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跟寧川結婚十周年。
他沒有回家。
我一個人坐在客廳裡，看飯菜慢慢變涼。
蛋糕也慢慢坍塌，沒了形狀。
手機裡全是綠色的信息。
我不再等待，抬起頭看著對面的女孩。
「要是我跟他離婚，你會怪我嗎？」
她沒有說話，臉上比我先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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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十八歲的我。
1
十八歲的常晴穿越過來的時候，我正在跟寧川吵架。
中秋後不久就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我想兩個人一起去做蛋糕慶祝一下。
他沒有同意，隻是皺著眉看我。
「直接買現成的不就行了，非要費那個時間。」
「畢竟是結婚紀念日嘛，我想有點儀式感……」
「我沒時間，你要去自己去。」
嘴裡說的話被打斷，他沒有耐心聽完，起身出了門。
戀愛十四年，結婚十年，走到現在，所謂的愛在我們之間好像已經消磨殆盡了。
頻繁的吵架，相互間的冷淡，我們的婚姻，到底還有多少感情，我不敢細想。
我坐在沙發上，仰著頭發呆。
桌子上的早餐沒有人吃，熱牛奶變涼，軟面包變硬。
「那個，你是常晴嗎？」
身後傳來聲音，我迅速轉過身，驚疑不定。
是個女孩子。
「你別怕，我也是常晴，我是十八歲的常晴。」
心裡閃過不可置信，視線卻移向她的臉。
確實，長得跟我很像很像。
「我不喜歡香菜，喜歡吃慄子，最喜歡的水果是西瓜和芒果，對不對？」
口味跟我一模一樣，應該沒錯。
「十八歲的常晴……？可是你是怎麼穿越過來的。」
她卻好像突然泄了氣，看著我撇了撇嘴。
「我前兩天陪我媽去寺廟，然後有個和尚問我為什麼不拜佛，難道沒什麼心願嗎。」
「我就跟他說拜佛有用嗎，我想知道未來的我過得幸不幸福。」
「然後我今天一睜眼就在這了……」
「喵～」
身旁的咪咪叫了一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你養貓貓了！」
她一下子衝到我身旁，輕輕摸著小貓。
對的，十八歲的我很想養隻小貓，但是家裡沒有那個條件支持我。
好在如今的我如了願。
我拍了拍旁邊的位置，讓她坐下。
「還真是很神奇的體驗，那你不回去了？」
「怎麼可能，三天後我就會自動回去。」
她隻顧著撸貓。
我細細看著她的眉眼，稚嫩，活潑，與我當年一模一樣。
那個時候媽媽還在。
「對了，剛剛跟你吵架的那個，是你老公嗎？」
我點了點頭。
「是寧川嗎？」
思緒卡了一瞬間，沒記錯的話，十八歲的時候，我與寧川剛在一起。
我遲疑地點了點頭。
「從戀愛到結婚，不應該很幸福嗎，為什麼會吵架？」
我沒辦法回答她這個問題，十八歲的我滿懷著對愛的憧憬，感情純粹而熱烈。
但是三十二歲的我，早就因為頻繁的吵架心力交瘁。
愛嗎，三十二歲的我，已經看不見愛了。
寧川當然愛過我。
他了解我的喜好，知道我的性格，我對香菜過敏，我吃米線喜歡加什麼東西，我社恐，有社交恐懼症，這些他都知道，所以他總會出現在我身邊，總會告訴我。
「沒事，還有我。」
在畫室裡，每次月考的時候要根據表格換考場，他都會提前一天幫我搬好東西，幫我接好水。
每次兩個畫室並在一起上課，他都會幫我佔好位置。
他提前畫好作業的話，就會慢慢溜到我們教室，然後站在我後面看我畫畫，直到同學和老師一起起哄，他才會不好意思地回去。
