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得正好,幫我作畫。」
「我沒學過。」
崔紀鶴怕我覺得失落,連忙安慰我。
「算了,不畫了,聽聞今天三水街有煙會,我帶你去看。」
說著,他拉著我的手,帶我出門。
15
崔紀鶴知道阿桐的身世,也是我被崔雲贖回宮內之前的身世。
天生的極陰之體,絕佳的爐鼎,出生沒多久,就害得全家滅門,一路顛沛流離受盡屈辱而S。
隻餘下幾抹殘魂躲在白玉吊墜裡休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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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無法像尋常的姑娘那般學習琴棋書畫。
他因此疼惜我,憐憫我,把我捧在手心不願我再受到任何傷害。
我不算說謊,天真無邪的阿桐確實S了,留下來的隻有如今的我,就要爛掉的柳芊。
16
街上人流眾多,都是夜晚出來看煙會的。
崔紀鶴一手緊緊拉著我,一手半環住我,為我騰出一塊空間,不至於被他人擠到。
他仍舊有些少年性子,路過一個賣蜜餞的小攤,嚷著要給我買。
隻是最後大部分進了他的嘴。
我們一路不緊不慢地晃蕩到河邊。
三水街是因為位於三條河流的交接處而得名。
看著眼前平靜的湖面,不知怎的,我想起崔紀鶴在溫泉中給我的一掌。
若是阿桐,他還會如此嗎?
17
觀會的人絡繹不絕,十裡長街燈火輝煌,人聲鼎沸,嘈雜地聽不見彼此說話的聲音。
我向崔紀鶴招招手,他乖乖地俯下身,把耳朵湊到我的嘴邊。
「紀鶴,你喜歡梧桐嗎?」
崔紀鶴似是想起了什麼,搖了搖頭。
我問他:「為什麼?」
崔紀鶴於是又湊到我的耳邊:「我記得碎星宮裡也有一棵很大的梧桐樹,那個女人喜歡,所以我不喜歡。」
「但是我喜歡你,阿桐。」
「你什麼時候真正修成人形,做我的娘子。」
崔紀鶴說這話時,眼神認真而專注,我從他漆黑的瞳孔中看見了我的倒影。
「修不成人形了,我快要S了。」
恰好此時煙會正式開始,漫天絢麗的火光彭的一聲同時綻放,猶如傳說中牛郎織女七夕時跨越的銀河那般奪目。
我細小的聲音被淹沒。
崔紀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示意自己沒聽到。
然後又突然反應過來自己說的什麼似的,害羞地偏過頭不再看我,假裝欣賞煙火去了。
他朝著我這邊的半隻耳朵卻是全然紅透。
不遠處有一對恩愛的眷侶,緊緊地抱在一起,兩個人都眉開眼笑,滿是幸福的味道。
可以的話,下輩子我想過得好一點,最好是能有點小田種,再養兩隻雞,還有個對我好的丈夫,就像他們一樣。
18
崔紀鶴注意到我的走神,似乎是想告訴我他在。
他藏在袖子下的右手與我緩緩貼近,最後十指相扣。
崔小仙師很緊張,我能感受到,他手心滲出一層薄薄的汗來。
我再次慶幸當初施下的陣法,這樣崔紀鶴才看不見我的臉上。
晶瑩的淚珠,如同斷了線的珍珠,滾下面頰。
煙會結束得很快,崔紀鶴因為害羞,回去的路上再沒有說一句話。
我則是說不出話,我怕一開口就是嘶啞的哭音。
嚇著他。
阿桐的崔小仙師細心至極,會同天下所有面對心上人的少年一般,緊張自己心上人的情緒。
我們兩個漫步在夜色中,兩顆心似乎靠得很近。
19
路過一個橋洞。
底下坐著一個眼盲的老人,老人腳邊是幾張宣紙和水墨。
他好像察覺到我的存在,空洞無神的雙眼注視了好些時候,令我感到有些毛骨悚然。
老人在崔紀鶴將要與他錯過時攔住了他。
「公子,畫畫像嗎?不要錢。」
崔紀鶴的腳步慢下來,似是想要停留。
我的心底微微顫抖,總覺得老人知道些什麼。
