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在我爸的侮辱和謾罵中長大，發誓要和他斷絕一切關系。
但婆婆瞞著我，把我爸邀請到了我和言清的婚禮現場。
我怒極反笑，順手給她送了一個大禮。
這個禮物叫作——公公的情人和私生女。
畢竟，一家人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齊齊。
1
婚禮前一個月，我和言清在核對賓客名單和婚禮請柬。
他遲疑地問：「你沒給你爸發請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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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倆離婚這麼多年，我和我媽商量過了，不用請他。」
「可他畢竟是你爸，他來了婚禮才完整。」
我臉色一沉：「怎麼？你現在才知道我是單親家庭的孩子？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言清有點局促，連忙解釋：「冬梨，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怕你後悔。」
我尖銳地反問：
「後悔什麼？」
「後悔沒讓他帶著兒子來恭喜我？」
「你讓他拖家帶口來參加我的婚禮，是把他當成主人還是當成客人？」
「你這是要打我的臉？還是要打我媽的臉？」
他訕訕地閉了嘴。
傍晚的時候，言清媽媽來電話了。
「小梨啊，我覺得，你和你爸之間，不是什麼解決不了的矛盾，你大度點兒。」
言清在一旁輕輕地說：
「冬梨，你媽媽一定希望你能得到所有人的祝福，包括你爸。」
「言清，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想讓我和我媽吞下這個委屈來成全你家的臉面，門都沒有。」
「我……我沒有這麼想，都是一家人，你現在怎麼變得這麼尖銳？」言清一臉的不可置信，像是第一次認識我。
認識言清以前，我的確像一隻被扒了皮的小獸。
我爸曾經指著我的鼻子罵道：「算命的說了，我和你媽上輩子就是夫妻，這輩子因為有你這個小雜種，我和你媽這輩子都生不出兒子！你怎麼不去S！」
我恨恨地抬起頭說：「我告訴你，我命硬得很！算命的說得對，你這輩子都生不出兒子，你活該斷子絕孫！」
「小雜種，老子打S你！」
如果我媽在，他的手就會在我頭上停住，再用眼神冷冷地盯著我。
我媽不在，他的巴掌就會毫不遲疑地落在我臉上。
這樣的戲碼，三天兩頭就要上演一次。
高一那年的期末，我提前交卷回了家，在門口聽到他們兩人的談話，開鎖的手頓了一下。
「你就讓她高考完再離婚，行不行？再等兩年就好。」
我爸輕蔑的聲音傳過來：「怕什麼？大學她肯定考得上。你又不願意去做試管，要我怎麼辦？算命地說了，後年之前沒生兒子，我這輩子都生不出來了！」
扭手腕開鎖，我一腳踹開了大門：「媽，你別說了。你早就該離婚了。」
我爸罵罵咧咧：「就是因為你，你媽不肯辭職，不做試管，都是你挑唆的，你這個見不得我好的雜種！」
我媽抬起頭，眼神逐漸堅定。
從此生活變得風平浪靜，這層陰影卻一直環繞著、包裹著鮮血淋漓的我。
剛轉到市一中時，班上的同學有意無意地譏諷我刷得發白的鞋子和剪得齊耳的短發。
但言清不一樣，他會認真和別人說：「周冬梨的鞋子刷得很白，說明她愛幹淨。」
高中兩年，我的桌洞裡隨時會出現酸奶、面包、水果。
放學的時候，我背著書包跟在他身後，小聲地對他說：「你不用給我這些，我還不起。」
前方是夕陽，我能看到他微紅的耳廓。他放慢了腳步說：「不用你還，真的。」