藝考完回文化課學校，他們班就在我們班隔壁。
所以他每天都會給我帶零食。
每次月考都會來幫我搬書。
每次放學都會在門口等我。
十八歲的我會很喜歡他，這是很正常的事。
因為十八歲的寧川也很喜歡我。
可為什麼現在又不喜歡了呢，我回答不上來，也沒辦法回答。
我不再思考這些問題，而是笑著看向十八歲的自己。
「去吃小蛋糕嗎，我記得你很喜歡。」
2
陪著十八歲的自己一起吃了很好吃的小蛋糕，也去了遊樂園。
初秋的天氣不是很熱，我們兩個玩得很開心。
「你好厲害啊，有這麼多錢。」
我笑著看著她。
十八歲的我沒有足夠的資本去吃喜歡吃的東西，去自己想去的地方，但是現在的我可以。
「我去個衛生間，你等我一會。」
握住口袋裡震動的手機，我笑著叮囑自己，然後轉身走進衛生間。
很多條未讀短信。
是周檸發來的。
有幾張照片，照片上的寧川蹲在一座墓前，碑前是大片大片的白色鬱金香。
是周夢最喜歡的花。
周夢是寧川的鄰居，兩個人也算是青梅竹馬，可惜沒有互相喜歡，周夢喜歡他，但他喜歡我。
那時候我很討厭周夢，總是拿寧川去氣她。
在寧川二十歲生日的時候，周夢又向他表白，已經是不知道第多少次表白了，寧川牽著我的手拒絕了她。
當天晚上下起瓢潑大雨，周夢回家的路上遭遇了車禍，沒有救回來。
自那以後，寧川就覺得是我們的錯，他總覺得當初要是再委婉一些，或者留她吃飯，會不會就不會遭遇不測。
周檸是周夢的妹妹，她很恨我，覺得是我搶走了寧川，是我害S了她姐。
「結婚了又怎麼樣，寧川哥不還是放不下我姐。」
「哪怕我姐不在了，你也留不住寧川哥，他心裡是有我姐的！」
「不被愛的才是小三，都怪你搶了寧川哥，要不然我姐現在肯定很幸福！」
……
這樣子的信息我已經看了太多太多了，從開始的痛哭到後來的麻木，我的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面無表情看完信息，心裡閃過幾絲刺痛。
手機再次震動了一下。
「我記得明天就是你們的結婚紀念日了吧，你說，我要是那天跟寧川哥說我姐給我託夢放不下爸爸媽媽，他是會陪你去過紀念日呢，還是會來陪我爸媽呢？」
耳邊傳來早上寧川說過的幾句話，心底的刺痛越發明顯。
我不再理會周檸，而是把她設置了消息不提示，然後收起手機。
起身出了衛生間。
「你好啦？」
我點了點頭，伸手擦去她嘴角的冰淇淋奶漬。
「那我們現在去哪？」
我看著她，思緒百轉千回，有些遲疑地開口。
「你想去試試婚紗嗎？」
結婚十年了，可是我沒辦過婚禮。
媽媽在我二十歲的時候去世，爸爸在我小的時候就已經不在了，沒有婚禮，寧川與我無聲無息領了證。
這麼多年來，我都沒聽過一句新婚快樂。
「晴晴，我們先不辦婚禮了好不好，檸檸才走了沒多久，現在辦會被說闲話的，我以後補給你。」
我當然不開心，但是沒辦法，周檸的S亡，確實很意外。
而且，他說過的，會補給我。
可惜，他沒有補給我。
那個幼稚的每天幻想跟他結婚，穿著漂漂亮亮的婚紗嫁給他的常晴，已經長大了。
沒有婚禮，沒有婚紗，到了現在，似乎也不重要了。
「好啊！」
十八歲的我明晃晃笑著，眼裡全是欣喜。
我帶著她去了一家婚紗店，然後讓她進去換衣服。
坐在沙發上，身邊全是白色的婚紗，明亮的燈光照在上面，閃亮亮的，像無數條星河一樣。
手心滲出汗來，心跳久違地變快。
「姐姐，好看嗎？」
簾子慢慢被拉開，她站在我面前，身上穿著蓬蓬的婚紗，臉上帶著害羞的紅暈，沒有什麼妝容，但整個人都很漂亮。
「很好看。」
