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不過一周的時間。
畏罪自S。
欺凌他人致殘,他是主犯。
但他什麼都不記得了。
監控視頻裡清楚記錄他去過那酒吧。
所有人口供都一樣,說他喝了酒,犯渾把人弄的。
連受害者蔣成也這麼說。
這事當時鬧得沸沸揚揚,家長來哭來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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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在這場S亡裡,噤了聲。
而聞敬那群人,隻是說發生口角推搡,算不上致殘的主要因素。
口頭警告了幾天就放了出來。
什麼事兒都沒有。
我不相信,但案件已經定性,匆匆揭了過去。
所有人的說的都一樣。
他墮落,是懦夫。
他活該。
但怎麼可能呢。
我清楚知道他們那伙人什麼貨色。
經常欺負人找樂子,沒得樂子就換一個目標。
所有人都說他墮落和他們混在一起,但我知道他在自保。
那群人向來霸道不講理。
直白來說,就是霸凌小團體。
嘲諷人為樂,但隻要有人不接茬,甚至反抗,就會被帶到後門的巷子裡。
被罵被打被欺負。
我碰見過,男孩兒貼著牆站,他們站在另一側,勾著惡心的笑,把書包扔過去。
不準他躲。
放了假,我找到林初的家。
家裡堆滿的筆記,偷偷熬夜寫的物理習題,沒做完的大題。
總到半夜才會熄燈。
林媽媽把他的錯題本和習題冊拿出來,說,那段時間他總是學得很晚,怎麼勸都不睡,刷習題冊刷大題。
她怕他是不是壓力太大。
他還會笑著安慰,「我這是有上進心。」
但他已經很厲害了。
物理單科成績年級前三,雖然偏科,但總成績也能保持全年級中上遊。
白天沒法學習,就晚上給補起來。
清晰明確地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操場第一次見時。
學校有規定不能把超市的吃的帶出超市。
他被老師抓到,被迫跟著老師值班抓人。
我剛從超市出來,塞了一口袋,慢悠悠走過去。
身後一群男的在打鬧,忽的跑起來撞到我。
兜裡的一堆吃的就這麼水靈靈地掉在他面前,還有包衛生巾。
尷尬地對視一秒。
我滿臉發燙。
他很快移開視線,側身上前一步擋住我,側頭自然地和同值班的同學說話。
我在身後低聲說了謝謝,離開。
他回到原來的位置,表情自若,從沒有看我一眼。
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傷害其他人。
可是結果就是這樣。
7
直到有次回老家,電腦維修。
那師傅知道我是榆林高中的,說之前好幾年前有人送來維修的手機,沒拿過。
我說:「我已經畢業很久了。」
他說:「就是好幾年前的,叫什麼徐毅,我還清楚記得是 09 年 3 月份的時候嘞。」
09 年 3 月,霸凌的事被爆出,林初自S的時間。
我神經跳動,接過手機,「我那時候還在榆林,那我幫您問問。」
徐毅我也記得,那小團體的一份子,當時就是他牽頭起哄。
後面還沒畢業又惹事,到了法定年齡,被抓進去了。
手機是好幾年前就被淘汰的老式機。
充了電點才開機。
裡面就有這條視頻。
我大腦炸開,太陽穴在發脹,顫抖著拿手機要報警。
眼淚瞬的掉在屏幕上。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林初不是這樣的人。
他是被冤枉的。
清清楚楚。
電視裡播放著綜藝,主持人笑著說:「讓我們歡迎初次參與電影就獲獎的新晉流量——聞敬!」
他西裝革履地站在臺上,遊刃有餘地說著自己為電影做出的努力。
我瞬間清醒,撥號的手移開。
天堂到地獄的滋味,你們也嘗嘗吧。
於是,我第一個找的人就是葉江傑。
被霸凌致殘,又被迫捂嘴的受害者。
為了造勢,制片方早幾個星期前就開始預告這場招商會的直播。
除了幾個官方媒體,還有很多大火的網紅都來直播。
熱搜瞬間爆炸。
沒過多久,聞敬被警察帶走調查。
很多媒體查到我家地址,想要採訪。
都被拒了。
岑也坐立不安,臉色也是灰敗:「當初你招我,也是為了他?」
「我記得當時你也是這樣被找上的。」
岑也一開始根本不認識那群人。
是班裡很安分守己的小透明。
也不知道怎麼被盯上的,隻記得午休時,有人叫她出去。
一群人嘻嘻哈哈地聊天,把她撂一邊。
烈日耀眼,她站在日頭地下曬著。
渾身都冒汗湿透。
她害怕,不敢動,也知道他們是故意的。
在午休快要結束時,才有人出聲。
問:「我名字是你記的吧?」
遲到,她值班,按校規記了名。
一切都明白了,她低聲:「下次不會了。」
可能是這謹小慎微的模樣取悅了他們。
她幾乎沒受到什麼太狠的霸凌。
偶爾需要跑腿的時候會想起她。
學校到冰室,又到球館。
隻要他們需要,她必須隨叫隨到。
就這樣,成績一路下滑,看起來,也漸漸融入了他們。
我當初問過她,為什麼突然跟林初玩兒在一起了?
