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丟下一句話便走了,背影看上去有些狼狽。
「林世子好像不似傳聞中的那樣。」
絮兒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我回過神,垂眸看向腕上的手镯。
或許吧。
不過他每晚都回來,於我來說反而是個麻煩。
30
三日後的回門。
林承儀聲勢浩大,早早讓人備好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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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簾掀開,他已經立在一旁等著,抬起的手掌朝上,眉眼帶笑。
「夫人小心些。」
我愣住,手覆上去,他立即抓緊。
在他攙扶下落地,那邊的人群面色已經變了好幾茬。
「哼!我倒要看看你們能恩愛幾時,他不過是一時興起罷了。
「外頭的紅顏,沒一個能堅持三個月的。
「隻是不知多了個世子妃頭銜,能不能維持長點時間。」
江聽月在經過我時,湊到我耳邊惡狠狠地說了句。
緊接著便挽著沈相宜手臂,笑得得意。
她若不到我面前蹦跶,我倒忘了要給她找點麻煩。
回門宴上,林承儀給我夾菜。
江聽月便嬌滴滴指著茶壺:「夫君,口渴。」
沈相宜眉頭一皺,但也給她倒了茶水。
林承儀為我添茶,她便要沈相宜為她拿帕子。
我:「……」
好不容易吃完,各自回府。
當天傍晚,便有消息傳來。
「將軍夫人在柳巷與人起了衝突,還鬧出血來了。」
聽到國公府丫鬟私下議論,絮兒也從不遠處回來。
「發現了?」
她點了點頭,又在我耳邊道:
「二小姐許是氣急了,沒了理智,直接將人推到地上。
「奴婢去時隻見到地上一攤血,說是人被將軍抱進去了,郎中都去了好幾撥。
「二小姐被冷落了後,便哭哭啼啼回了江家。
「老爺還未表態,沈將軍方才動身前往江家,尚且不知結果如何。」
江聽月果真沒叫我失望。
「說什麼呢?說給我聽聽。」
林承儀不知何時出現在身後,將我和絮兒嚇了一跳。
好煩,他回來得越來越早了。
31
「沒什麼,是些不打緊的玩笑。」
我示意絮兒先下去。
林承儀隨意坐在我對面,又端起我的茶盞喝茶。
阻止的話到了嘴邊,他已經灌下去,又若無其事續了杯。
「沈將軍外室的孩子沒了。」
我一愣,他卻並未看我,隻自顧自道:
「他或許會以此提出讓那外室做姨娘,你父親,估計也會答應。」
說完,他才看向我。
「也是巧了,江聽月早不發現晚不發現,偏生成婚後才發現。」
「是啊,巧了。」
她太蠢,還得我找人親自帶她去看才行。
眼前忽然出現林承儀放大的臉。
我嚇得差點從椅子上落下,被他單手攬著腰身。
他毫不費力拎起我:「夫人當心,莫要摔了。」
我點頭:「多謝世子。」
「嘖!我不喜歡這個稱呼。
「你該喚我夫君。」
耳邊,他氣息逼近,我往一旁去躲。
林承儀卻越發湊近。
「母親昨日讓人給你找了有經驗的嬤嬤,說是指導夫人閨房之樂。」
我心底咯噔一下。
他呵笑了聲:「但被我的人打發走了。
「為夫也是怕夫人太忙,嬤嬤不長眼的,萬一看到不該看的事情,到時影響了夫人的大事。
「可咱們成婚好幾天了,還這般清湯寡水的,若傳出去,他們該覺得我不行了。
「夫人……還未調整好心情嗎?」
32
我心如鼓動,望進他清泉似的眸。
林承儀松開手,又恢復那般肆意的神態。
「為夫,等著夫人。」
他走了,我卻煎熬了。
晚間,我主動去書房送了羹湯。
林承儀斜躺在榻上,書被他蓋在臉上,聽著動靜,頗有些不耐煩。
「本世子累著呢,今日不學了。」
「夫君……」
我才開口,他猛地扯開書坐正身子。
目光落在我身上時,瞳孔陡然縮了縮。
「給夫君送湯。」
「嗯。」
他別過臉,耳垂一片薄粉。
我低頭看了看涼爽的紗衣,想到他花名在外,難不成隻是傳言?