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臉上帶著笑容。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後轉身看著鏡子裡的自己，眼裡閃過驚喜。
每個女孩子幾乎都有一個婚紗夢吧。
我沒能如願，但是沒關系，現在也算如願了。
回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我打開門進去，然後開燈。
沙發上坐著一個人。
是寧川。
差點嚇到我。
「今天回來那麼早？」
他沒有回應，隻是盯著我。
我也不再說話，換了鞋，準備去洗漱。
「你要不要看看幾點了？」
我掏出兜裡的手機，點亮屏幕。
十點三十二。
「你平時不是十一點才回來嗎。」
「你今天沒做飯。」
寧川沒有回答我，語氣裡帶著不耐煩。
「做了你也不會吃，還不如不浪費。」
「我可以不吃，但你不能不做，娶你回來不就是操持好家裡的嗎，這點事也做不好。」
我不想因為吵架影響了今天的好心情，索性不再理他，轉身進了浴室。
「周末跟我去體檢，我們去做試管。」
正在放水的手一頓，我打開門。
「寧川，我說過的，我不生孩子。」
他站起身，視線緊緊盯著我。
「差不多得了，都三十多歲了，別太任性。媽說了，生個小孩家才算完整。」
「你自己答應過我的，可以不生孩子。」
我看著他的眼睛，想找到一些遺失的情愫。
「常晴，別那麼幼稚。」
3
我終於忍不住嗤笑出聲。
「那是你媽，不是我媽。」
寧川皺著眉頭看我，眼裡有鄙夷。
「你媽已經不在了。」
涼意從心底蔓延到骨子裡，我壓抑著心裡的痛苦，努力揚起一抹冷笑。
「有本事你就叫周夢給你生啊……」
話音未落，一隻水杯從他的方向拋來，砸在我的額頭上，然後落到地上。
碎了。
我的額頭也滲出血。
四散的玻璃劃傷我的小腿。
「不可理喻！」
門被狠狠砸上。
寧川離開了。
我僵硬地站著，眼角落下淚水，額頭一片刺痛。
「我媽說過，我開心最重要。」
我不是不喜歡孩子，曾經的我也很喜歡小孩，希望跟寧川有愛的結晶，然後有一個幸福的小家。
我懷過孕，但是被周檸推倒流產了。
那天也下著大雨，我被推下臺階，身下流出很多很多的血，寧川著急忙慌地把我送去醫院。
卻在事後，因為周檸的一句不是故意的，隻是恍惚間看見了姐姐的身影，然後就不追究了。
雨水不停滴落，血交融在水裡，被敲打起紅色的水花，那天的我很疼，很冷。
寧川抱著我說「沒關系，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我隻是不停地哭。
「我不要孩子了，寧川，我不要生孩子了。」
「好，不要了，不要了，我們不要了，都聽你的……」
無法言喻我當時的痛苦，我也很迷茫，為什麼呢，明明好像很愛我，但為什麼呢，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對孩子的憧憬徹底崩塌，對圓滿的幸福開始恐懼，失望的種子在心裡越埋越深。
他答應過我的，不要孩子。
說的話一句也不作數。
寧川，你是騙子。
十八歲的常晴趕忙跑到我身邊，扶著我繞過玻璃碴，把我放在沙發上。
她早在寧川朝我吼的時候就有所反應，但是這個世界，好像隻有我能接觸到她一樣。
寧川看不見她。
「為什麼他會變成這樣啊。」
我拿出茶幾下的藥箱開始給自己處理傷口，她拿著掃把清理著碎玻璃。
低著頭，語氣裡帶著些哽咽。
「常晴，你那個世界，他還愛你嗎？」
「愛…他愛我，姐姐，他是愛我的。」
我不再說話，隻是沉默著處理傷口，玻璃劃在地上的聲音稀稀拉拉，常晴也不再說話，輕輕坐在我身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