她表情有瞬間晦澀,又若無其事地開口:「榮譽榜上瞄到了。」
原來是這樣,沒有樂子就從榮譽榜上隨便選。
選到誰,自認倒霉。
要麼服從,要麼反抗。
越反抗他們越興奮。
多好的樂子啊,夠他們玩一段時間了。
林初是服從那類。
岑也說,他其實不怎麼一起玩,隻能算是跑腿。
跟在他們身邊,像領包小弟,買水,放哨,訂玩的票。
他也不肯抽煙。
有人覺得他這人裝,不融入。
非得逼他抽。
嗆得他滿臉通紅一直咳嗽才放過。
好事不一定有他的份,但壞事他得共沉淪。
我笑了下,品不出任何情緒,整個人都很頹。
就是那種蓄力幹完事之後的倦怠。
縮在沙發上,「好惡心啊。」
岑也愣住。
「又惡心又無聊。」
拉幫結派地,靠著父母的兜底,肆意用欺凌他人來發泄自己的情緒和惡趣味。
並把它當成一種榮耀。
真夠讓人反胃。
我問:「你最後一次見他還記得嗎?」
「警察局,」她毫不猶豫,「錄口供,他也挺懵的, 後來是從警察口中知道自己做的一切。被保釋後, 寫了封道歉信就跳樓了。」
「他接受不了自己真的成了霸凌的人。」她說。
我知道。
處處保持善良又開朗的人, 怎麼能接受自己成為害人的兇手。
天幕黑了下來。
岑也忽然哽咽:「對不起。」
「真的對不起, 我當時真的很害怕他們——」
她低著頭,肩膀在顫抖。
她雖然沒有參與,但她知道林初在這團體裡處在什麼身份。
更知道他們是什麼人。
幾乎不用猜, 就知道林初是無辜的替罪羊。
他們說,他們和林初是朋友,說林初學習比較壓抑, 才會這樣發泄自己。
警察也多方求證錄口供。
問到她身上。
她點頭, 他們和林初是朋友,不是什麼脅迫關系。
警察問, 林初的情緒不穩定,玩的時候是不是突然吼過他們。
她一句話不說,隻點頭。
隻敢點頭。
8
聞敬的事鬧得沸沸揚揚, 在熱搜上掛了快半個月。
不少自稱榆林的人出來說,也曾被這小團體欺負過。
真真假假。
視頻裡的其餘人, 都被警方抓獲。
可能是熱度太廣太深, 案件處理得很快。
葉江傑作為重要證人,推翻九年前所有證詞。
把聞敬爸媽給的封口費和威脅作為證據交了上去。
沒得跑了。
警察找到我, 說聞敬要見我。
案件已經快到結尾了。
當年他們犯了事兒,見葉江傑暈了過去還渾身是血。
知道怎麼也壓不下去了。
不知道是誰想起林初, 試探說,讓他來吧。
沒人反對。
於是,林初放下習題冊從家裡趕去。
被灌了很多酒,直到所有意識已經模糊。
他們才把他挪進葉江傑昏迷的那個包廂裡。
託關系毀了監控後, 報了警。
跟我猜得差不多。
但真正聽見時,還是忍不住渾身戰慄。
被惡心到起生理反應。
「不見了吧。」
我搖頭,每見一次, 就會想起林初。
站在頂樓上,絕望自責的林初。
在判決結果出來之前, 編輯給我放了長假。
改編 IP 的項目擱淺, 合同作廢。
投資方、制片方以及我這邊的公司起訴聞敬。
獲得大額賠款後,我又將《雨天》的版權收回。
很多人看熱鬧的或者好奇的讀者問我。
「所以這本書的原型, 跟聞敬霸凌事件有關系嗎?」
其實已經不需要我回答了。
已經有人找到當年案件, 還有一個枉S的少年。
叫林初。
喜歡雨天, 喜歡打球, 喜歡檸檬味兒的汽水。
物理成績很厲害。
但是偏科。
人陽光又善良,有時候也很頑皮。
會跟朋友玩鬧調笑。
也會毫不猶豫地幫助同學。
更會因為無意傷害無辜的人而內疚自責。
他會有很美好的未來。
他永遠停在了十七歲。
和書裡的完全不同。
書裡的林初,
是永遠意氣風發的少年。
憑著物理競賽去了很好的大學。
有很不錯的朋友。
過著積極向上的生活。
有無限可能。
所有的故事停在這。
我在最後寫到。
近百萬的版權費,誰不心動。
「我豔」這是我年少時光裡, 為我和林初的故事想的開場白。
9
判決結果出來的時候。
我還在睡覺。
高中好友拉著我出去散步。
滿手機都是他們發來的, 判決的消息。
我沒看。
不想看。
她也決口不提過去的一切。
隻跟我聊高中之後的事情。
一直說個不停。
我聽著犯困,直到看見一家小賣部。
很有年代感的木房子裡堆滿小時候常吃的零食。
外邊是白色的冰櫃。
停產了很多年的檸檬味兒的汽水擺在最下方。
我已經很久沒見到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我早已不再刻意去喝。
等反應過來時, 跑了多家店,都沒買到。
隻聽到無數句:「大家都不愛喝了,賣不動了。」
但有人愛喝,但我想喝。
馬路上車來車往。
好友扯住我, 「放下了吧?」
豔陽天忽的下起了太陽雨。
我指了指天,「你看,下雨了。」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