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路不好走,馬車顛簸不說,有的路還十分不好過,耽誤行程。
「我當時就想,若是我會騎馬,直接買一匹馬跑過來,或許會快得多,也能更早將求救信送到殿下的手裡。所以我這才想學習騎馬……」
說著我摸了一把臉:「讓殿下見笑了,我真沒用。」
薛宴聲音柔和下來,他沒有再責備,反而說:「你挑的馬不對。我營地的馬大多不好馴服,你體型小巧,應該挑一匹溫馴的母馬。」
「你跟我來。」
看著薛宴走在前面,我難以置信。
他這是……要教我騎馬嗎?
可我心系雲州,看到他回來,連忙追上去忍不住問:「殿下,雲州城那邊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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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宴一邊走一邊回答:「我的兵守在城外,戰事緊張,敵軍不曾退。」
在我正緊張起來時,薛宴看了我一眼,胸有成竹地說:「你放心,雲州城的存糧夠吃三個月。有我們裡外合擊,敵軍跑不掉。」
我自然相信他。
他忽然停住腳步,回頭問我:「還沒來得及問,你叫什麼名字?」
那一瞬間,我的腦海裡閃過了很多東西。
我是宋青黎,但這個名字不能告訴薛宴。
因為我哥是太子伴讀,我爹早早地投靠了太子薛懷,我家是妥妥的太子黨。
薛宴在朝廷上和太子分庭抗禮,他是肅王,是三皇子,是太子的勁敵,是我爹的宿敵。
我說:「我家住雲州城,我叫蘇錦玉,家族裡行三。」
薛宴看著我,不禁笑了,溫和有禮地說:「蘇三姑娘。」
蘇錦玉是我的表姐。
12
薛宴為我挑選了一匹棗紅色的母馬,個子小小的,性格也溫馴,它馱著我優哉遊哉地,讓我在短短幾天之內就熟悉了騎馬。
我可沒想到薛宴居然出事了。
他再次回到軍營的時候,是被心腹背回來的。
薛宴中了毒,昏迷不醒,軍醫束手無策。
我正好聽到了軍醫的焦灼討論,說起了薛宴的症狀,我大吃一驚:「我知道這是什麼毒!」
薛宴的心腹將領狐疑,還是決定相信我,將我領到薛宴的床榻前。
他雙目緊閉,嘴唇是紫色的,熱得臉龐都是汗,卻全身顫抖,像是非常冷,牙齒打顫。
這模樣讓我記憶猶新,我哥哥曾經中過這樣的毒,而我恰好知道解毒的方法。
在我的指令下,軍醫們熬藥的熬藥,催吐的催吐,施針的施針。
一天一夜之後,薛宴醒了過來。
他靠在榻上,疲憊地看著我:「蘇三小姐,你救了我一條命,多謝你了。」
我連忙說:「是殿下命大,我恰好知道這解毒的方法。再說上次在馬背上,殿下也救了我一命,這是我應該做的。」
我哥哥是太子的伴讀,他少時在皇宮中誤食了一塊糕點,結果中了毒。
就跟薛宴中毒的症狀一模一樣。
當時爹爹急瘋了,請了無數大夫都沒轍,這件事情在我家引起轟動。
我那個時候就跟娘親一起守在哥哥的床前,還以為哥哥是救不活了。結果太醫院院判過來,給哥哥解了毒。
院判跟我爹有些私交,他提醒說,我哥哥中的乃是宮內的奇毒「雙鸞」,還說除了他沒人知道解毒的辦法,讓哥哥以後在宮裡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為了避免哥哥再次誤食什麼中毒,娘親將「雙鸞」的解毒方法用絹布寫了下來,我少時出於好奇,背誦過。
想到此,我下意識對薛宴說:「殿下,這毒據我所知,來源於皇宮……」
我說了一半就後悔了,我該怎麼解釋為什麼我知道這毒來源於皇宮?正絞盡腦汁時,就聽到薛宴冷哼一聲。
他說:「我知道,這毒是『雙鸞』。」
他似乎也在思考問題,沒有過多的在意我的話。
後來,他的軍營發生了一起哗變,但很快就結束了。
我估摸著應該是叛黨,或者從皇宮那邊來的,想謀害他的奸細被他抓住了。
薛宴帶兵果然厲害,不到兩個月,敵軍就被他盡數殲滅,雲州城得救了。
城門大開這日,城內的百姓們歡欣鼓舞,是劫後餘生的喜悅。
薛宴用一輛馬車將我送進了城,送到了蘇府門口。他自己就騎馬在馬車外面,笑著看我:「蘇三姑娘,前段日子事務繁忙,未曾好好答謝姑娘幫忙。」
「姑娘先回去與家人團聚,改日我一定登門拜訪,望姑娘成全。」
他看著我,雙目明亮,眸光一直黏在我的身上,帶著某種不可明說的炙熱。
我感覺到了,甚至看到了他耳後根有些紅,對我笑起來的時候,格外溫柔有耐心。
可我不敢回應。
我低著頭走出去,朝著他福了福身。
薛宴又說:「等我事了,下次再會。」
我轉身離開,心想沒有下次了。
13
回到京城後,我就與薛宴失去了聯絡。
我本也不該跟他有什麼牽扯。
直到半年前,肅王薛宴班師回京。
京城萬人空巷,都是去看他的。我想著那麼多人去看他,尤其是,那麼多的年輕姑娘。
京城想嫁給他的年輕姑娘,能繞上皇城圍一圈。
我就摻和在這些姑娘裡面,遠遠地看上一眼,他應該也發現不了。
於是我定了個包廂,薛宴進京的時候,街道兩邊都是歡欣激動的聲音。我就站在包廂的窗邊,遠遠地看著他。
不知為何,心裡有些酸澀。
我甚至不敢下去離他太近,隻敢這樣偷偷摸摸地望上一眼。
等我明白自己的心意時,我愣住了。
我從見到薛宴第一眼起,就知道我跟他是不可能的,就收住了心,怎麼會……
正難以置信間,一道視線射向了我。
我回望過去,是薛宴,他竟然看到了我。
我慌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香雲嚇了一跳,連忙扶我起來:「小姐,您怎麼了?」
再次遇到薛宴是在一個僻靜的巷子裡,他的手下堵住了我的馬車,香雲被請離了我的身邊。
薛宴看著我,神色復雜,緩緩開口說道:「我聽聞蘇三姑娘早已為人婦,且兒女雙全,你說呢?」
我說不出話來。
薛宴就靠在馬車邊,他哂笑:「宋青黎,你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我垂眸,福了福身:「殿下既然知道,又何必來問我?」
薛宴查出了我的身份,我並不奇怪。
我奇怪的是,他竟然會調查我。既調查了我,就該明白我當日為什麼會隱瞞身份。既明白,為什麼又要來堵我?
