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你要是敢走,我就砸了你的酒吧。」
周老板的聲音很低。
但我聽得很清楚。
「砸吧,我不要了。」
10
「周老板,周妍……」
他很快懂了我的言外之意。
遞給我一罐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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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我繼妹。」
像是想到什麼,他替我拉開啤酒的拉環。
又緩緩道:「……我媽破壞了她的家庭。
「你會覺得我惡心嗎?」
11
周淮父母離異。
而他,自小跟著媽媽。
上高中後,他媽媽莫名其妙地消失一段時間。
媽媽告訴他,是去工作了。
可後來,他才知道,媽媽是有了別人的孩子。
再後來,他跟著媽媽進了周家。
媽媽還逼著他改了周姓。
繼父的姓。
繼父有個女兒,叫周妍。
對他和他媽很不待見。
很久很久以後,周淮才明白為什麼。
原來,他媽媽能進周家,是因為懷著孩子,逼S了抑鬱的原配。
也就是,周妍的母親。
從那時起,周淮便充滿了罪惡感。
周妍恨他媽,也恨他。
所以,面對周妍帶頭對他進行的霸凌行為。
以及各種各樣的白眼與侮辱。
他通通忍受。
他覺得,這都是他欠周妍的。
他活該的。
哪怕,周妍幾乎快毀了他的生活。
12
「其實,我也討厭自己。」
說著,周淮吸了口煙。
零星的火光在黑暗中並不起眼,安靜燃燒著。
半晌,他才吐出一口濁氣。
此刻,我才明白。
為什麼,我對周淮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或許因為,我們都是同類人。
都承擔了,不該承擔的東西。
「周老板,你還記得嗎。
「你說,做自己最重要。」
他看了我一眼,睫毛輕輕顫動著。
我鉤住他的手,像是拉鉤一般。
輕聲道:「我們都,勇敢地為自己活一次吧。」
回應我的,是一個帶著啤酒味的吻。
很輕,蜻蜓點水一般。
我想,這或許是,周老板獨一無二的蓋章方式。
久久無言,我幾乎沉溺進他湿潤又明亮的眼眸。
月色下,我們兩人都沒再說話。
周淮送我回家前,我指了指我家的位置。
我對他說。
如果他聯系不上我了,一定要來我家找我。
13
幾乎是剛踏入家門。
我便感受到了怪異的氣氛。
我媽坐在客廳,笑非笑地看著我。
「聽沈安說,你去酒吧了,還跟一個男人走了。」
我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對啊。」
說完,沒有什麼別的情緒。
隻是感覺到,很暢快。
我終於不用假裝了。
我其實,從來都不想乖乖地。
我媽的表情很糟糕。
我朝她笑了笑:
「又要打我嗎?」
其實不用動手的。
因為隻要我知道自己沒考好,我的手臂就會隱隱作痛。
沒有回應。
隻是,餐桌上的一切都被掀倒在地。
……
周老板果然聯系不上我了。
因為我被關禁閉了,手機也被收走。
「你的志願,媽媽已經幫你填好了。
「不論怎麼樣,媽媽都是為了你好。
「養你這麼辛苦,這麼不容易。你要是不聽話的話,就太不懂事了。」
我看著志願表,看了許久:
「可是,我不喜歡。」
我媽不解:
「你小時候,不是很喜歡嗎?而且,這個科目,也是你最擅長的。」
「可是,我不喜歡啊。」
「你到底不喜歡什麼?你說啊!」
我嘆了口氣。
我不喜歡韭菜。
不喜歡每次都要考年級第一。
不喜歡站在牆角面壁一站就是半天。
不喜歡手臂上被抽得滿是青紫。
不喜歡被人說乖。
我不喜歡,被人安排包辦好的一切。
我不喜歡,走你為我選的路。
我腳下的影子說,它從來不像任何人。
媽媽,或許你愛我。
但你從未把我當作獨立的個體。
就像那些我從來都不吃但會被你逼著吃下的韭菜餡餃子。
