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生命科學。
我對我媽說：「媽，我想學生命科學，我想研究基因表達如何受到環境影響？」
「環境？」
「嗯，我聽過一個生命科學家講過，生命中遇到的每個事件都會影響到基因表達。」
「這樣嗎？」
我媽學的是文學，對這些不是很懂。
她對生命的了解就是她生了我。
於是，我拿我做例子。
「你與我爸相遇時，我爸還是個好人，他未遇到苛刻的事件，所以，我是健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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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爸遇到白眉時，他的同理心消失，已蛻變成一個壞人。
「所以……」
「白眉生下的孩子，都是異常的，第一胎超雄，第二胎 21－三體，第三胎反復流產……」
我媽雖說不想與我爸有關聯。
但他和白眉的事情，我媽都知道。
我點頭。
我媽持懷疑態度，她說：「我不信這是基因的事情，更相信因果，是報應。」
我不反駁，因果的事情肯定存在。
但需要科學驗證，因果是外在的表達，而機制一定在基因。
我媽想了想：「想學就學吧，聽說生命科學很難出成果，一旦出了就揚名世界，但一輩子可能都出不來。出不出都沒事，媽養你。」
這就是我媽，我媽！
不想著從我身上索取，而是想著給我兜底！
我十二歲了！
跑到她懷裡膩歪了半天。
6
初中成績有排名，當我第三次拿到區第一的時候，我爸找來了。
他憔悴不堪。
看到我和我媽，愣了好久。
我媽太年輕了，比與他離婚時，狀態不知道好了多少。
她現在馬上研究生畢業，要到監獄上班。
我已提前拿到了本校的高中錄取通知書，一派輕松自在。
沒有人幹擾，我倆在人生的路上，順利前進。
我爸呢？
六年了，他怎樣呢？
他滿頭白發，法令紋深得不得了，眼角都是皺紋。
他搓著手，尷尬地說：「我想，我想，想……」
他想要回我的撫養權。
白眉這六年生的第一個兒子，在幼兒園就顯露出闖禍的天賦，染色體檢查確認是超雄。
第二個兒子，出生後眉間過寬，我爸害怕，立馬查了染色體，確認是 21－三體，現在三歲了，還不會走路，不會說話。
之後，白眉不甘心，一直懷，卻一直流，不是自然流掉就是S胎。
她比我奶看起來還老。
我奶天天罵她，做小三，報應在孩子上。
她苦不堪言。
被生生折騰地成了老太太。
她不服氣，若受報，小三和渣男一樣報應，她逼著我爸查了身體，S精症！
仔細全身檢查，卻沒有別的病因。
白眉絕望了。
她受不了這樣的人生，留下兩個殘廢孩子。
拿錢跑路！
我奶拿著棍子打著我爸，非要把我搶回來。
我是他此生唯一健康的孩子！
營養太好，加上酷愛運動，我已長到一米八，樣貌俊秀，智力超群，區第一。
看著我，我爸才感覺人生還有希望。
他求我媽把我還給他！
我媽不看他看我！
我伸長了腿，顧自欣賞。
我爸彎著腰，站在我身邊：「純兒，爸把所有錢財都留給你，隻要你照顧下你兩個弟弟，奶奶。」
我蜷回腿，抬頭看他：「爸，你僱個人也能做到這些，而且會做得很好。」
他紅了臉，嗫嚅著：「鍾家傳承也靠你了。」
我站了起來。
與他平視。
「爸，正式通知你，別想了，這輩子，我不會娶妻，也不會生子。」
「為什麼？」我爸大驚。
我媽也慌亂起來。
她討厭現在的我爸。
她也滿意我討厭我爸的態度。
但是恐慌於我竟然到自我絕育的程度。
我微微一笑：「你說呢？爸？
「所有的一切都會傳承。
「我來自你，你自私，出軌，變心，愚孝，生育有問題的孩子。
「要通過我把這一切傳承下去嗎？」
「怎麼會？」我爸急了：「你與我不同，你被好好地養大，我知道你媽，會教會你很多好的東西，不會像我一樣。」
我媽看我，滿目擔憂。
我點點頭：「是，我有個好媽。但我媽能教給我的是習慣，基因層面的，她無能為力。
「你的基因表達出的所有行為，我都不可避免。」
「不會的。」
我爸慌亂至極。
他說：「純兒，你不能這麼想，這世上多的是混蛋父親，但是生的兒子與他不一樣，兒子會變成好的父親，你也會成為一個好的父親。
「即使是我，我有兩個殘疾兒子，但我也沒想過放棄他們。」