薛宴盯著我,他似乎是不甘心,又格外鎮定地開口:「宋青黎,我絕不糾纏,也隻問一遍,你可願意嫁給我?」
我震驚抬頭。
不敢置信,他知道他在說什麼嗎?
我是廣興伯宋濂的女兒!
我爹是太子心腹,是他的宿敵!
他居然敢娶我?
我腦子很亂,亂得跟漿糊一樣,又驚喜又忐忑又難過又悲哀,我半晌才垂眸說:「婚姻大事,自有父命之母媒妁之言,殿下切莫再開這種玩笑話了。」
那天,薛宴就那樣走了。
沒有再說一句話。
我回到家後,卻晃神好多天,才逐漸定下心來。
14
我被關在閣樓上,由於心煩意亂,便將所有丫鬟都打發了下去。
夜晚甚至連香雲都被我趕下了閣樓。
我站在過道裡,過道的圍欄隻有半人高,外面是朦朧的夜景,樹影搖曳和冷寒的月光。
一個黑色的人影忽地蹿了過來,速度之快仿佛一道影子,又與夜色融為一體。
等我發現正準備尖叫時,他已經站在了我的身前,看著我。
我住了嘴,心跳得飛快:「殿下?您……您怎麼會這樣過來?」
凌晨我讓香雲去送信,萬沒想到半夜薛宴居然會直接闖過來,這顯然超出了我的預料。
他看著我,神色鎮定地說:「心急。」
頓了頓,他又上下打量著我,笑了:「你果然沒有嫁給樓孝。」
他看上去心情很不錯。
既然來了,那肯定是撿要緊的話說,我可不想他待會兒被我閣樓下的婢女發現。
我將薛宴領進房間,小聲問他:「殿下當日說願意娶我,此話還作數麼?」
薛宴一口應下:「作數,且求之不得。」
他說作數,且求之不得。
這樣我就不用嫁到外地去,不用這輩子都回不了京城。
我看著他,忽地雙眼朦朧。
薛宴明顯手足無措:「你怎麼了?」
「我……」
我突然好想把這些日子受到的委屈,盡數都告訴他。
薛宴離開了。
說了那麼多話後,我的心情難得地平靜下來。
由於我過於安分,爹爹在年後解了我的禁足令。雖然不再被關著了,可出門還是要請示的。
花朝節來臨時,我終於得到了能出門一次的機會。
京城有個習俗,花朝節的時候大家都會去凌水河邊祈福。
今年格外熱鬧,因為皇帝帶著皇後、太子以及其餘皇子們突然來到了凌水河邊,百姓們興奮且激動著,揮舞著手中的樹枝。
在一片熱鬧聲中,我落水了,並且被肅王薛宴給救了起來。
眾目睽睽之下,他緊緊地抱著我,把我從河裡撈了起來,並且送我去換衣服。
當天回到宮中,薛宴便請旨,說要求娶我。
聽聞皇帝問他:「你是想負責,還是真的想求娶?」
薛宴回答:「兩者皆有。」
皇帝哈哈大笑,說:「你總算是有了心儀的女子,不容易。」
隨之擬了賜婚聖旨。
15
聖旨傳到伯府時,爹爹聽完臉色鐵青。
等傳旨太監離開後,他揮退下人,顫抖著手指著我:「怎麼又是你?你到底做了什麼,竟如此會招惹是非?」
我看著他,委屈道:「女兒能做什麼?不過是花朝節那天失足落了水,被肅王救了起來,此事爹爹明明已經知道了。」
可爹爹卻不信,他大吼道:「你還不說實話是嗎?若隻是如此,薛宴怎會一心請旨求娶你?」
若是從前,我百口莫辯。
可現在我卻不怕了,我看著他,說道:「爹爹又不信我是嗎?上一次聖旨賜婚您就不信我,可結果呢?是宋青顏嫁禍給我的不是嗎?爹爹為何每次都隻會怪罪我?」
爹爹明顯噎住。
他長嘆,氣憤道:「就算如此,也是你不夠端莊持重。你若是當真為家族著想,早點答應親事,又怎會生出這許多事端?」
爹爹似乎是氣急了,他抬起巴掌,卻被娘親拉住。他轉而拔出了旁邊的長劍,一劍劈在了桌子上後,依舊沒有消氣,恨恨地離開。
我看著桌子上的那道刻痕,心想端莊持重?
我從前不夠端莊持重嗎?可我又得到了什麼?
宋青顏攪合了我的婚事,還搶走了我的身份和名字。明明是她做錯了事,可所有人都在怪我,哪怕真相大白,也是勸我妥協,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