「天冷,莫要著涼。」
林承儀隨手拿了外袍披在我身上,這才敢直視我。
我輕笑了一聲,往前走了兩步。
他閉了閉眼在壓抑著什麼。
於是,我伸手環著他腰身。
「不早了,夫君早些歇息吧。」
「額,好。」
林承儀喉嚨口擠出兩個字,抬起手不知要往哪裡放。
我閉上眼睛,聽到他胸膛撲通撲通的聲音,快得不像話。
這晚,他依舊什麼都沒做。
反倒是我,睡得格外踏實。
33
我等的機會終於來了。
皇後在鳳儀宮設宴,給小公主慶祝生辰。
屆時,皇上也會出現。
作為國公府世子妃,我自然在受邀之列。
「你可想清楚了,這不是個好時機。」
林伯聽說了我的打算後,面露擔憂。
林溪也跟著勸道:
「公主生辰,宮中慶典,到時不論皇上信不信,皇後都會記恨上你。
「到時,國公府或許也會被你牽連,你……」
多餘的話他也沒往下說。
我都清楚。
林承儀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我卻將他拉下泥潭。
可這些年,我困於宅院,誰都不敢相信。
好不容易得到了這個機會,怎能放過?
我堅定地點頭:「皇後與國公府交往密切,想來,對他們影響不會很大。」
林伯父面露不忍:
「當真做好決定了?
「其實,到此為止,也是不錯的結果。
「據我所知,林世子不是表面的紈绔,林國公和夫人也都是良善之人。
「到此為止吧,你舅舅和祖父不會怪你,沒有人會苛責你。」
他眼底閃著淚花。
我也跟著紅了眼睛。
「林伯父甘心嗎?」
他頓了頓,好半天都說不出個字來。
當初若不是靠著國公府遠親這點細微的關系,林伯父和林溪怕也要折在裡面。
明明是光耀門楣的英雄,八年來如同臭水溝的老鼠。
我們都寄希望於沈相宜,費盡心力幫他。
隻因他身世幹淨,等他站在高臺,為我們說話時,才不會讓上位者猜忌。
可誰知……
「我也不甘心呢。」
窩窩囊囊的八年,我每次低頭,都不甘心。
34
鳳儀宮前的花園,分明隆冬,卻百花齊放。
一派欣欣向榮的畫卷,被我的話攪和得不成樣子。
場面靜寂,落針可聞。
皇後面露不虞,沉著臉看向我。
皇帝明黃的衣袍頓住,隨著他的轉身,翻起衣角。
他目光落在我身上:「你……是江聽晚?」
「臣女正是。」
我抬頭,高高舉起這些年零星的證據。
母親襁褓中的信,是當年她從父親書房偷來的。
父親一直以為在舅舅和外祖手上,直到他們被抄家枉S,父親也沒找到這封書信。
因此,他又在母親生前的院子裡找,在我身邊找。
「求皇上,還褚家清白!還……褚家清白!他們,沒有賣國,不曾通敵!」
我還未說完,已然泣不成聲。
可我必須說完。
「這是當年我父親江長年的親筆書信。
「還有這些年臣女搜集到的證據,請皇上重啟調查。」
八年,被敵國壓著打的大鷹王朝,不是因為能力不行,而是對方有大鷹的邊防圖。
這圖,不是舅舅送出去的。
而是我父親,江長年無意中泄露。
為保住自己,他聯合他人栽贓陷害到舅舅身上。
這八年,每每打了敗仗,大臣和百姓們都要將褚家拉出來痛罵。
舅舅當年的一眾部下,但凡求情的,都過得悽慘,眾叛親離。
而打壓他們的不是別人,就是我父親。
他生怕他們有朝一日翻出舊案。
因此不遺餘力,恨不得一網打盡。
「微臣惶恐,逆女江聽晚隻是心中不滿微臣,這才胡說八道觸怒龍顏,還請皇上恕罪!」
江長年顫抖著身子跪在地上,目光SS盯著我手上的書信。
35
「皇上明察,褚將軍當年的事情早已證據確鑿,真相大白!