我緊張地拉住崔紀鶴,相扣的那隻手微微用力,想用動作告訴他我不願停留。
老人明明看不到,卻好像知曉我的言行。
「不畫嗎?不畫,你會後悔的。」
崔紀鶴的腳步一頓。
我連忙溫聲道:「走吧,紀鶴,他都看不見,騙子罷了。」
「我們......回家。」
崔紀鶴被回家這兩個字觸動,輕輕點頭,不再糾結莫名出現的老人,順著我的力道被我領走。
那老人目送我們遠去,沒再說一句話,隻是悠悠地嘆一口氣。
他大抵是看出點什麼。
可那又怎樣,如今一切全按照我的期望,已成定局,不需要再節外生枝了。
20
從煙會回去沒多久,我頭疼欲裂,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軀裡。
頭腦裡暈眩的感覺還沒過去,就聽見了不同尋常的爆炸聲。
接著是兵器的交接聲。
有人在打鬥!並且聲音越來越近。
大門被人給一腳踢開,灰塵散盡,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孔來。
「柳然!你來做什麼?」
我恨鐵不成鋼地看向來人,我現在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她。
我幾日前費力送到北漠邊境的柳然,她出現的我猝不及防,連借口都沒想好。
柳然雙手叉腰,氣得不輕,對著我就破口大罵。
「柳芊!你長見識了,竟然敢騙我,要不是我半路意識到不對,還真被你給送走了。」
她竟然沒管自己的淑女形象了。
我心虛地移開視線,不敢看她,提醒著。
「你鬧出這麼大的動靜,等會就要被抓。」
「我都聽說了,崔紀鶴這小子什麼都不知道,他憑什麼抓你。」
21
「你說我憑什麼?」
崔紀鶴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負手而立,冷漠地瞧著柳然。
他沒把區區一個柳然放在眼裡。
「S父之仇和斷骨之仇,夠嗎?」
柳然已經從地上扶起我,想要帶我走,聽到崔紀鶴的一番話,氣得發笑。
「這天下所有人都有資格S她,唯獨你沒有!」
崔紀鶴攔在她面前,長刀出鞘,不為所動。
我腳踝上的鐵鏈被柳然用內力震斷,剛松一口氣,抬起頭來就看見柳然眼底盛滿的憤怒。
幾乎是一瞬間就意識到她要說什麼。
我想要遏制她,但渾身無力,隻能哀求。
「你別說,柳然,我求你別說。」
22
柳芊已經夠狼狽了,我希望阿桐可以保持「她的」美好,永遠不要和柳芊扯上關系。
柳然卻鐵了心要告訴崔紀鶴些什麼,不忍心看我再作踐自己。
她一手扶著我,一手拔劍,劍尖對著崔紀鶴。
「你怎麼得到秘境傳承的你心知肚明,你以為天下第一的女魔頭柳芊怎麼會突然身負重傷敗給你們。」
崔紀鶴的動作停住了,那雙漆黑的眸子裡泛起一圈圈的潋滟。
「你在說什麼?」
「聽不懂嗎?那我換一種說法。」
柳然一字一句,吐字清晰。
「你的阿桐,也受了很重的傷吧。」
崔紀鶴的神色一變,握著劍的手微微顫抖。
「你怎麼會知道這些......阿桐......隻有我能看見......」
「你真可憐。」
柳然懶得跟人扯皮,她怕我撐不住睡去,皮笑肉不笑道。
「碎星宮後山,最大的那棵梧桐樹下,有你要的答案。」
說完,帶著我與崔紀鶴擦肩而過。
我聽見身後刀劍落地的聲音,不禁回頭。
最後一眼裡,崔紀鶴低著頭看不清神色,發絲微揚,腳邊是他一向不離手的佩劍。
那劍掉在地上,沾了灰塵。
卻無人管。
23
我被柳然救下,勉強吊住一口氣,醒來時她並不在身旁。
隻我一人睡在床上。
我未曾想我的布局被柳然給打亂,那棵梧桐樹下埋著崔紀鶴的生父崔雲生前的絕筆信。
按照原計劃,我早該S在碎星宮覆滅那一日。
崔紀鶴報了仇,又滅了江湖上最大的毒瘤,會成為當之無愧的武林盟主。
現在崔紀鶴知道真相,肯定會找真正的兇手算賬。