「那就給我信心，讓我看到你確實有成為好的父親的基因，自己擔起來，別把你的壓力傳給我。」
我一錘定音。
我爸頹了下去。
他向我媽求助：「舒雅？你說說話啊？」
我媽認真思考了一會，給出建議：「報警吧，你無法獨自照看好兩個有問題的孩子，白眉的行為應屬於遺棄，但我也說不太準，你可以咨詢律師。
「你要把她找回來，即使離婚，也是一人一個孩子。
「不離婚，也要與你共同撫養。
「她那麼努力地要與你在一起，不能隻為了與你共享福報，不與你共擔患難。」
我媽的話，全出自專業的思考。
每說一句，我爸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我贊嘆：「我媽說得對，爸。
「時代變了，像你這樣，遇到好事就想著你愛著的人，遇到困難就尋找曾愛過你的人，行不通了。遇到困難，還是要找警察。」
我爸晃了晃身子，差點跌倒。
與他想象的一點不一樣。
那樣重情的我媽和我。
沒給他一點情。
他踉跄著離去。
待他走遠。
我媽拎著我的耳朵：「鍾純，你給我說清楚，什麼叫這輩子不會娶妻生子？
「你爸的爛，怎麼就會傳承下去？」
我趕緊求饒：「媽，媽，聽我解釋。」
我故意做出下了很大的決心模樣，對她說：「媽，我喜歡的是同性。」
我媽愣了一下。
隨後反應過來，松了手。
她看我，反復看我。
見我一臉誠懇，沒有半點敷衍的模樣，嘆了口氣：「同性戀不是病，可概率也不高，但既然你是，那就是吧。」
她很快就接受了我的說法。
到底是學了心理學的。
過去，在醫學心理學中，明確講明同性戀是疾病。
但現在完全不是這樣說了，承認就是一種基因表達。
她說：「難怪你說要學生命科學，你這是要尋找自己的基因奧秘。」
隨後，她又問我，「你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喜歡同性的？」
我答：「九歲。」
「這麼小？你懂嗎？是不是判斷錯了？」
我搖了搖頭，肯定地對她說：「媽，我真的喜歡同性，看見異性沒有感覺，看見感興趣的同性，就想和他親近。」
我媽不吭聲了。
哎，我可憐的媽。
原諒我的欺騙。
我的靈魂是女的。
我穿進了她兒子的身體。
但我的心並沒有改變，我依然遵從原有靈魂的模樣，喜歡男性，盡管自己也長了副男性身體。
我無法對小姐姐小妹妹動手。
所以，真的沒法成親生子。
老鍾家，絕後了。
我媽表面淡定，但我知道她失魂落魄。
讓她接受兒子是同性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對任何一個母親，都不容易。
她喃喃道：「我，這也遭受報應了？
「可我沒傷害過任何人啊，不對，離婚還是傷害了孩子，是我害了孩子。」
她偷偷地啜泣。
我聽了，很難過。
卻沒法解釋。
讓她知道她兒子已經沒了，現在體內的是一個女子，她是不是更難過？
7
我媽比我想得更堅強。
她上班以後，就全力投入到工作中。
她努力工作，我努力學習。
高二的時候，她已經在監獄裡站穩腳跟。
她會把一些奇聞帶回來和我聊。
她說：「剛得知你是同性戀，我的世界都要塌了。
「沒想到見到的犯人多了，想想我的兒子隻是與別人不同，我又有天了，我反倒感恩。」
她說：「有個男子，全國數一數二大學畢業的，因為婆媳矛盾，給媳婦S了，分屍。
「你說，攤上這樣的兒子，才叫滅頂啊。」
我正解決完一個物理題，有點小興奮。
和她討論了半天這樣的天才變態。
得出一個結論：像我爸這樣的，還是我奶的福氣。
我媽的心情大好。
她除了心理學，還自學上了中醫。
認識了一個比她大十歲，但是活得很通透的巖阿姨。
那個巖阿姨，農村出身，一生無子四婚。
第一婚，因為家暴，離了；第二婚，因為對方賭博，離了；第三婚，因為對方性能力差，離了；第四婚老頭除了歲數大，各方面都不錯，目前婚姻持續中。
我媽聲音都是驚訝：「性無能，也離？」
巖阿姨說：「總得圖點啥。」
我媽左右看看，沒人，又問：「那他怎麼個無能法？」
巖阿姨說：「一年兩三回吧。」
我媽感嘆：「那是少點。」
巖阿姨進一步說明：「少點沒事，讓我滿意，一年一次也行。」
我媽又問：「怎麼算作滿意？」
巖阿姨說：「時間，情趣。」
「多長時間？十分鍾算滿意嗎？」
「十分鍾？女人的勁兒都沒上來。」巖阿姨語帶疑惑：「你不是結過婚嗎？」
我媽不再問了。
我在隔壁聽得清清楚楚。
看來我爸這方面並不行。
好半天，我都要睡著了。