求婚那天，言清笑容溫軟：「冬梨，你欠我的零食，可不可以用一輩子來還？」
言清是個善良到毫無鋒芒的人，甚至有些軟弱。
2
微信「叮叮咚咚」響個不停，除了常規的恭喜消息之外，其中有幾條微信特別扎眼。
是我爸的妹妹，她說：
「冬梨，你媽媽說你結婚不打算邀請你爸爸，我心裡很難過。」
「你現在已經長大了，對過去的事情還沒有釋懷嗎？」
「你爸是個自私的人，但他不是壞人。」
「你的婚禮沒有父親出席，就不是完整的，難道你要一個人走紅毯嗎？」
姑父緊接著也發了消息過來：
「冬梨，要是你的朋友和同事知道了你這樣對你爸，他們會怎麼想？做個寬容的人，才能在社會上吃得開。」
最後一條是媽媽發過來的，時間是凌晨一點：「冬梨，不管你怎麼做，媽都支持你。」
我把手機翻過來蓋在枕頭上，閉上眼睛。
我真是受夠了為一個不曾出現的男人來回扯皮，好像所有人都覺得，我需要從一個男人手裡，被交到另一個男人手裡。
過了半晌，又把手機打開。
點開閨蜜琦月的微信對話框：
「睡了沒？」
「怎麼了？」
「我沒有邀請我爸，除我媽以外的其他人都在反對。」
「邀請他來幹嗎？給你添堵？還是讓他兒子給你當花童？」
叮咚幾聲，姑姑的消息又來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我希望你把個人恩怨放下，在有限的時間裡好好孝順你爸，畢竟爸爸隻有一個。」
「由於受教育程度的不同，觀念上難免有分歧，站在子女的立場，多理解下你爸。」
「如果你結婚不請他，他會傷心的。」
我壓下心裡的火氣，反手點開了表妹的對話框，順手把手機關了機。
第二天一早，我的手機就被打爆了。
「周冬梨——！你和婷婷說了什麼！她現在在家裡大吵大鬧，自己不去上學！也不準她弟弟去上學！把我家攪得天翻地覆，對你來說有什麼好處？」
我冷笑，人都是如此，刀子不砍到自己身上，永遠也不知道痛。但凡事情落到自己頭上，就是寬容也沒有了，忍讓也沒有了。
我一邊聽，一邊起床倒牛奶，拿面包。等她說得差不多，我才慢悠悠地開口：
「姑姑，我就是和婷婷聊了一下當年的事情。你和我姑父不是一直遺憾自己沒有兒子，政策放開以後才生的皓皓嗎？這是實話，我又沒有添油加醋。」
「你懂什麼？兒女雙全才叫好，我這是給婷婷生一個娘家的靠山！再說了，我們對兩個孩子都是一樣的！」
「姑姑，您這話不該對我說，應該拿去對婷婷說，順便勸勸她，天下無不是的父母，更何況您和姑父追生兒子都是為了她好，她應該心懷感激，還鬧什麼脾氣？」
「但婷婷畢竟是我女兒，她這麼鬧著我心裡能好受麼！」
我一頓，聲音卡在嗓子眼：
「姑姑，婷婷隻是聽到我一個外人說的話，還沒親身經歷過，您就心疼她受委屈，來我這要個說法。換到我身上，我就是銅頭鐵骨，刀槍不入唄？」
「那……那也不能這樣說，你媽要是順著你爸生個兒子，你家現在不也是好好的嗎？」
我極力壓制自己爆粗口的衝動，媽的，壓不住。
「你他媽是不是聽不懂人話，我就問你，姑父以前有對婷婷非打即罵嗎？有說你生不出兒子就跟你離婚嗎？有逼著你辭職生兒子嗎？你家婷婷你心疼，我也有我媽心疼。老子忍你很久了，這婚禮你他媽愛來不來，這話你聽得懂就聽，聽不懂就當我白說！老子家的事情不用你來指手畫腳，趕緊去哄你家婷婷吧，別在這給我找不痛快！」
「嗶——」電話被掛斷了。
言清站在我對面，神色凝重。
他張了張口想說什麼，我趕在他前頭開口：「你要是還想勸我，或者後悔自己要娶一個潑婦，這婚禮取消還來得及。」
言清把我按在懷裡，用手順著我的背脊。
3
言清出門上班了，我在整理網店的鏈接和訂單，再讓快遞小哥到倉庫取件。
這時，手機瘋狂震動，琦月的微信消息接二連三地發過來。
「臥槽！」
「這是不是言清他爸！」
「你快看！」
