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月碎

第1章

字數:4928

發佈時間:2025-05-14 14:39:39

我是宋家家主最寵愛的家姬。


 


他為我擴府邸,種花海。


 


他摟我入懷,眸光輕柔。


 


可我瞧著面前的花海,卻如坐針毡。


 


01


 


我及笄那年,宋初弦拉著我的手登上了新建的閣樓。


 


他指著樓下未開墾的田園,歡欣雀躍地告訴我,這是他送我的及笄禮。


 


我感動地淚流不止,他笑我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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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一語中的。


 


天未亮時,一箱箱的金銀珠寶抬進了我的閨房,那是宋初弦送我的生辰禮。


 


箱子很沉,珠寶很亮,僕人都很羨慕。


 


隻有我瞧著床前角落堆著的不值錢的小玩意,心裡難過。


 


那些都是他親自為我做的。


 


他瞧不上錢財,總告訴我:「親自做的才算是心意,才能彰顯你的特別。」


 


我在高樓的闌珊處坐了許久,眸下便是那一片已成形的花海。


 


我噙著的淚終是流了下來。


 


宋初玹愛看我笑,笑得張揚肆意。


 


哪怕有時候我是開心落淚,他也一把將我攬入懷中,俯身低語:「我的楚楚,不能哭。」


 


可這次,宋初弦不會再為我擦淚,哄我入懷。


 


他正在前廳辦著家宴,迎著今年的新家姬。


 


這已是他擇選家姬的第三年,也是我獨自過生辰的第三年。


 


他行商,天南地北地遊走,常年數月不在家。但每逢我生辰,無論他身處何地,總會回來陪我一整日,給我驚喜。


 


那時我總是期待滿滿,我從未想過,我會厭棄這個日子。


 


他送我難忘的及笄禮,便是擇在我生辰日挑選家姬。


 


趁著我歡喜,他摸著我的眉眼,語氣纏綿:「楚楚,以後每日此時,我為你尋些密友陪你可好?」


 


那時我隻覺得他為我好,覺得我孤獨,應聲說好。


 


可原是這般。


 


她們擠滿了閣樓,日日霸著宋初弦,視我為眼中釘。


 


她們哄著宋初弦將我最愛的木槿花除掉,移栽了各種五顏六色的花。


 


我氣得不行,與她們對罵。


 


我嘴角伶俐,她們氣得臉色發青。


 


她們便一起扯我的頭發,拉我的耳環,撕我的衣衫。


 


那時候我像個瘋子,她們佔不得上風。


 


我忍著身體的疼痛,得意地笑看她們個個狼狽地慘狀。


 


她們轉頭便哭得梨花帶雨,朝宋初弦哭訴。


 


我直勾勾地盯著他,滿眼期待。


 


他卻撇開了我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摟著她們,言語溫柔:「你們心善,不要與她一般計較,待明日我為你們一人栽一種花,可好?」


 


宋初弦從小便是個直性子,不會哄人,向來都是我哄他。


 


可他哄她們卻如魚得水。


 


而那些話,近乎照搬的我。


 


我掩著衣裙下的淤青,隻覺得委屈。


 


我胡亂摸著臉上的淚,模糊地看著夜空的孔明,樓下成群地奴僕一個接一個地點著,放飛。


 


漫天的孔明,寫滿了我的名字。


 


我知曉是宋初弦在像我示好。


 


我心動搖了。


 


我想要撲在他的懷裡,讓他哄我。


 


我惦著腳步,滿心歡喜地奔向前院,卻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那一雙腳撤回地極快。


 


我抬眼便看見她嘴角掩著的笑,她故作驚慌地扶我起來,接連道歉。


 


她言語懇切,聲音極大,像是我不接受她的道歉,我便是那個惡人。


 


我反手就扇了她。


 


她委屈的很,淚馬上就要掉下來:「姑娘,你為何欺負我。」


 


我伸出食指抵住她的唇,「乖,別哭,你不是很有自知之明,這個府裡誰最受寵?」


 


我不爽,很惱火。


 


我聽見他們的竊語,「家主念舊情,給她放孔明,還不知道給個臺階就下,就仗著家主那一點喜歡,便裝著高貴,可她比我們又高貴到哪呢?誰不知曉家主對養著的阿貓阿狗都很好。」


 


02


 


宋初弦的好全歡城都知道。


 