我媽說話：「不怕你笑話，我這輩子就隻有前夫一個男人，他每次四五分鍾，我查過資料，算正常，你的標準可能不對，大多數男人都沒那麼長時間。」
好一會兒，巖阿姨開口：「我第一個男人三十分鍾，第二個男人二十五分鍾，現在這個老頭長的時候有四十分鍾。」
靜默。
長久的靜默。
我都替我媽心疼，她就找了一個對象，婚後不咋樣，以為戀愛時算是個好的，結果他沒一樣算是好的。
我媽巨虧。
我看了看自己的身體。
幸虧我的靈魂屬性是女。
否則，遺傳了我爸，豈不又害了女人？
很久之後，巖阿姨走了。
我聽她安撫我媽：「你沒吃過好的，趁著還不算老，再找一個吧。」
我以為我媽會拒絕，這麼多年來，她一個人挺自在。
結果，我媽說：「嗯。」
我嚇得坐了起來。
穿來之前，我還未談過戀愛。
這方面，對女人真的這麼重要嗎？
8
事實證明，確實重要。
我媽之前，雖然厭惡我爸，但她還是懷念沒我奶時的我爸。
現在，知道我爸不行，一點念想也沒了。
那個巖阿姨是個厲害的，師從民間老中醫。
會用很簡單的手法，解決疑難雜症。
因此，認識了很多人。
她給我媽介紹了個男人，喪偶，兩子均已獨立。
我媽見了，回來和巖阿姨打電話：「看起來很普通。」
巖阿姨說：「你不懂，他是幹部，與你學歷相當，你們能聊到一塊；他看起來不那麼帥氣，但他的氣息，走路，精神，脈象等等，都說明他那方面不差。」
我媽臉紅了：「是嗎？」
見我抬頭看她。
她掛了電話。
我爸經常來，打著看我的名義，和我媽套近乎。
之前，我媽會客氣地打個招呼，偶爾會聊幾句。
最近，明顯的心不在焉。
我爸有時候問她工作的事，她上一句答得好好的，下一句就不知道拐哪去了。
我爸心裡起了疑，偷偷問我：「你媽是不是有人了？」
我沒瞞他，說是見了個對象。
我爸立刻崩潰。
他可以出軌，可以離婚。
但我媽，不能。
在他心裡，無論離婚與否，我媽都是他的女人。
可他找不到幹涉我媽的理由。
隻是更頻繁地出現在我家。
收拾屋子，做飯……以各種方式，延長在我家的時間。
他以為這樣，我媽就能留在家裡。
誰知，我媽樂了。
見他照顧我照顧得很好。
她幹脆夜不歸宿。
那一晚，我爸在客廳裡坐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七點，我媽才趕了回來。
給我帶包子和豆漿。
見到我爸仍在，我媽很高興：「幸好你在，沒耽誤兒子早飯。」
可我爸壓根沒做。
他就是像僵屍一樣僵在沙發上一夜。
我媽紅光滿面。
忙著給我倒豆漿。
我爸走到她身後：「你和那個男人睡了？」
「是啊。」我媽答得自然。
等到發現問她的不是巖阿姨，而是我爸。
她撫著胸脯，罵他：「你嚇S我了，怎麼還不走？」
我爸盯著我媽看了許久，丟了魂一樣，走了。
我媽吃了一個包子，哼著小曲去上班了。
看著她滿意的模樣，我心裡也是甜甜的。
穿來之後，我就喜歡她幸福。
把那個混蛋兒子帶給她的傷害，全部撫平。
9
日子就是這樣，一旦進入順的頻率，事事都順。
因為競賽的突出成績，我提前拿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
我媽在監獄工作得也非常順利。
有一天，她和我說：「兒子，給你講個真事。
「有個人做了壞事，變成壞人，卻找了個地方出家。
「現在被抓到了。
「問他為何要做和尚？
「他說大家看到和尚都覺得是慈悲的，聯想不到這個人是壞人。」
「那是怎麼被抓到的呢？」
「做和尚做得太好，請的人太多，被發現了。」
「那和尚後悔做得這麼好嗎？」
「和尚說不後悔，哪裡都是渡人，監獄裡最適合渡人。」
我媽不停感慨。
我沒 get 到任何點，不解地看著她。
她說了很久，最後得出一個結論：「兒子，壞人裝好人，若認真地裝，裝得久了，就真的去按照好人的標準去做了。」
我還是沒懂。
她盯著我道：「兒子，你變化很大，九歲之前你心中眼中沒有媽媽，九歲之後，你心中眼中隻有媽媽。
「能告訴媽媽，這是為什麼嗎？你也是在裝嗎？」
我驚出了一身冷汗。
但我沒給出真正答案，我垂下頭，悶悶地說：「媽，我隻是忽地醒悟了，開竅了，知道了最該去愛的人是誰。」
我媽沒有再問。
我才知道，這麼多年，原來她一直都在懷疑。
10
我以為我媽會揪著這個事情不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