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陳總心梗住院，太子爺連夜回國上位。
他空降公司第一天就給所有人立規矩：
【1、每人每天發放三張廁所券，憑券領紙上廁所，每張券限時三分鍾。每超時一分鍾，罰款二十。】
【2、每人每天發放三張茶水券，憑券進茶水間，每張券限時一分鍾。每超時一分鍾，罰款二十。】
【3、上班時間不得隨意離開辦公區域，抓到一次罰款二十。】
【以上即日起生效，各部門配合執行。】
1
說實話，我活了快五十年，還是頭一回覺得自己看不懂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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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串消息跳出來的時候，群裡沉默了。
連平時最愛捧老板臭腳的幾個同事都安靜如雞，緊急撤回了不合時宜的歡迎詞。
私下幾個小群裡倒是討論得激烈。
【今天愚人節嗎？不想讓我們喝公司水也就算了，還不讓上廁所了？】
【好家伙，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燒廁所是吧？】
【啥意思？誰帶薪拉屎被抓了？】
【怎麼這年頭當牛做馬還不如坐牢，吃喝拉撒的自由都沒了。】
【就那點兒工資，萬一拉個肚子，一天下來還得倒貼？】
【一分鍾二十塊，景區廁所都不敢這麼創收啊……】
……
坐我邊上的璇子忍不住小聲跟我嘀咕起來：
「美麗姐，你說小陳總是不是在開玩笑啊？現在海歸都走這種荒誕路線嗎？」
的確挺荒謬的。
可還沒摸清小陳總這個人，誰會在這時候跳出來問個明白呢。
我忙著整理匯報工作用的材料，暫時沒有探究這些規定的真實性。
可下一秒，群消息又彈了出來。
【@所有人，另外，關於考勤紀律，我在此重申一下。】
【以後上下班必須打卡，否則視為缺勤，不要試圖用外勤做借口。】
他發完，還特地補充了一句：
【@秦美麗，你們部門這個情況最嚴重，我隻提醒這一回。】
單獨把我拎出來，警告的含義不言而喻。
2
萬萬沒想到，這是要拿我們銷售部開刀了。
但我們不像其他部門，本來就常在外頭跑。
小老板這個要求，完全是把我們架在火上烤。
部門工作群裡立馬鬧起來。
【美麗姐，他這是什麼意思啊？】
【我們以後去談客戶前還得一早繞到公司，忙完了再吭哧吭哧趕回來打卡？】
【這怎麼行！我住得還遠，本來就不方便，再繞一圈幹脆住公司得了！】
看幾個下屬都有些著急了，我立刻在大群裡回復：
【陳總，您對考勤紀律的顧慮我很理解，但我們做業務的要經常去拜訪客戶，出差、外勤那都是難免的，打卡的事是不是可以改成線上報備之類的方式呢？】
這條消息發出去後，大群裡再次沉默了。
我稍稍放下心來。
要是他馬上拒絕我的提議，那就說明這事沒有商量的餘地。
當時的我隻是覺得，小陳總雖然年輕，沒有經驗，但不至於這麼不講道理。
可事實是，他還真就不講理。
沒過五分鍾，我突然聞到一股刺鼻的香水味兒。
抬頭一看，一個渾身名牌，染著一頭黃毛的潮男小伙站在我邊上。
他不耐煩地扣了扣桌板，上下打量我，嘴裡還嚼著口香糖。
「秦美麗是吧？你對我有意見？」
這下誰都清楚他就是我們的新老板。
3
「陳總，我並不是對您有意見，隻是我們部門的同事每天在外頭跑業務，確實很辛苦，再強制他們必須到公司打卡，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
我尋思著我也算不卑不亢，該有的尊重隻多不少。
哪承想他又不痛快了。
「呵，你的意思是我不懂公司業務，所以胡說八道？蠻不講理？」
「我沒這個意思……」我還沒來得及解釋，就聽到他氣都不帶喘地教訓我。
「誰說出去跑業務就不能來公司打卡了？早點出門不就行了？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種年紀的老油條，最喜歡摸魚幹私事，今天接個孫子，明天去趟醫院。
「一個外勤流程就把缺勤抵消了，以為公司是做慈善嗎！
「以後除非出市，打卡的事沒得商量，要是做不到，那就說明你們的時間管理做得還不到位。
「還有，你身為部門領導不想著以身作則，還想包庇偷懶，也不知道是怎麼混到總監這個位置上的！」
我被他這一番夾槍帶棒的話扇蒙了。
雖說我們公司老員工多，個個拖家帶口的，但絕不至於像他說的吃相那麼難看。
「陳總這話是不是太絕對了？我們一向公私分明，況且外勤一直是這樣操作，這規矩老陳總也一清二楚，哪兒來的偷懶包庇……」
可他壓根兒就不聽，還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我爸是我爸，他耳根子軟，你們就欺負他老實唄。但我不一樣，我學的是現代管理，講究的是時間跟效益！你們要是不服氣可以滾啊，想幹的人多得是！」
