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忐忑地看著我：“你也看不起我嗎？”
我摸了摸他的頭，他的頭發很柔軟。
這樣漂亮又柔軟的孩子，怎麼會有媽媽忍心這樣對他呢？
“我看不看得起你，王鑑看不看得起你，其他任何人看不看得起你，這都不重要。”
他抬頭看我。
“姜慕周，難道別人說你是一灘爛泥你就是了嗎？別人說你不行你就不行嗎？別人說你是賤種你就是嗎？”
“可我就是賤……”
我捏住他的下巴，打斷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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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那張嘴是有多神啊！他們每天還叫我學神呢，那我就能每天躺在床上等著分數從天上掉下來嗎？”
“姜慕周，你是什麼樣的人隻有你自己能決定。你想成為他們口中那樣，你就每天渾渾噩噩，醉生夢S。如果你不想，你就反抗。”
“如果你自己都不愛惜自己，你自己都不尊重自己，那別人更不會珍惜你的。”
“就算別人拿你當稻草，你也要把自己愛得如珠如寶。”
他震驚地望著我。
“我從小沒爹沒媽，就是外公拿著一點退休工資養大的。整個小鎮的人都知道，我媽跟人跑了，我爸喝酒醉S了。我小學就有人往我水杯裡放粉筆灰，撕我的書，偷我的文具。初中長開點了，就有人騷擾我。從小闲言碎語沒斷過，說我種壞了人肯定壞，說我肯定學我媽偷人，還有說我外公的呢。有時候你無法想象人會有多無聊。”
“不過，誰放粉筆灰我就把水灌誰嘴裡，誰敢動我的東西我就動他，誰敢當面說我我就敢大耳刮子抽他。”
“我很愛我自己的。”
“我從小就知道，我不能跟他們糾纏這些。我一定要有出息，要掙很多的錢，我一定會帶著外公離開這裡。”
我看著他，“你呢？姜慕周，你想過什麼樣的生活？”
他很認真地想，“我想離開這裡，離開周家，也離開這些同學，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能找個工作，賺錢給媽媽，這樣她和叔叔分開也能生活。”
“如果可以，我還想改個名字。”他苦笑，“姜慕周這個名字，沒有我。”
“可是這很難。”
“沒有很難。”我很肯定地說。
“你是美術生吧。你隻要考個好大學，就可以順理成章地離開這裡，還會有獎學金，不管是兼職還是畢業找工作都會好很多。大學裡沒有人知道你的這些，你還會交很多朋友，一些即使知道你的過去也不會在意的朋友。”
“等你成年了，就可以自己去改名字了，想叫什麼都行。”
“你還有很廣闊的人生。”
他低下頭，“可是我學習不好，六門加起來還沒兩百分。”
“託你的福，我們回到高一了，時間還有很多。”我握住他的手，“現在，改變命運的機會就握在你手裡。”
“姜慕周，你要不要？”
“我要。”
他握緊我的手，緩慢而堅定地說出這兩個字。
9
第二天我們就得返校了。
月假隻有兩天，要趕回去上晚自習。
我把兩千塊錢給外公說是學校發的獎金，“你一個人在家好好的啊，該吃吃該喝喝不要省錢，不舒服就去醫院，我念書念得好，學校獎金多著呢。”
“好好好，我就享福我們南南的福了。”外公笑著送我們去車站。
姜慕周還送了一副畫給外公，畫的就是我們一起吃飯的場景，但是沒畫他自己。
他的素描栩栩如生，連我們的神態都分毫畢現。
外公特別喜歡。
我們一起坐上了去縣城的大巴。
我幫他分析了一下，他的美術水平很好，專業課應該能拿高分。
如果想考中央美院的話，文化分最少要四百分，最好能到五百分。
這對我來說不難，但對於幾乎沒太上過文化課的姜慕周來說有點難。
好在時間還很長。
他不缺錢，可以請最好的家教，隻要願意花時間，一切都還來得及。
我開玩笑：“到時候都在背景，你還能僱我保護你。”
在晚自習前準時到達，我們倆各回各班。
上次測驗的成績已經下來了，我毫無疑問是第一。