他見不得窮人受苦,便在城南為流民置了寨子,提供住所吃食。


 


他向官府捐許多銀錢,使得歡城經濟欣欣向上,百姓安居樂業。


 


到後來,他為身份低賤的奴僕傷感,每年開始收養家姬,對她們好的不能再好。


 


而我就成了那個妒婦。


 


我見不得他對別的女子好,她們進門時,我會堵在門口罵街,拿刀威脅。


 


她們卻早已見怪不怪,看我像個傻子。


 


我望著面前指著我鼻子的奴婢,那眼睛瞪的S大,像是要吃了我。


 


我又接連扇了她好幾掌,噗噗地大笑:「怎麼辦呢?我就比你高貴,比你特殊,擁有家主的喜愛,有本事你頂替我呀!」


 


我常自省自己的矯情跋扈。


 


五歲我被宋初弦收養,我怕生的很,整日關在屋子裡,不肯見人。


 


那時宋家的男人已經全沒了,隻剩下了些姑婆,她們不喜我,說我不知禮節。


 


她們越點我,我越害怕,更不敢與她們說話。


 


是宋初弦給了我底氣。


 


他頂撞了那些阿娘,反駁他們:「一,這是她自己的個性,很獨特。二,你們仗著長輩的身份,對她兇聲兇氣的,你們就很有禮節嗎?」


 


他還將家中屬於自己財產的一半過渡到我名下,惹得宋家人眼紅嫉恨。


 


可她們都已經S了。


 


如今我在宋家是半個女主人。


 


03


 


宋初弦輕手輕腳地鑽進我的被窩,緊緊地抱著我。


 


他滿身的酒氣,逼得我接連咳嗽了好幾聲。


 


他急了,附身輕輕拍著我的胸:「楚楚,我燻著你了,是我不好,我道歉。」


 


我眼角發紅,直直對上了他的眸,咳嗽的更加厲害。


 


我用力地推開他,卻是徒勞。


 


我哽咽地質問他:「你還來幹什麼?尋我是為了你的新家姬?還是為了那婢女?」


 


她們一定告狀了,一如既往。


 


宋初弦立馬就笑了,他捏著我的鼻子,一字一字地說:「原來楚楚吃醋了啊。」


 


他說我小氣。


 


「你是主,她是婢,你想要懲戒便懲戒了,隻要你開心就好。」


 


他見我生悶氣,便盡挑我愛聽的說。


 


我扭捏地錘了他好幾下出氣,趁熱問他:「你可不可以隻有我一個?」


 


他沒回答,代之的是炙熱的吻。


 


他灼熱的我全身發軟。


 


我愛他的溫柔鄉,他總能一點點掰開我內心S守的防線,拉我與他共度溫泉。


 


數不清了。


 


每每他夜裡醉酒來尋我,便是我們心照不宣的良辰。


 


他總有奇奇怪怪的想法,搞得我每次都要求饒。


 


他卻貫愛我癱軟無力,無聲嗚咽的模樣。


 


那時他會緊緊扣著我的手,低聲直誇我,說我厲害。


 


我早已說不出話,內心暗語,明明厲害的是他。


 


宋初弦與我的初夜,他苦惱含羞了好多天不敢見我。


 


熟悉到如今這般地步,大約在第一批家姬入門後。


 


以前宋初弦尋我還不那麼頻繁,他說要顧及我的身子。


 


隻有我撒嬌的他實在受不了了,他才服我。


 


可後來,他幾乎夜夜飲酒,夜夜尋我。


 


他大概不知道最動情時,我會模糊看見他身體上不屬於我的痕跡,聞見沾在他身上的胭脂氣。


 


與他同寢,我常常做噩夢。


 


夢裡全是他的家姬們,她們流著血淚,怨恨地問我:「你什麼時候來找我們?」


 


這些宋初弦不知曉。


 


我身旁的被窩早已經沒了熱氣,我蜷縮在床角,瘋狂地撓著身體上的紅疹。


 


我從未告訴過他,我對酒怕的很,酒香會讓我全身奇痒,沾一口我會咳嗽不斷。


 


04


 


宋初弦愛我。


 


他曾無數次告訴我,我愛他更甚。


 


我深信不疑,隻是如今我們的愛差距更大了。


 


我看著桌前酒肉俱全的飯菜隻想笑。


 


他走得幹脆,卻還不忘記給我一顆甜棗。


 