你從未正視過我的喜好,我的需求。
媽媽,放過我吧。
讓你成為你,讓我成為自己。
門鈴聲在響。
緊張的氛圍被打破。
我媽打開門問:「誰啊,有什麼事?」
下一秒,我聽見熟悉的聲音。
說:「顧思思,我帶你私奔。」
然後我跑了出去。
「你要是敢走,我就再也不管你了。
「也不會給你一分錢……」
周淮捏緊了我的手。
我沒回頭,說:「跑吧。」
我們就這樣跑,一直跑到了月亮下面。
然後我把那張志願單撕了個粉碎。
凌晨的網吧,我對著電腦填寫著,屬於自己的志願單。
每一個地方,都是我真正想去的。
也是我自己想走的路。
14
「周老板,我今天做了,我人生中最叛逆的事。」
我嘰嘰喳喳個不停。
「嗯,感想如何?」
「好高興。」
高興到想哭。
這一刻,我無比真實地感受到。
我是自由的。
「嗯,想哭就哭吧。」
他的手撫上我的臉龐,溫熱的掌心揩去我的淚。
月光灑在周淮的臉上,描繪著他的面部輪廓,明明暗暗,好看得像是藝術家精心雕刻的作品。
「我還想做一件叛逆的事。」
周老板眼眸漆黑,唇角淡扯著。
「那就做。」
嗯,做。
小路上,兩個影子糾纏在一起。
周淮他,親得好兇。
我有些喘不過氣了。
感受到他愈發沉重的呼吸。
我後退了半步,幹巴巴地解釋道:「周老板,我想做的,隻是接吻而已。」
周淮微垂下頭,他的黑襯衫解開了兩扣,線條流暢的脖頸下隱約顯出好看的鎖骨。
因為剛接吻的緣故。
他的眸色有些深,微微上挑的眼尾也帶著抹極淡的紅暈。
「嗯,不想再做點別的?」
周老板這副模樣,實在是有些誘惑人。
我下意識咽了咽口水。
「不……不了吧……」
「那,再接會兒吻?」
「好,唔……」
15
後來,我在周老板的酒吧做起了兼職,包吃包住不說,還送了個男朋友。
再次見到沈安,依舊是在這個酒吧。
他喝得爛醉。
見到我,有些恍惚:
「思思?你變得,好不一樣。」
「沈安,你怎麼回事?」
「周妍說,她從來就沒喜歡過我……」
這事,我也知道。
因為就在不久前,周妍又來找周淮了。
她喝得爛醉,向這些年對周淮的所作所為道歉,道完歉,還想抱周淮。
她說:「周淮,我一直以為我討厭你,可卻從來沒想過,我早就喜歡上了你。」
說完,哭紅了眼:
「周淮,你不要和別人談戀愛好不好……」
得到的結果是,被周淮叫保安帶了出去。
在她還想再一次來糾纏的時候。
周淮非常鄭重地和她談了談:
「周妍,你還記得你當著我同學的面,往我臉上潑水,說我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嗎?
「你記得你往我的書包裡丟老鼠嗎?你記得在我高考前一天,你往我牛奶裡加安眠藥嗎……」
話音未落,便被打斷。
周妍一臉S灰:
「夠了,周淮,你別說了……」
「你不記得沒關系,我會永遠記得,所以,別說什麼喜歡我的話,很惡心。」
當時,我就坐在周淮身旁,聽到他的話,我有些鼻酸。
誰能想到,周淮長了一張會霸凌別人的臉,可他才是那個,被霸凌的人。
好在,都過去了。
……
「算了,不說也罷。」
沈安搖了搖頭,似乎不願再提:
「不過,你怎麼會在這裡?你變化好大。」
沈安這樣說也正常。
我燙了喜歡的發型,穿了喜歡的衣服,和喜歡的人待在一起。
生活在幸福與快樂裡,不用擔驚受怕。
又怎麼還會是以前的樣子。
「我在這裡兼職。」
「你還不準備回去嗎?阿姨挺想你的。」
我沒說話。
沈安又將目光落到了我身上。
我覺得這樣的眼神有些眼熟。
很快,我就反應了過來。
這是他曾經看周妍的眼神。
從前,我以為他有多喜歡周妍。
如今看來,也不過隻是痴迷於她好看的皮囊而已。
「這樣的你,很漂亮,我也不明白,我當初怎麼會拒絕你呢?」
我嘆了口氣:
「沈安,你喝醉了。」
「思思,聽說你考得很好,你的志願報的哪裡,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和沈安關系最親密的時候,我們曾經約定,要上同一所大學。
那時,沈安笑得比寒冬的太陽還要溫暖。
