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廝丫頭們亂哄哄地抬著人往內院走,我一個不小心,就撞到了一個人懷裡,才想把他一把推開,就聽三爺的聲音道:「連翹,你怎麼跑到外院來了?」
15
這事兒被三爺笑話了幾十年。
他跟人說:「我夫人啊……早上剛說不嫁給我,下午聽說我受傷,就哭得連話都說不清了。」
我總是在旁邊氣得大罵:「你根本就沒受傷好不好!」
受傷的是二爺。
原來,集賢會上,三爺信手寫就一紙佛偈,清新自然,文筆雋永,又蘊含哲理。
頓時就技驚四座,一戰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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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人不信他的文採,又指著曲水流觴的溪水,要他作賦。
他就以溪水胸懷海洋為主旨,洋洋灑灑,寫遍凌雲壯志、報國衷情。
所有人都心服口服,一齊舉薦他為魁首。
再看二爺的詩,卻是胭脂水粉氣,閨閣女兒都比他大氣些。
文人們就搖頭,說他寫得不好。二爺不服氣,跟人爭辯,卻氣血上湧,暈了過去。
在場正好有郎中,就當眾替他把了脈。
不是裴府養的郎中,就是硬氣,毫不留情地表示,二爺是花叢中遊得太久,得了泄陽之症。
「哎呀,看裴二爺小小的年紀,真沒想到啊!」
「才十六七吧,怎麼就跟六七十一樣了。」
「聽說,這病可大可小,嚴重的,那話兒不可舉也,不知道這裴二爺到了什麼程度?」
「既然說泄陽,那早……咳咳,床上恐不持久啊。」
「這裴家,恐怕要絕嗣嘍。」
「胡說,不是還有大爺和三爺。」
「這三爺是沒的說,以後有前途。那大爺啊,早就被他家太太養廢了。」
「聽說三爺也是浮著養,生怕有出息,可到底真金不怕火煉……」
老爺當場氣得吐了血。
他帶著悠悠轉醒的二爺回家,也不管他身體不適,拉到書房裡就是一頓家法。
直把他打得哭爹喊娘,暈了過去。
16
老爺訓斥太太的怒吼聲,傳遍了裴府的每一個角落。
他罵太太溺愛過頭,養出一個丟人現眼的兒子。
「要不是念在你曾為我父母守孝,我今日就能一紙休書休了你!」
太太一開始還辯解,後來被罵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就捂著臉嗚嗚地哭起來。
見她這樣,老爺甩袖就走。
沒一刻鍾就回來,帶走了太太屋裡最漂亮的丫鬟。
太太一愣,這才反應過來——罪魁禍首是這些年輕漂亮的狐狸精啊!
她氣勢洶洶闖進二爺的院子,把所有的丫鬟都抓出來,讓她們一字排開跪下,跟幾個兇惡的婆子挨個審問。
自那日連枝去跟她投誠,她已經打發掉了不少「不安分」的丫頭,可饒是如此,審出的結果還是讓她氣得七竅生煙。
這院子裡,除了池子裡養的那條大金魚,都跟她的寶貝兒子有一腿。
嗯,大金魚因沒有腿逃過一劫。
而她打S、趕走的那幾個丫頭,反而因為不跟連枝一條心,嘗到甜頭的次數最少。
其他的,少的七八次,多的已經幾十上百次了。
也就是說,幾乎每晚,都有人跟二爺做夫妻。
而她最最信任的連枝……
「太太!」她抱著肚子跪在地上,「奴婢該S,已經懷上了二爺的骨肉啊!」
17
怎麼處理連枝,成了府裡最棘手的問題。
S了她,當然容易。可大夫來診斷過,說少爺通人事的年紀太小,跟他玩樂的丫鬟們卻都是大姑娘,所以,把他玩得有點……不行了。
這意味著,連枝肚子裡,可能揣著少爺唯一的骨肉。
可如果不S她,二爺如今臭名遠揚,如果先又有了庶長子,還有哪家的好姑娘肯嫁給他?
