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婚夫的畫拍出天價那天。
有記者問他:「請問畫裡的女人是你未婚妻蘇小姐嗎?」
他笑笑:「我跟蘇小姐隻是普通朋友。」
我晃了晃無名指上碩大的鑽戒。
「當然是普通朋友了,畢竟我已經結婚了。」
那天晚上。
所有人都看到。
前一秒還在臺上風光無限的江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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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間紅了眼。
1
天才畫家江衍之的新作《秘境》拍出了九位數天價。
慶功晚宴上。
有好事的記者提問:「江先生你好,請問《秘境》這幅畫裡,半裸背影的女人,是您的未婚妻蘇時,蘇小姐嗎?」
現場其他人打趣道。
「不是蘇小姐還能是誰,整個江城的人都知道,江畫家畫裡的女人,一直都隻有蘇小姐一個人。」
「對啊,江畫家與蘇小姐在一起八年,伉儷情深,可謂是圈內模範情侶。」
「蘇小姐陪著江畫家從籍籍無名到功成名就,有多少女人願意花八年時間陪著一個男人長大啊。」
……
他們說得沒錯。
我與江衍之。
十八歲相識。
八年前,我與他是畫家薛青昂底下最有天賦的學生。
後來,因為一場大火。
我的手被砸傷,傷了筋骨,再也沒辦法拿起畫筆。
不得已,我放棄畫畫,成為江衍之背後的女人。
而他,憑借天賦和努力。
一天比一天站得高、站得遠。
剛滿二十歲的江衍之,就一舉奪得世界級繪畫比賽的一等獎。
往後兩三年,他將國際上知名大獎盡數攬下。
一時間,江衍之聲名鵲起,他站到了自己想要的那個位置。
2
想到這裡。
我下意識捏緊手裡的紅酒杯。
剛才提問的記者露出吃瓜的表情:「有小道消息說,您會在今晚的慶功宴上向蘇小姐求婚,是真的嗎?」
這時。
燈光師將一束光打在我臉上。
底下有人在起哄。
「求婚,求婚。」
「嫁給他,嫁給他。」
沒等我說話。
臺上的江衍之輕咳兩聲。
燈光聚焦處。
江衍之骨節分明的指尖輕扣,他輕笑一聲。
「抱歉,我與蘇小姐是畫室合作伙伴,我們隻是普通朋友,她不是我未婚妻,畫裡的女人也不是她。」
話音剛落,全場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又落回我身上。
有疑惑,有憐憫,有意味深長。
江衍之的眼神從舞臺上掃來。
是戲謔,也是玩弄。
仿佛看見我狼狽的樣子,他很開心。
可我大概要讓他失望了。
我抬頭明媚一笑。
晃了晃左手無名指上碩大的鑽戒,打趣道:「江大畫家的未婚妻當然不是我,畢竟……我已經名花有主了。」
那天晚上。
所有人都看到。
前一秒還在臺上風光無限的江衍之。
瞬間紅了眼。
3
一年前的 12 月 24 日。
那天是我的生日。
早就說好要陪著我一起過生日的江衍之卻莫名其妙失了蹤。
我給他打了十六通電話。
他通通未接。
我一直等到了十二點。
十二點的鍾聲敲響,萬般寂寥下,我的生日也就這麼過了。
我為自己點上蠟燭。
燭火搖曳。
我的思緒回到了八年前。
八年前的這天。
那個清冷內斂的少年。
他捧著自己親手做的蛋糕,紅著臉說:「阿時,給我八年時間,八年後,我娶你,好不好?」
蛋糕上的燭火映紅了他的臉。
我將眼前的蠟燭吹滅,沉默著一個人吃完了蛋糕。
蛋糕的奶油在我舌尖化開,苦澀無味。
凌晨一點。
我終於等到他的回信。
他發來消息:【抱歉,小時,我在忙,明天給你補過生日好嗎,對不起。】
「小時。」
我笑笑,多麼疏離的稱呼。
以往他會叫我蘇蘇,情到濃時他喑啞著嗓子一遍一遍叫我阿時,但從不會叫我小時。
一夜無眠。
他也一夜未歸。
早上醒來,我習慣刷刷朋友圈。
熟悉的頭像映入眼簾,我的呼吸一滯。
時間凌晨一點半。