「江聽晚一介婦人,不過胡鬧罷了。」
江長年的同僚也跪在地上,緊接著,三個、四個……
「婦人之辭,豈能相信?」
「今日是小公主生辰,江聽晚分明是故意掃興。」
「當年之事早已經板上釘釘,你這時候提出來,難不成是質疑皇上的英明決斷?」
「就是!這些年邊關S了多少將士,褚家禍國殃民,眾所周知。」
「我看,不如將這瘋婦一起打入牢裡,興許她也是敵國派來的細作,借此離間我大鷹君臣。」
「……」
言語將我掩埋,我重重磕頭在地上,每一次都鏗鏘有力。
「我褚家,沒人了!」
所有人都沉寂下來。
沒人能想到,我會這番失態。
就連皇上都面露驚愕。
我直視他眼睛,不畏不懼。
「皇上,褚家沒人了。
「就連我,也姓江,不姓褚!
「他們不過是要一個公道,當年被冤枉的人,想要一個公平。
「他們愛民如子,卻被民眾厭惡唾棄,他們S守江山,卻因小人挑撥全家枉S。
「他們難得不值得,一次機會嗎?
「求,皇上看一看!」
我再次磕頭。
鮮血順著臉,匯聚到下巴,可我無痛無感。
「今日多有冒犯,臣女願一S謝罪。
「隻求,皇上再看一看!」
36
「胡鬧!
「還不快將她拉下去!」
江長年慌了,顧不得場合立即吩咐手底下的人做事。
可他才站起來就被皇上一個眼神制止,又重新跪了下去。
他滿臉不甘。
「皇上,微臣有罪,教養了這麼個瘋婦!
「微臣自認為這些年對她不薄,她竟……子不教,父之過,微臣願替她受罰!」
他假模假樣哭哭啼啼,我冷笑著看了他一眼。
「我今日所犯是衝撞聖上之罪,父親,要代我去S嗎?
「女兒瞧著那塊石頭很是堅挺,不如父親撞了試一試。」
他不敢相信地看著我,重新認識了我一般。
「朕記得,沈將軍當初也是褚將軍手底下的人,你是如何看的?」
皇上的話讓眾人都看向沈相宜。
他目光復雜地掃過我。
從容跪在地上。
「回稟皇上,微臣以為當年的事情已經再清楚不過。
「微臣曾與聽晚姑娘也有過接觸,她受母親離世影響極大,興許是生了癔症。
「還望皇上莫要與她計較。」
「沈相宜!」
我不敢相信他竟敢說這樣的話。
沈相宜卻隻淡漠掃過我,看向林國公。
「在下認識一位江湖神醫,可請來為世子妃看看。
「當然,若國公府不願接受她,也可將她交給在下,到底是聽月的姐姐……」
「呵!」
沈相宜話音還未落下,就聽到嗤笑聲傳來。
林承儀漫不經心掀開眸子瞥了他一眼,狂妄肆意。
緊接著,就見一碗茶水穩穩砸在沈相宜身上。
驚起一片慌亂。
「你這是做什麼?」
沈相宜黑了臉,氣急敗壞。
37
林承儀一臉諷刺,斜斜靠在座椅上。
「沈將軍要不要再講講你是如何打敗敵國?又拿了多少褚將軍的筆記?
「忘恩負義的狗東西,還敢非議我國公府!
「她江聽晚是我林承儀明媒正娶的發妻,我都沒說什麼,你上趕著讓她病,有何居心?
「莫不是你是心虛了?」
他這一番話讓在場的人神色變了又變。
林承儀目光掃過我,無奈一閃而逝。
終歸也隻是輕嘆了一聲。
他起身到我身邊,也跪了下去。
「皇上何不查一查?
「當年之事若真是有心之人的故意蒙騙,皇上也好趁此機會給忠臣良將一個清白。
「若……當真是江聽晚無事生非,我願與她共同承擔。」
說完,他俯下身,鄭重磕頭。
皇上愣住,此時上位的皇後淡淡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