總不能讓他娶連枝為妻吧。
二爺醒來後,也得知了自己的病情,驚得嚎啕大哭,在太太懷裡抽噎了一整日。
從那以後,他就頹靡了下去,再也不嚷著要吃丫頭們嘴上的胭脂。
相反,隻要有人靠近他,他就痛苦地嘶吼:「滾,滾遠點!」
府裡的丫頭們都人人自危,隻有我高興了。
這回,我終於可以大搖大擺地府裡逛,不用擔心被二爺強行要走了。
我也有很多闲散的時光。
因為,老爺給三爺請來了最好的老師,給他騰出了最好的書房,送來了最齊全的書冊以及最高檔的筆墨紙砚。
三爺有了這些,學問突飛猛進,已經下場考中了秀才。
這一年又恰逢皇帝大壽,加開恩科,三爺高中了舉人第二名,也就是俗稱的亞元。
現如今,他正在備戰來年的會試和殿試。老爺生怕出一點岔子,三令五申,不許太太和二爺去打擾。
太太找不了三爺的麻煩,就來找我的麻煩,可她剛剛罵我幾句,老爺就讓人把我帶走,然後罵她:
「靈臺都跟我說了,這些年,全都是這丫頭小心謹慎,才沒讓你把他害S!也多虧她機靈,晚上她在外屋假裝逗弄靈臺,卻讓靈臺在內室裡安心讀書!就這一個小小的丫頭,就勝過你百倍千倍!」
太太聽著這話,又是怔,又是氣:「在老爺心裡,我還不如一個狐媚的丫頭有體面了?」
18
當年的十二月份,連枝生下了一個孩子。
是個不男不女的畸胎。
大夫說,很正常,孩子的爹娘年紀都太小。
這幾個月一直十分頹喪的二爺,在看到那個嬰兒的一瞬間,突然大發兇性,奪過來就狠狠摔在地上:
「我堂堂裴家嫡子,千尊萬貴,怎麼可能生下這種鬼物!一定是你,一定是你,你為了懷孕當姨娘,對我用了藥,是不是!」
他蹿到床前,狠狠一腳踢在剛生產完的連枝的肚子上。
連枝已經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隻是爆發出一聲悽厲的慘叫,頭一歪就斷了氣。
那個可憐的孩子,也被他的親生父親,摔得腦漿迸裂。
次年七月,三爺不負眾望,高中會元,不日殿試,又中了二甲第一名傳胪。
老爺高興壞了,當即大擺宴席,宴請京城權貴。
太太求了他好久,才給二爺爭取到一個出席的名額。
她想趁這個機會,讓二爺露露臉,大家看到他健康完整的模樣,說不定就願意把女兒嫁給他。
自從連枝和孩子S了,二爺就一直十分頹廢,即使到了宴席上,也隻是低著頭喝悶酒。
也沒有人注意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三爺身上。
尤其是,那些有待嫁女兒的人家。
可面對他們的招攬拉攏、威逼利誘,炙手可熱的三爺隻是笑著說了一句話:
「吾妻已定,少不得要辜負各位大人了。」
說著,他的目光就越過重重人群,溫柔地落在我身上。
正在角落裡吃雞腿的我:……
啊,我嗎?
這小子怎麼賊心不S呢!