溫寧:【十年了,我終於回來了,雖然物是人非,但還好,還有人願意等我。:)】
配圖是一個穿著黑色毛呢大衣男人的背影。
大衣是阿瑪尼秋季新款。
我親手為江衍之選的。
4
第二天。
江衍之需要出席一場重要的畫展。
活動兩點開始。
四點,我終於在畫展入口處看見了他。
他眼底青紫,頭發凌亂。
連西服的領口都沒整理好。
主辦方很生氣。
他們沒辦法接受頒獎嘉賓遲到兩個小時。
我一邊賠著笑臉一邊道歉。
最後以江衍之兩幅新作賠付,他們才斂起怒意。
江衍之埋著頭站在我面前,像個做了錯事的孩子那般。
「對不起,小時,是我的問題。」
「你昨晚,去了哪裡?」
我開門見山,毫不遮掩。
他眼底閃過一絲慌亂:「我去接溫寧了,她剛回國,她國內沒親人,你是知道的,她隻認識我了,我本來沒打算去的,但是她找我了,她給我打了十通電話,我沒辦法不去,我跟她沒什麼,那麼多年我怎麼對你,你是知道的,我就去了,送她去了酒店之後我就在畫室待了一夜……」
做了錯事的小孩。
找借口撒謊掩飾就會莫名其妙說很多沒用的東西。
越是解釋什麼越是想掩飾什麼。
這是撒謊人的通病。
他漲紅了臉,有些語無倫次。
我了解他的,他隻撒了一半謊。
他後半夜確實去了畫室,但他去的時候已經是凌晨四點。
「那你可以直接跟我說。」我替他理好襯衣領口上的褶皺。
他反握住我的手。
「我怕你會生氣。」
「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會生氣,他不是你姐姐嗎?」
沒錯。
現實就是這麼狗血。
溫寧是他異父異母的姐姐。
許多年前。
江父和溫母走到一起。
他們各自帶著一個孩子,重新組建了家庭。
5
溫寧十年前,為了愛,不顧一切遠赴大洋彼岸。
最後鬧得人財兩空。
溫寧前夫婚內出軌並卷走她所有財產,連孩子也判給了前夫。
不得已,她狼狽回國。
像江衍之說的那樣。
她一無所有了。
「溫寧才剛回國,還沒找到合適的工作,她以前跟我們一起學過畫畫的,不然,先讓她在我們畫室做份兼職可好?等她找到工作立馬就走。」
語畢。
他輕輕抱住我,溫熱的呼吸撲在我耳邊。
「相信我,阿時,等安頓好溫寧,我會給你一個驚喜。」
我想拒絕。
可我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
溫寧就出現在畫室門口。
她依舊明豔動人,歲月沒在她臉上留下痕跡,時光總是額外眷顧美人。
她化著淡妝,光是一身素雅白裙,就能讓人側目不已。
「好久不見啊,蘇時。」
嘴巴咧開的弧度恰當得體,連眼底那個小小的淚痣也相得益彰。
大氣得體的微笑。
總是讓人不忍心拒絕。
6
可我還是拒絕了。
以江衍之的收入和名氣,就算他姐姐一輩子不工作。
養十個她都綽綽有餘。
溫寧精致的小臉一紅,她說:「不行,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事業,如果隻能依附於男人,一旦沒有利用價值了就會被男人拋棄。」
大概是想到在國外經歷的那些事,說到這裡,她沒忍住掉下幾滴眼淚。
旁邊的江衍之額角青筋閃了閃,他趕緊安慰道:「溫寧,我不會拋棄你,永遠不會。」
我沉默了。
好一出姐弟情深。
可我們畫室真的不缺人。
我以畫室不缺人為由禮貌拒絕了她,並答應託關系為她找份滿意的工作。
可第二天。
我還是在畫室看到溫寧。
她穿著貼身的旗袍,襯得身體曲線曼妙,玲瓏有致。
一頭長卷發披散著,她擺好姿勢,正安靜地坐在畫室中間。
我的學生們正圍著她畫人物素描。
這時候我的小助理叮叮皺著眉頭跑過來。
「蘇蘇姐,這女的一大早就跑來我們畫室,我攔都攔不住,她給楠楠他們又買禮物又買點心,哄得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小孩團團轉,可會討別人歡心了。
「一聽說今天是人物寫生課,就坐在那裡讓孩子們畫她,真是陰魂不散。」
我疑惑。
「你不喜歡她?」