小陳總說完又轉頭掃了一眼辦公室其他部門的同事，似笑非笑地說：
「還有你們也是，早上我發在群裡的話，沒一個人看見是嗎？都啞巴了？」
大伙兒被他剛剛戗我的氣勢鎮住，這會兒都像個鹌鹑一樣賠笑著，滿口答應。
小陳總對這個結果很滿意，搖頭晃腦地回了自個兒辦公室。
4
璇子幾個都憤憤不平，過來關心我。
「真的太過分了，美麗姐怎麼說也是公司元老，他半句勸都聽不進去，還一點面子不給！」
「姐，你別生氣，他就是借這個機會來立威，大家都看得出來。」
「現在最重要的是，咱以後工作該怎麼做啊？真要天天進公司打卡，那不如S了我……」
提到這個我也是一團亂麻，隻好先安撫他們。
「可能他還不太了解大家才會這樣，總有個磨合期的。」
最壞的打算我沒說出口，但想來大伙兒心裡也有數。
小陳總這一鬧，新規定執行得很到位。
平時辦公室裡還有同事走動，抽空說笑幾句，調節氣氛。
現在個個S氣沉沉，苦不堪言，真真是勒緊褲腰帶做人。
尤其是行政的幾個小姑娘。
好好的辦公室 lady，結果輪流去洗手間門口守著。
每回撞見她們，那都是滿臉的生無可戀。
原本她們也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算了。
可小陳總這人渾身有使不完的牛勁兒。
不止辦公室，還特意在洗手間門口安裝監控盯梢。
一個禮拜過去，他對成果很滿意，又張羅起新規定。
什麼打印機、A4 紙限制使用，什麼籤字筆領用要等審批。
正事他半點不幹，荒唐事那是無窮無盡，生怕員工佔公司便宜。
幾個部門負責人都叫苦不迭。
說著說著，又懷念起了老陳總。
【要不秦總監做代表，去醫院瞧瞧？你也算是陪著老陳總把公司做起來的，情分跟我們比自然不同。】
【是啊，要是老陳總身體還不錯，你就和他說上幾句公司的情況，讓他出面管管。】
……
5
我琢磨著也在理。
當初我學歷不高，家裡條件也不好。
出來找工作時四處碰壁，歪打正著進了陳氏。
那時候他老婆早早就陪孩子出國讀書，公司隻靠他一個人撐著。
老陳總這人厚道，也沒嫌棄我什麼都不懂，還好幾次把事情搞砸。
我一直都記著這份恩情。
前段時間他心肌梗S住院，所有人都空前的團結，從未出過岔子。
可現在，照這個發展，倒閉都指日可待了。
時間緊迫，周六我就去了趟醫院。
老陳總快七十歲的人，做完手術雖然瘦了些，但精神還不錯。
看到我進來，他還樂呵呵地招呼我。
「您身子怎麼樣了？」
「嗐，你放心，已經沒什麼大礙了。隻是你嬸子瞎操心，天天讓我躺床上，出去放個風也不許……」
我看他這副把我當家裡晚輩拉家常的模樣，心裡也有些不好受，想著趕緊表明來意。
「陳總，其實我今天來，還想和您聊聊小陳總……」
我這才剛起了個頭兒，他就一臉了然。
「他在公司又不省心了是不是？我這個兒子啊，也算老來得子，所以被我跟她媽慣壞了。當初我就不想他們娘倆兒出國的，留在國內念到大學，再來公司幫我，我也能親自教一教是不是？唉……
「我現在身子不中用，以後公司還得你們這些長輩多擔待，他要是說了什麼不中聽的，你們千萬別放心上，回頭我也會好好說說他。」
老父親拳拳愛子之心，我哪好意思繼續說喪氣話。
見老陳總面露倦意，我就沒繼續耽誤他休息。
走到半路才想起包裡還裝著一枚特地為他求的平安符，我又匆匆趕回病房。
6
哪知道剛到門口，就聽見裡面傳出的聲音。
「秦美麗也真是的，這水果籃太寒碜了。你好歹是她的貴人，就這玩意兒也好意思送來？」
陳太太這尖酸刻薄的嘴，我也算是見識到了。
老陳總喝了口湯，潤了潤嗓子。
「她來看我也是她的一番心意，咱們又不缺這點兒東西，你拿到護士站分一分吧。」
聽到回護的話，我松了口氣。
可下一秒——
「爸，你都不知道這秦美麗有多老油條。在公司裡整天跟我作對，還好意思到你面前告狀。你之前就是太慣著這些人，搞得一點尊卑秩序都沒有！」
我一愣，下意識收回準備敲門的手。
「阿偉，當老板就得看開些，尤其是對那些跟你階層不一樣的人。人嘛，都是有缺陷的，隻要好用就行。
「小秦這人性子直，不會捧著人，但她做事賣力，也不邀功。隻要你稍微說幾句好聽的，她就是你身邊最忠誠的一條狗，到時候你白拿好處，多省心。」
小陳總「撲哧」一聲笑出來。
「爸你說得對，什麼都不如一條聽話的狗好使。現在公司裡那些人啊，連上個廁所都得看我眼色，嘖嘖……
「不過這秦美麗大概是在你身邊太久，有點擺不清自己的位置。我可不稀罕這條老狗，非得教訓教訓她不可。」
老陳總寵溺地拍了拍小陳總肩膀。
「公司既然交到你手裡了，就放手去做吧。好歹你在國外讀的商科，也讓我跟你媽見識見識你的本事，享享清福吧。」
我越聽越覺得一陣惡寒，仿佛被人當頭棒喝，瞬間清醒過來。
7
我想起一件陳年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