一張不算模糊的圖片，言清他爸左手抱著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右邊挨著一個衣著考究的年輕女子，三個人說說笑笑地走過來。
琦月在本市一家私立幼兒園當老師，現在正是父母送孩子來上學的時間，她應該是站在幼兒園門口迎接小朋友，抬頭就看見了這一幕。
我差點打翻了手邊的牛奶，一聲「臥槽」卡在了喉嚨。
我點開圖片放大，看了又看，這身形、面容，就是我未來的公公！
「會不會是誤會？這女人是不是言家什麼親戚？侄女？外甥女？」
「可能是，先別聲張，我去看看孩子的名單和信息。」
坐立難安的一個中午。
琦月發消息過來：「孩子們睡午覺了，我下午和同事換了班，出來坐坐？」
出門前，又接到了言清媽媽的電話。
「小梨啊，言家雖然不是大戶人家，但在 C 市也是排得上號的。這場婚禮，我們家會盡心盡力操辦，這麼大的場面，親家席位上空了一個，總是不太好看，你說是吧？」
「阿姨，您對外就說我爸S了，賓客總不會要開棺見骨吧？」
「這，這恐怕不合適。你爸這些年在 C 市也有些名聲，他在外面提到你，說你念了名牌大學的研究生，大家都羨慕他呢。他以前就是鑽了牛角尖，現在他對你的態度有了轉變，你也退一步，這樣大家面子上都好看。而且，萬一以後有生意往來，對大家都沒壞處。」
我厭惡地皺起眉，還是對她說了實話：「阿姨，我實話告訴您。您要是想用我做人情，和我爸建立生意往來，這事成不了。他入贅林家以後，不說所有產業都是林氏的，他的那份一定是他兒子的，我一根針都撈不到。」
「小梨，你別生氣，阿姨不是這個意思。」
「阿姨，我現在忙著出門，改天再說。」
我開車出了小區，直奔咖啡館。
琦月已經在等著了，她是我的大學室友，也是我最信任的人。
她毫不猶豫地推給我一張表格，「你看。」
博雅幼兒園的兒童信息必須真實，且員工都籤署過保密協議。雖然琦月跟我聊過很多八卦，卻是第一次出現書面文件。
我大致掃了一眼，找到了重要信息：
「姓名是徐鏡圓，母親徐莎，父親言峻，出生日期 2019 年 1 月，是我們還在念大學的時候。」我壓低了聲音說道。
琦月有些好笑，「沒必要這麼小心，正常說話還是可以的，這上面還有她媽媽的聯系電話。」
她一抬頭，我就知道她在想什麼。
我把表格裝在包裡，「我們這樣做，會不會傷害到言清。」
琦月攪拌著手裡的咖啡，慢悠悠地說：
「婚姻這事，講究的是互相尊重。如果她不尊重你，那我們也給她準備一份大禮，這就叫禮尚往來。你好好想想，同意的話，我們找個合適的時間把徐莎約出來談談。」
回家以後，我在手機裡記下徐莎的電話號碼，順手把表格撕碎。想了想覺得不妥，又用了一次碎紙機。
手機鈴聲再一次響起，我嘆了口氣，在沙發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靠著，按了接通。
「冬梨，你姑姑給我打了電話，她說你私下不知道和婷婷說了什麼，她家直到現在都沒有消停。」
「媽，這事您別管，這是姑姑自找的。道德綁架我的時候很順手，輪到自己她就懂了。」
「你姑就是老觀念，人不壞。」
「巧了，她也是這麼看我爸的。我爸不壞，她不壞，爺爺奶奶不壞，他們老周家祖宗十八代都是好人，就我們母女壞是吧？」
「你是壞人，堅決不肯生兒子，我也是壞人，結婚都不想請自己的爸，還煽風點火把姑姑家攪得一團亂。我怎麼覺得這事這麼不對勁呢？」
「施暴者站在道德制高點，我們母女就想過個安生日子，怎麼就成壞人了？姑姑還說，要是你順著我爸生了兒子，咱家就不會散。媽，您後悔過嗎？」
我媽在那頭頓了一下，呼吸綿長，「冬梨，媽從來不會後悔。除了考慮你，媽也有自己的尊嚴和感情，在這件事中，我最後悔的就是沒早點帶著你走，總是想著等你念完高中。」
眼眶有些刺痛，「媽，我知道了。」
4
微信上傳來沒完沒了的叮咚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