的柔情蜜意,僅限於顧府一畝三分地。
我甚至惡毒地想過, 穆玉珂隻是其中露出來的一個。
若在我看不見的地方, 不知還有幾個穆玉珂。
多少次日夜,我都不敢想。
可事實證明,我確實瞎了眼,押錯了寶。
顧之意又道,
「這兩年我一直在找你, 我給你寫了很多信,就像石沉大海一般,徊州那邊我派人時時盯著, 一年前你回去時,我便得了音訊。」
下屬來報說阿嵐的腿傷徹底治好時, 他很是慶幸。
以為可以再度與她共赴戰場。
他火速與穆玉珂劃定界限。
甚至在穆玉珂再度糾纏上來時, 還給了穆玉珂兩巴掌。
穆玉珂拿宣花斧砍他,說他是負心漢。
他們二人混合扭打在一起。
他招招不讓。
若不是穆玉珂,他與阿嵐也不會成為今天這樣。
穆玉珂懷恨在心, 在他的馬上動了手腳。
害得他摔下馬後也瘸了左腿。
那一戰,穆玉珂身S。
顧之意心想, 這也許就是他倆的報應。
他以此為憑,不要任何賞賜,隻求阿嵐能重新回到他身邊。
聖上看著他隻嘆息。
說他糊塗。
他知道阿嵐的性格, 卻沒想到她如此剛烈。
無論他做什麼,阿嵐再也不會原諒他了。
他的年少綺夢, 終是被自己一把灰揚了。
14
顧之意喝完了兩瓶燒刀白。
我手裡的還一口沒喝。
「我的也給你吧, 燒刀白酒烈,我已然不大愛喝了。」
這樣廉價易醉的酒, 從不是我所喜歡的。
昔年戈壁月下對飲,不過是滿心歡喜的人近在眼前。
在人不在酒。
顧之意接過酒開始喝。
絮絮叨叨說起我們的曾經。
那些曾經, 都是我與他最為真摯美好的愛戀。
如今說來隻讓人覺得唏噓。
問出這句話後,顧之意瞬間清醒了大半,
「(不」「我的腿養得差不多了,我已經求了聖上,再許我去邊關駐守。」
「阿嵐, 此去經年, 我與你就不知何時還能再見了, 這些日子打擾到你,是我對不住。」
顧之意小心翼翼問我, 「我們還能做朋友嗎?待我下次回來, 我想去看望你爹娘。」
我搖頭拒絕,不給他一絲希望。
顧之意苦笑, 眼中悔恨如滔天巨浪翻覆。
「我怎麼, 能把你弄丟了呢……」
顧之意出發那日, 求了聖上放我回徊州。
他將自己所有的鋪子地契都留給了我,作為補償。
我沒要, 原數奉還。
隻希望這次,我與他徹底恩怨亮清。
餘生, 再也不見。
後記
顧之意身S的消息傳到徊州時,我正在給榮哥兒的孩子做虎頭帽。
這幾年邊關風平浪靜, 顧之意也再沒回來。
他每月給我寫一封信,我皆原封不動地退回。
唯有最後一次,我鬼使神差打開了那封信。
信上問我, 若有下輩子,願不願意給他一次機會。
我燒掉了那封信。
不願意。
他做了全天下人心中的好將軍。
卻在我這裡成了叛徒。
再給我一百次機會。
我也隻會說,
不願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