可那個人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醫者,藥王谷的谷主。
當年的事,證據早就不知所蹤。
崔紀鶴要是S了他,就要背下罵名了。
我嘗試開門,卻發現房門被下了禁制,應該是不想讓我離開。
柳然一向腦瓜子機靈,總能猜到我的下一步想法。
可惜她還是算漏一步。
24
我才不打算坐以待斃,準備這麼久,怎麼可能功虧一簣。
這場戲由我布下,也該由我終結。
這些年我手下的亡魂多得都數不清,也不缺這一個。
我怕來不及,強行運轉碎星宮的秘術,是我以防萬一留下的底牌——逆轉之術。
逆轉之術可以幫助我短暫地回到鼎盛時期,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當天,我手握佩劍不知春,單槍匹馬S進了藥王谷。
我S到張衡之跟前時,他正在同女子尋歡作樂。
草草披了件外衣下床,發現一身S氣的我。
那女子探出頭來,被我滿身的戾氣和滴血的刀尖嚇得一聲尖叫昏S過去。
「柳芊,你竟然還活著。」
25
張衡之不緊不慢地理了理衣袖,甚至有心情打趣我。
「你S不了我,崔雲的蠱都是我制的,隻要子蠱一日在你身上,你就一日不能對我動手。」
「不過,你生得這般容貌,要是願意陪我幾晚,說不定我能給你解了這蠱呢?」
我淡淡地瞥他一眼,不知道他哪來的自信。
「我早就不是當年的柳芊了,S人償命,天經地義的事,你難道不懂嗎?」
嘖!這副狂妄無知的樣子真醜。
張衡之這才開始慌亂,又發覺我眼底的決心不似偽作,慌張地想要喊人。
沒人理他,外面的人都被我S完了。
他踉跄著後退,想要說服自己。
「你......你不敢,你若是敢,怎麼這麼多年都不來為崔雲報仇,偏偏這時候來。」
26
崔雲是給我下過蠱,為防背叛,當年進碎星宮的人都會被下蠱,可我不怕這些。
目光重新回到張衡之身上,他害怕地想要跑。
我不打算給他希望,衝著他露出一個燦爛至極的笑來。
「你也說了,我偏偏這時候來了,你覺得是為什麼呢?」
話音落下,手中的劍開始發亮,霜華盡顯,不知秋感知到我的情緒,發出震震悲鳴。
身體裡的蠱蟲開始不停地蠕動,吞食我的血肉,順著我的血管爬向心脈。
我無暇顧及它,揚起的雙手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揮向轉身欲逃的張衡之。
臨S前,張衡之面目猙獰地詛咒我。
「柳芊,你S了這麼多人。」
「你會下十八層地獄的!」
27
我隻覺得好笑,張衡之自己也不是什麼好人,當年崔雲那麼信任他,他還不是為了利益出賣朋友。
若是我下地獄,他又怎麼能逃掉呢。
心事了結,我終於如釋重負。
嘴角不受控制地溢出鮮血,心髒如針扎般疼。
我不由自主地軟下身子,恍惚間看見了崔紀鶴向我跑來。
我落入一個厚實溫暖的懷抱中。
崔紀鶴的頭發亂糟糟的,一雙星目裡滿是紅血絲,聲音沙啞至極。
「阿桐,你騙我。」
意識消散的最後一刻,我暗自懊惱。
壞了,怎麼給他知道了,我就要S了啊。
28.
我剛入碎星宮的時候,崔紀鶴還是崔雲最寵愛的私生子。
他的生母是崔雲真正的心上人,不過S於非命。
因此崔雲接我入宮,對外謊稱我才是他的私生子,封我為少宮主,為真正的少宮主崔紀鶴擋災。
我雖是局中人,卻也看得清楚,崔紀鶴才是真正受寵的那個天之驕子。
崔雲明面上放任他在別宮不聞不問,私下裡什麼好東西都往他那送。
自己去不方便,就派我去。
吃的喝的用的皆是最好的。
崔紀鶴當時才十歲,身板像根小竹子一樣挺得筆直,總是一副小大人的樣子。
我東西送的多了,他也漸漸跟我熟稔起來,常常追在我身後柳姐姐柳姐姐的叫喚。
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