叮叮眉頭一皺:「這姐心術不正,蘇蘇姐你可要小心一點。」
7
許多年前的溫寧就是這樣。
喜歡眾星捧月,喜歡全世界的人都圍著她轉。
她曾經也是很有天賦的人。
可慢慢地,她不喜歡畫畫了。
她說畫畫枯燥無味,一不小心還會將衣服和手弄得髒兮兮。
她寧願每天化著美美的妝,穿各種各樣好看的裙子。
然後在畫室最中間,坐上一整天。
她讓我們畫她。
她喜歡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的感覺。
即使再有天賦。
不努力的話,上天可是會一點一點收走她的天賦。
後來的溫寧在繪畫方面泯然眾人。
她愛上了花花綠綠的世界,甚至還沒有等到大學畢業,就跟著網上認識的富二代男朋友跑了。
這一跑就是十年。
畫室的孩子們很喜歡她。
下了課都圍在我身邊,嚷著說下次畫人物素描還要畫溫寧姐姐。
叮叮湊了過來:「你們這群不懂禮貌的小屁孩,怎麼能叫她姐姐呢,是阿姨,叫溫寧阿姨。」
人群中,我看見溫寧的臉黑了三分。
不得不說溫寧的這招收買人心先斬後奏很有效果。
她成功地在畫室拿到一個寫生模特的職位。
「小時,你放心,我不會麻煩你們太久,給我一個月的時間,我找到喜歡的工作,我就立馬走人。」
8
可一個月後。
事情發生了變故。
那天。
江城迎來了第一場雪。
江衍之半年前的一幅畫,在這天拍了一個不錯的價錢。
畫室準備為他舉辦慶功宴。
慶功晚宴訂在一家高級會所。
可服務員上來的一瞬間。
我們都傻眼了。
溫寧站在一眾服務員裡,特別惹眼。
她穿著工作服,耳朵和鼻尖被凍得通紅。
有畫室的同事認出了溫寧。
眾人驚呼:「溫寧姐,你怎麼在這裡端盤子?」
溫寧一愣。
雙眼含淚泫然欲泣。
「我……我……」了半天硬是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那般弱風拂柳的模樣,我見猶憐。突然間,她腳後跟一歪,一個趔趄。
她手裡的餐盤沒拿穩,眼看熱湯就要倒在她穿著薄絲襪的腿上。
江衍之飛速跑過去。
用自己的手接住了那碗湯。
熱湯全數灑在江衍之手上。
而他的手。
畫出的畫,剛剛拍出八百萬。
其實那碗湯,不會倒在溫寧的腿上。
那湯是往左邊傾斜,灑落的話會全數倒在地上。
但江衍之急了,也許是心疼了。
甚至不顧自己的手。
他明天還有一場重要的國際藝術交流會,我擔心他的手受傷會影響發揮。
我急急忙忙找來冰塊給他冰敷。
江衍之沉著臉,一言不發。
我看了眼燙傷的地方,長舒一口氣:「還好湯不是很熱,應該沒什麼事。」
溫寧在一旁急出了眼淚。
她一邊道歉,一邊抹眼淚。
「沒關系的,不是很嚴重。」我不想她太擔心,如是說道。
可江衍之突然抽回我幫他敷冰塊的手。
他起身,輕輕為溫寧擦去眼淚,在我面前抱住她,安撫她。
下一秒。
他看向我,目光森冷,像我從不認識那般。
他當著畫室所有人的面。
他說:「你果然在意的隻有錢,你害怕我的手再也不能畫畫了吧,那麼大碗湯倒下去,你不關心溫寧的腿有沒有被燙到,倒是先關注我的手?」
「?」
「蘇時,要不是你逼著溫寧走,她怎麼會挨凍受餓跑到這種地方來打工?我又怎麼會被燙傷?」
「?」
「我每年為你賺這麼多錢,還不夠嗎?一個溫寧就真的容不下嗎?」
「?」
9
後來。
江衍之在雪裡跪了一晚上求我原諒。
他說他隻是太著急了。
畢竟那是他的姐姐。
他情急之下才說出那些氣話。
我冷笑道。
「你以為她是真心去那裡當服務員的?」
江衍之看向我,一臉茫然。
「我問過會所經理了,她是今天才去的,她知道我們要去那裡開慶功宴,她故意去的,她就是去那裡演一場戲。」
「夠了!」江衍之打斷我。
他額角青筋暴起,對我怒目而斥。
他蜷緊手指,左手的燙傷被他抓出血,一滴一滴砸到雪地裡。
他從來沒對我這麼兇過。
曾經的江衍之,對我說話總是輕聲細語。
溫柔到極致。
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