他說:「到時候,我繼續每天送你,送你回寢室,送你去食堂。」
我滿心期待著,有一天他設想的一切能成真。故而盡管高三的日子很難熬,我也從沒有過半分懈怠。
沈安的成績中等,我的分再考高些,選擇也就更多點。
卻沒想過,轉學而來的周妍,輕而易舉地打破了我的幻想。
我愣了愣。
回答他:
「早忘了。」
「那你還喜歡我嗎?」
我彎了彎唇,把他曾經向我說過的話,還給了他:
「喜歡過吧,但都是以前了。畢竟,你說的,人都是會變的。」
還想說什麼,熾熱的大手已經環住了我的腰:
「你在說什麼?」
我勾住了周淮的手,朝他耳語:
「沒說什麼。」
然後轉個身,朝沈安介紹道:
「對了,這是我男朋友,這家酒吧的老板。」
沈安早已沉默了下來。
有些悵然若失的樣子。
半晌,才回過神來:
「挺……挺好的。
「我就先走了。」
沈安剛走,周淮就像沒骨頭似的靠在我身上。
語氣懶洋洋的,卻帶著絲不虞:
「怎麼和他說那麼多?」
周淮的眉眼生得極為好看, 眼眶深邃,眼尾弧度微微上揚。
再加上他總是一副仿佛對什麼事情都不在意的淡漠模樣,看著總帶著股鋒芒。
「和他說的, 都是些沒意義的闲話。」
周老板對這個回答很是滿意,挑了挑眉:
「那我呢?」
「對周老板說的,當然是情話了。」
他滿意地蹭了蹭我的脖子, 像一隻會撒嬌的大型緬因——特別黏人的那種:
「不止情話, 說點別的話也可以。
「比如, 周老板,不行, 我難受~」
說著, 他學著我昨晚的聲音,哼哼唧唧地在我耳邊喘了起來。
我隻感覺整個人都要熟透了。
怎麼連這個也學……
周淮這個大變態!
16
錄取通知書到的那天,我回了一趟家。
我媽對我的回來視而不見,依舊自己做著自己的事。
等到我收拾好行李箱,不帶猶豫地準備離開時,她愣了愣。
在我即將關上門的那一瞬間, 她喊住了我:
「思思,十月放假記得回家。」
我沒有回應。
她又說:
「帶上你男朋友一起回來,媽媽給你包餃子。
「不包韭菜餡的。」
說不清心中的情緒, 我眼眶有些發酸:
「好。」
留下這句話, 我拎著行李箱轉身離開。
樓下,偶遇到沈阿姨和沈安。
沈阿姨似乎是在為沈安準備去學校要用的東西。
見到我, 她笑了笑:
「思思啊,這麼早就去學校了?
「阿姨聽說了, 思思真棒, 錄取的學校也很好。我們沈安比不上,不過我也從來沒指望他學習多好。
「等放假回來, 沈阿姨給你們兩個做好吃的啊。」
我點了點頭:
「好。」
臨走, 沈安向我道了別:
「思思, 再見。」
我亦回話。
道完別, 大步往前走。
似乎一切都和以前沒什麼兩樣。
可我知道,不一樣了。
這一次, 我,不會害怕回家了。
時值九月,新的一切起航。
花啊, 有一百種開法。
怎麼樣,都燦爛。
全文完
番外
A 大附近多了家酒吧。
酒吧老板帥得不行。
吸引了很多女孩慕名而來。
每當這時候, 老板總會揚起手上的情侶對戒。
藏不住笑:
「不好意思啊, 有老板娘了。」
張安就見過這個老板娘。
說不清抱著怎樣的心情。
「媽原」常常遇到老板來買那什麼。
冰感、超薄、顆粒……種類很多。
但無疑, 都是超大號。
天地良心,他不是那種喜歡打聽這些的變態。
隻是,那老板買的次數太頻繁了,他想不記得都不行。
又一次, 進店的人是個女生。
他怎麼知道那個女生就是對面酒吧的老板娘的呢。
張安想, 可能是因為老板酷愛超薄。
而那女生手裡拿的正好是。
更重要的是。
老板娘接了個電話。
他隱約聽到了對面吊兒郎當又熟悉的聲音。
「寶貝,一盒真不夠。
「多買點,你還能吹著玩啊。」
老板娘無奈地點了點頭。
臨走,又從貨架上拿了根棒棒糖走。
他隱約想起, 老板半年前因為要戒煙,送了他好幾包沒抽的煙。
那時他還好奇地問:
「戒了煙抽什麼?」
老板從兜裡掏出根棒棒糖,叼嘴裡。
笑得賊燦爛。
說:「你不懂。」
原來是抽老板娘買的糖。
媽的!狗糧都喂他嘴裡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