畢竟我天資聰穎。
畢竟是讀第二遍了。
寧舟與我並列第一，他可真厲害。
我開始了更加忙碌的學習生活，偶爾會收到來自姜慕周的求救。
我們教室正好在對面，我過去雖然慢點但也來得及。
不過在堅持鍛煉後姜慕周跑得越來越快了，已經能跑到我門口求救了。
大大節約了我的營救時間，我很開心。
畢竟我是按次計費的
王鑑居然在搞了幾次之後就偃旗息鼓了，不太像他性格，我還以為他會覺得顏面掃地，掉頭來找我麻煩呢。
學校也流傳著一些我跟姜慕周談戀愛的謠言。
越來越緊張的學習節奏讓我無暇顧及這些，不過每次考試我都會去年紀大榜那裡看一眼，看到姜慕周微弱但持續的進步感到非常欣慰。
如果能改變他一點點的悲慘，也不算白回來一趟。
十一月底，我們去參加了全國奧數競賽。
雖然跟上輩子的題目不同，但我的實力還在，又經過了一輪魔鬼訓練，扎實得很。
寫完之後，我還是很有信心提前畢業的。
考完出來後，我遇見了寧舟。
他也看到了我，笑著走過來，“這次金牌肯定我的。”
我也不甘示弱，“我怎麼覺得它姓荊呢？”
我們相視一笑。
一起熬過這段備考歲月，居然也有點惺惺相惜了。
回學校之後我們還得參加學習，準備期末考試。
奧賽班放假，我們各回各班。
感覺有好長一段時間不見姜慕周，他好像都長高了。人也不怯生生的了，開始有了真正的少年人的樣子。雖然班上還是沒什麼人理他，但有我罩著也沒人找他麻煩。
他自娛自樂的，也挺開心的。
我一回來，他就更高興了。
“荊南荊南，我語文上一百分了。”
我一邊寫題一邊回他，“嗯。”
“你不在學習，我也有堅持跑步。”
“嗯。”
“我上次月考總分有三百了。”
“真棒。”
他抓住我的手，“你聽我說嘛，都考完了，你怎麼還在寫題啊？”
我嘖了一聲，他有點委屈，但是立馬松開了。
“我還要期末考試啊，全校第一可是最高檔的獎學金。”
他立馬說：“多少錢，我補給你。”
“花這冤枉錢幹嘛？我又不是拿不到。”我點他，“你有錢還是要多存著，獨立生活花錢的地方很多的。”
他點點頭，“嗯，我都聽你的。”
10
接下來的日子過得很快，像流水一樣。
我期末還是拿到了第一的獎學金，開開心心地回家跟外公分享這筆巨款。
姜慕周期末居然上了三百五，這家教是真不錯。
這個學習的勁頭保持到高三，央美指日可待。
不過他的反抗精神也跟著成績一路高漲了。
除夕夜因為實在受不了他媽要帶他去周家吃團圓飯，他離家出走了。
一路出到了我家。
也不知道大過年的他是怎麼找到車的。
外公居然也笑呵呵地接受了，於是他加入了我們的團圓飯。
外公偷偷跟我說：“我看著小姜啊，就像看見你小時候一樣，都怪可憐的。”
我反駁，“您說瞎話，我比他厲害多了。”
“我剛把你從你爸那接過來的時候，你就跟小姜一樣，怯生生的，整個人都沒個著落的感覺，把我心疼壞了。”
我眼睛有點酸，“您就仗著我不記得瞎說吧。”
外公也不堅持，還是笑。
過年後不久，我們競賽的成績就下來了。
我當然是金牌。
寧舟也是。
消息一到，整個學校都沸騰了。
學校的宣傳欄、廣播站、校報，喜訊宣傳鋪天蓋地。
還要給我們做採訪。
我特意跟老師說放我資料的時候，如果放家鄉到縣就可以了，不用那麼具體。
還發了獎金。
不愧是我精心挑選的高中，就是大方，有錢！
我室友還特意來找我還了兩百塊錢，我都忘了。
競賽班的同學大多都得了獎，隻是金獎隻有我們倆，其他同學估計是要再戰的。
但他們也衷心向我們道賀。
還要給我們開歡送派對，這我就隻好婉拒了，我趕著回家把這個好消息分享給外公呢。
這次，我一定要白天就回家！
走的時候，我問寧舟：“王鑑的事……”
他微微一笑，如清風拂面。“不用謝。我隻是覺得你這樣的資質，不應該被其他事情打擾。你是我值得我敬佩的對手和隊友。”
誰要謝你了，我自己也能搞定。
但“還是謝謝你。”
我也笑了。
謝謝你，這是我第一次收到幫助。
他說：“北京見！”
“嗯。”
告別競賽班的同學，還有姜慕周。
他眼睛紅紅地看著我，“荊南，你就要走了嗎？”
“嗯。”
“那我怎麼辦啊？”