他說我清瘦,特意為我尋的全歡城最好的廚子,讓我豐腴些。


 


我問面前彎腰的男子:「你叫什麼名字?」


 


「奴時序。」


 


他長得可真清秀。


 


我突然很好奇這菜有多美味,我用手瘋狂地抓著每個盤子的菜,塞滿了嘴巴,直到嘔吐。


 


我邊笑邊誇他:「你做的菜可真好吃,隻是我沒口福。」


 


他聰敏,立馬跪了下來,慌張地求我別趕他。


 


他將自己身世說的可憐,我心軟了,卻有人替我說了話。


 


「姐姐,他有何錯,你這般欺負人家?」


 


進門的是新來的家姬,面孔生的很。


 


她扶著腰,走路嬌媚,我一眼便注意到她的身材,與我相似的很。


 


「姐姐可知這廚子多珍貴,雖然不如家主為我們姐妹親自做的可口,但你這般不珍惜,可會讓家主傷心呢?」


 


他傷心我不知道,但我確實傷心,宋初弦也會騙我。


 


隔壁家的小娘子見我時,總愛帶些糕點,結果是她吃的很香,隻給我留一個。


 


那糕點不美味。


 


可她吃的滿臉幸福。


 


她說:「傻妹,這吃的不是味道,是自家相公的心意,可甜了。」


 


我轉身便找了宋初弦,撒嬌讓他為我做,他隻是無奈地攤了手,說他一個大男人哪會這些。


 


可他不願意的事,總有人會求著給我。


 


05


 


她扶著時序的手,將他從地上拉起來。


 


時序抬眼瞧我一眼,沒動,搞得她有些尷尬。


 


她臉色有多難看,我就有多順心。


 


我拍了她觸碰時序的手,將他擋在身後:「妹妹,我有一個見不得人的秘密,我最討厭別人觸碰我的東西。這習慣沒幾個知道,因為曉得的人都被我拔了舌頭。」


 


她怕了,雙手緊緊攥著,眸光閃躲,但一剎那,她又自信起來,有模有樣地坐在了主桌,夾了菜品起來。


 


「姐姐,可真會開玩笑,你在這院子待久了,怕是已經與世隔絕,家主啊可最疼我愛我了,還為我賜名牡丹,別說是這一個奴僕,這一桌菜,就是我要你這院子,他都不會猶豫。」


 


原來她叫牡丹。


 


她大概不知道宋初弦會為每個家姬以花名冠名,她不特殊。


 


她驕傲幾分,我便可憐她幾分。


 


可我看不慣她搶我的東西。


 


我奪了她的筷,摔了她的碗,笑哼:「凡是我的,即便毀了,也輪不到別人!」


 


時序與我很共頻,他將一桌的飯菜全部推在了地,面不改色:「奴伺候的是楚姑娘。」


 


可牡丹立即就不願意了,上前推搡我,辱罵我。


 


女人的吵架打架好像都是一個模子。


 


我好像陷入了她們的循環,很無趣。


 


我停下了手上對她的拉扯,力量失衡,與她一起向後方倒去。


 


宋初弦來的及時。


 


他左手摟住她,右手接住我,一並將我們往懷裡攏,我與她還磕了鼻頭。


 


痛……


 


「你們兩個小壞蛋,可真不讓我省心。」


 


他低頭含笑,語氣溫柔。


 


我心裡卻莫名不願看,不願聽。


 


牡丹狠狠地瞥著我,一個勁兒的往宋初弦懷裡供,轉頭哭得梨花帶雨。


 


「家主,你再不來了,牡丹便要被姐姐打S了。」


 


那模樣惹得我都心痒痒的。


 


可是誰不會賣慘?


 


我朝她挑眉一笑,眼睛擠出淚,哭得稀裡哗啦。


 


我使勁力氣推開牡丹,雙手攏著他的脖頸,嗔怪著,「阿弦,我見著她就吃醋,對她言語有些犀利,不怪她忍不住先動的手……」


 


宋初弦的眼神很好,他一眼就看見我手臂上遍布的血絲。


 


我慌亂地遮住,扭身,「阿弦,這都是我自己弄的……」


 


我沒說謊。


 


可宋初弦不信,他心疼地摸著我手臂上的血絲,滿眼伶愛。


 


宋初弦對我的身體比我都愛惜,他痴迷膚若凝脂。


 