我倆擠眉弄眼,誰都沒有注意到,一個眼生的丫頭,正從內室花廳裡走出來。
又過了一會兒,一個模樣奇怪的小廝又走過來,附在三爺耳邊說了兩句話,他就急忙站起來,跟了出去。
然後,我就在床上見到了三爺。
裸著的。
19
他的目光是少見的陰沉。
而床上,還有另一個女人,正哭喊著要他負責。
「這是某某小官的庶女。」太太一瘸一拐地走過來,尖聲道,「方才我還奇怪,靈臺怎麼突然離席,原來是做這事來了!」
那女人也哭訴,說什麼她未時一刻在府裡迷路,一頭撞見醉醺醺的裴傳胪,後者不分由說,就把她……
我雖然相信三爺,但不知怎的隻覺生氣。
遂抬頭,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回以我小狗一樣討好的眼神,再看向那女人時卻冰冷:「你確定,是未時一刻?」
女人可憐巴巴地點頭。
他笑了,那笑容裡竟有幾分陰沉:「未時一刻,陛下派人來與我密談一事,就在花園假山後頭,直到三刻過半方歸。我本想順便回屋換件衣衫,還沒進院門,就被人打暈,等醒來,就是未時末了。你倒是說說,就這半盞茶的工夫,我是怎麼輕薄你的?」
說著,他朝上面拱手:
「陛下派來的公公還未走遠,大可以請他回來為我作證。」
那女子聽了這話,頓時慌亂:「怎麼可能,我這裡扯下了你的玉佩,難道也能作假嗎!」
說著,她張開手,掌心裡靜靜躺著一枚玉佩。
上面卻刻著雋秀的「靈均」兩字。
「娘親嘞,這是二爺的玉佩!」我跟著三爺也認得了幾個字,不由得叫出聲來。
所有人的目光,頓時集中在太太,以及躲在她身後的二爺身上。
20
有了這個證物,事情很快就查清了。
原來,這個庶女和她姨娘想攀高枝兒,就弄出這麼個主意來算計三爺。
「就算不能做妻,做小你也是貴妾。那麼一個炙手可熱的青年才俊,咱們不虧的。」她姨娘的原話如此。
這位小姐也是被教歪了,竟真的聽了她的鬼話。
隻是,這中間出了點岔子。
二爺三爺到底是老爺的兒子,容貌有五分相似。
小姐隻是遠遠地見過三爺,一下子就認錯了人,下錯了藥。
跟她在院子裡撞上的,是二爺。
他心情苦悶,又喝了酒,再加上藥,就把持不住,跟小姐幹柴烈火。
兩人意亂情迷時,太太發現二爺不見了,四處尋找,見了這個情形,驚得崴了腳。
她趕緊叫醒二爺,卻沒叫醒那小姐,而是又讓小廝守在門前,砸暈了回來更衣的三爺,扒了他的衣服, 把他送上了床。
意圖如前世那般, 玩一出李代桃僵。
可她沒想到,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一枚小小的玉佩,解開了所有關竅。
更不知道……
是我引著二爺去花園的。
那位小姐前世, 是想算計二爺的, 但是陰差陽錯,卻又是三爺背了鍋, 她隻能心不甘情不願地跟三爺訂婚。
二爺打S人那日, 三爺本來是去看未婚妻。可後來太太硬要他頂S罪, 是這位未婚妻為了退婚,就配合做了偽證, 說他那日行蹤不明,這才讓京兆府定了罪。
現在,一切都各歸各位, 完美。
至於皇帝派人來跟三爺說什麼……
很多年後,他咬著我的耳朵:「陛下當時想將公主許配給我, 聽說我在宴會上說了已有妻子,就急忙派人來問我……就差那一點, 賜婚詔書就到府上了,好險。」
21
一切塵埃落定,我要求三爺兌現當初的諾言, 放我出府。
他極不情願,隻是哀求:「連翹, 你再等我五年,好不好?」
我答應了。
當我升為一等丫鬟,總管房裡一切雜務時,連枝也不顧我的勸阻,破了二爺的童子身。
「作(」然後回京開了一家小小的面館。
三爺已經高升,成為皇帝身邊最信任的重臣, 無妻無妾, 是京中一大奇觀。
他經常來吃我做的面,卻再也不叫我姐姐。
又一年,早已被逐出府的二爺,因為一點瑣事,怒S母親和妻子, 被判S刑。
老爺那邊也被查出貪贓枉法、賄賂上官, 數額巨大, 被判流放三千裡。
三爺也被父兄連累,被貶出京。
臨行前, 他來看我。
卻發現我已經打包好了行李。
「走吧。」我故作輕松, 「我怕你一個人在外面,被人欺負。」
他笑了。
然後,在被貶的路上, 他告訴我:「陛下其實悄悄告訴我, 這一次是借機豐富我的履歷,過個兩三年,我回京,也好再給我往上升一升的。」
「什麼!」我大驚, 「那我還心疼你,巴巴兒地跟著你出來!」
他摟住我:「出來了,可就沒有回頭路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