“你還是在這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啊。”我安慰他，“別怕，你現在成績也上來了，美術老師也喜歡你，他們在找你麻煩，你就跑去美術室。實在不行我就打個飛的回來救你，這次免費，不過你要報銷機票。”
“要是沒地方去，就去我家住幾天，就當幫我照看外公了，反正路你也熟。”
他的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我連忙找出紙遞給他，“別哭啊，我又不是明天就走了。大學開學也得下半年了，下個學期你心愛的蘇心語就考進來了，開不開心？”
他一邊擦臉一邊說：“那不一樣。”
“心語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對我表達善意的人，但你，是第一個幫助我的人，是你讓我知道，其實我也能堂堂正正地活著。”
“那你更要好好學習嘛，等你真正靠自己了，就能真的堂堂正正地生活了。”
我鼓勵他，“你還有兩年就高考了，認真學習的話兩年很快的。”
“姜慕周，我在北京等你。”
姜慕周番外
上輩子好像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我在母親的壓力下，同學的霸凌下，像活在冰天雪地的人，逐漸麻木、凍僵。
蘇心語的出現，像一根小火柴，一點點的火焰，卻溫暖了我很久。
她很善良，在明知道我的身世，明知道同學對我的態度，仍然會與我做朋友。
她就像我跟這個世界一點微弱的鏈接。
那天，叔叔終於不堪忍受我媽一次次的胡鬧逼宮，下定決心要跟她分開。我歸他撫養，他說不會在給媽媽一分錢。
我媽媽在苦求無果後，從樓頂一躍而下。
雖然媽媽對我不好，但我也隻有她，她也隻有我。
這個世界的人那麼多，可我們隻有彼此。
她S了，我的世界分崩離析，我不知道在以後的歲月裡該何以為繼。
於是我本能地抓住了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我在學校聲勢浩大地向心語表白，但是她喜歡的人並不是我。
她很禮貌地拒絕了我。
我不知道我還有什麼可失去的，也不知道我還有什麼可留戀的。
於是，我選擇在教學樓樓頂結束我這乏善可陳的一生。
沒有想到誤傷了其他同學，非常非常對不起她。
荊南。
我知道她是學校的傳奇人物，成績特別好，已經保送了。
我也見過她，她優秀，漂亮，像隻驕傲的天鵝。
真的很抱歉，她如此璀璨優秀的人生毀在了我這種人手裡。
沒想到，我們居然重生了。
我害S了她，她也隻是打了我兩下，她人真好。
更沒想到，她居然會救我。
在那個男廁所裡，拿著拖把的她就像拿著寶劍的勇士，閃閃發光。
她把我從廁所救了出來，也把我從我的整個人生裡救了出來。
我聽她的話，堅持鍛煉，好好學習。
這一世因為我的過度不配合，媽媽沒有太多的發揮空間，反而沒有跟叔叔決裂。
不過我決定以後好好工作賺錢養媽媽，讓他們還是分開算了。
周家是一個家，我和媽媽也是一個家嘛。
幹嘛非要強融。
這一世，因為我忙於畫畫和學習，和心語隻是點頭之交的同學，她也跟她心愛的男生在一起了。
高考那年，我終於不負時光，考上了央美。
媽媽也難得高興，說以後靠我也行了。
我也很高興，終於能去北京跟荊南一起了!
可等我到了北京才發現，荊南每天忙學習、忙創業、忙比賽，忙得腳不沾地，她的身邊一直有寧舟的身影。
他們是同行者。
可我卻怎麼樣也無法追上她的腳步。
但我已經知道我想要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了。
我改了名字，叫姜渡。
人生在世，皆在自渡。
荊南渡了我一程，我也學會了自渡。
如果有機會，我也會渡別人一程，就像荊南渡我一樣。
我會努力在自己的領域做到最好，希望有一天也能與她頂峰相見！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