我知曉他生氣了,他越沒脾氣,便越可怕。


 


果然他為牡丹解釋:「楚楚,她一定無意的。」


 


牡丹察言觀色的本事很好,全然忘記我的誣陷,痴迷地望著宋初弦。


 


那眼神,相似極了。


 


06


 


宋初弦待我越來越好了。


 


他收集了各種上好的藥膏,每日為我塗抹,直到肌膚白嫩,他心情大好。


 


他日日陪我。


 


我撒嬌要吃反季的水果,他便著人四處尋,親自為我剝,送進我口。


 


我嫌棄天太熱,他便在我閨房鋪遍了寒冰玉石,讓繡娘為我織了最薄的紗衣。


 


所有人都說我要復寵了。


 


我心裡自然是甜蜜蜜的。


 


可時序覺得我委屈。


 


他為我布菜時常常心不在焉,眉頭緊鎖。


 


我關心地問他:「誰欺負你了?別怕,告訴我,我為你撐腰。」


 


他欲言又止,被我磨了半個時辰。


 


說出的話我不愛聽。


 


他說,我有的牡丹全有,甚至比我更好。


 


我不信。


 


可當夜他一把拽著我,帶我翻了牡丹的牆,要我接受真相。


 


他真殘忍。


 


不僅逼著我聽宋初弦摟著牡丹甜言蜜語,還讓我看了他們半夜的風花雪月。


 


我悲憤地瞧著時序,怒罵他,拳踢他。


 


「我這樣狼狽,你很開心嗎?」


 


他卻始終不語,隻是憐憫地看著我。


 


我討厭那個眼神,我楚予安一生都應是驕傲的。


 


我發狠地朝他的肩膀撕咬。


 


「全天下的臭男人都應該S。」


 


他半空摟著我,沒發一聲。


 


我低頭瞧著了他那半瘸的腿,心裡有些愧疚。


 


他與我沆氣一氣對付牡丹的當夜,宋初弦便當著牡丹的面打了他。


 


因傷,他半月沒見我面,隻是親自做好菜,託下人送來。


 


我還挺喜他的,偷偷地去瞧了他,一眼便見了他走路半瘸半拐的腿。


 


可明明我告訴了宋初弦,我喜時序做的菜,想要留他。


 


他答應了,還調侃我不自信。


 


「你莫不是忘了你是女主人,這些小事還要求我?」


 


可我應當有自信嗎?


 


我不知道了。


 


我裝傻了。


 


時序再次出現在我面前時,宋初弦正為我描眉畫唇。


 


我漫不經心地問他:「在後廚這些日子,忙得腿都不利索了?」


 


他低聲回:「奴不小心摔的。」


 


我立刻笑了。


 


「你多大的人了,記住啊時序,進了我的院就是我的人,別讓我為你操心,以後別一口一個奴了,我不喜歡。」


 


宋初弦的手因常年練筆法極穩,可這次鏡中的眉歪了。


 


不想了,不想了,我真累了。


 


我推開時序,瘋狂撕扯我身上的薄紗,抹掉我臉上的妝。


 


太惡心了。


 


別人有的,我通通不要。


 


07


 


我浸在浴池,一件件地剪著成堆的衣裙時,宋初弦來了。


 


他很自覺地褪的一絲不掛,一如既往地摟著我。


 


奇怪得很,浴池明明浸滿了花,此刻是臭的。


 


他醉的迷糊,那雙眼溫柔的隻剩下了情欲。


 


我朦朧地盯著他,卻看不清晰了。


 


以前我看著他書房寫的字,便能想到他的臉。


 


可如今,這麼近,我腦海想到的是他身上的猩紅,還有她的家姬。


 


他對我可真好。


 


我記起宋初弦莫名其妙對我說的話:「我將最好最珍貴的我,都交給了你。我是愛你的,楚楚。」


 


我想我該是病了,才會控制不住地嘔吐。


 


宋初弦清醒了半點,他停下為我撫背。


 


我不記得他講了什麼,隻記得那滿嘴的酒臭燻S了。


 


他沒了興致。


 


宋初弦緊張了,他守在我的床邊不肯松手,喊我不怕,他會為我重金尋醫。


 


我擺了擺手,告訴他我沒病。


 


我這樣說,他卻越發覺得我病的不輕。


 


我真的隻是見不得他。


 


他越對我好,我越見不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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