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們對我生活細節的精確掌握程度來看，顯然是經過一番精心策劃。
而那個地址，一聽就知道是個幌子，那種地方多半是農民工和流浪者聚集之地，憑他們這種做派，絕不可能屈居於此。
我並未揭穿，隻是緩緩駕車前行。果不其然，在那個路口，他們堅決不讓再往前開，找了個牽強的借口，說什麼家裡太亂，等整理好了再請我去。
我任由他們繼續表演，待他們下車後，我便調轉車頭離開，從後視鏡中看到他們步入一條破舊不堪的小巷。
我悄然把車停在一個隱蔽處，靜靜觀察他們消失在巷口。
隨後，我回放了一遍與他們的對話錄音，心中漸漸有了計較。
約莫十分鍾後，他們從小巷走出，揚手招來一輛出租車，優哉遊哉地離去。
我緊跟在那輛出租車後，一路追蹤至一個高檔小區門前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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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對狡猾的老狐狸，以為我會就此罷休，下車後徑直走進小區。
要知道，這裡的房子價值不菲，即使以我目前的實力，雖能勉強購買，但也絕非易事。
然而，他們竟堂而皇之地住在這樣的高檔小區，還恬不知恥地指望我為他們養老。
其中必然另有隱情！
我把車停穩，悠闲地走向小區大門。
「先生，您好！請問您找哪位？」保安見我走近，禮貌地敬了個禮。
「趙家生、王清花，我是他們的朋友。」我微笑著回答，語調輕松自如。
「您稍等。」
保安轉身進入門衛室查證，很快就來回復：「先生，很抱歉，我們小區並沒有您提到的業主。」
「怎麼可能？我剛才明明看見他們走進去的。」我心裡納悶，莫非他們在跟我玩貓捉老鼠的遊戲？
6
「你們這兒的張總在嗎？」我猛地記起張士禮正是這小區的物業負責人，恰好也是我屈指可數的鐵哥們。
「稍等，我幫您問問。」保安一聽我要找張士禮，態度立馬熱情起來，痛快地讓我進了門崗，並即刻撥通了一個電話。
沒過多久，張士禮就一陣小跑趕了過來，滿臉堆笑:「哎呀，弟啊，什麼風把你吹過來了。」
「嘿！歪風！」
瞧我一臉嚴肅，他立刻招呼道：「走走走，去辦公室聊，巧了，哥哥剛弄了點好茶，一起嘗嘗。」
進了辦公室，門剛咔嚓一聲關嚴，張士禮便開門見山：「說吧，究竟啥事？」
我於是把趙家生和王清花那檔子破事詳詳細細跟他掰扯了一遍。
他臉色瞬間如戲劇般變幻莫測：「弟啊，你這是撞了哪路神仙，咋就偏偏跟這對難纏的家伙攪和上了？」
「他們背後有故事？」我不禁追問道。
「何止是故事，擱你身上，那就是實實在在的事故啊！」張士禮娓娓道出內情。
經過他的講述，我才得知這對夫妻在處理親情與金錢問題上的過往是多麼不堪。
想當年，全國上下傳銷熱浪席卷，他們看見其中似乎藏著撈金的機會。
腦子一熱，利索地辭掉了工作，徑直南下廣州投身那個漩渦。
回鄉的時候，他們全身上下珠光寶氣，對著親戚們一頓顯擺，滿嘴跑火車。
把未來的前景說得比真金白銀還要唾手可得，畫出的大餅漫天遍野灑向親朋好友。
這一通忽悠，周圍的人都被迷得找不著北，個個巴巴地懇求他們帶上這些窮親戚們一同飛黃騰達。
這兩貨呢，玩起了欲擒故縱的把戲，不管別人怎麼勸說哀求，都咬緊牙關不願輕易松口帶大家入伙。
最後還是靠了家中老子出面，苦口婆心告誡他們吃水不忘挖井人，致富不忘窮親戚，有錢要大家一起賺才不失為趙家人的肚量。
趙家生和王清花這才極不情願地答應了親戚們的請求。
不過，他們在接納眾人投資時還不忘訂立規矩——投資有風險，入市需謹慎。
當時人們沉浸在一夜暴富的美夢中，哪裡聽得進去這背後的警告。
個個拍胸脯保證，世上哪有穩賺不賠的生意，你們放心大膽往前衝，虧了絕不怪你。
於是乎，大家東拼西湊，三萬五萬的，三更半夜排隊送錢上門，生怕動作慢了，便會錯過潑天大富貴。
僅僅幾天之內，他們愣是從這些人手裡聚攏了上百萬資金。
拿到錢後，這對夫婦屁股一轉，就提著一麻袋現金在這個小區全款買下一套一百五十平米豪宅。
剩下的零碎款項則用於定期給那些冤大頭們陸陸續續發利息。
那些冤大頭雖然歡天喜地地拿了幾個月高額利息。
然而好景不長，趙家生告知眾人投資的公司攜款跑了，聲稱自己同樣是受害人。
此消息一出，被騙的人們憤怒不已，成天圍堵在趙家生老父親的家門口，嚷嚷著要求退錢賠償。
面對這樣的局面，趙家生的老父親想找到兒子兒媳解決此事，這兩個喪盡天良的東西卻玩起了人間蒸發。
老人承受不住巨大的輿論壓力和內心的羞愧，抑鬱糾結之下，一口氣沒上來，兩腿一蹬，撒手人寰。
7
「那些親戚真的沒有覺察他們挪用這筆錢購房嗎？」我滿腹狐疑地向張士禮發問。
「嗐！你還不知道啊！」
張士禮誇張地拍了下大腿，帶著一絲戲謔瞅著我：「你那對『精明』爹媽給你添了個弟弟，你還不曉得吧？」
「這我還真不清楚，也就前兩天才被他們纏上的。」我無可奈何地白了他一眼。
「他們這套房子可是登記在你弟弟趙小強名下，手段夠隱蔽，連他們的親戚都被蒙在鼓裡。」
張士禮呷口茶，若有所思地說：「畢竟都是沾親帶故的，人家總不至於往S裡逼。
「不過這幾天，這房子的事好像已經露餡，不少人找上門來了。」
張士禮朝我擠眉弄眼，給我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
原來趙家生和王清花這兩口子正被債主們步步緊逼，無處藏身，想禍水東引。
與張士禮插科打诨一陣，我得到了需要的信息，驅車返回家中。
回想之前和趙家生達成的口頭協議，我以為暫時穩住了他，便未將此事放在心上，繼續忙乎自己的事，上班賺飯錢。
然而，我還是低估了趙家生和王清花的無恥程度。
正值單位有個非我不可的重要項目，我整裝出發前往鄰市之際，我家鄰居的一通電話打破了寧靜。
「小李，你家是不是來了啥親戚？」電話那頭傳來了鄰居大媽略帶疑惑的聲音。
我心裡納悶，這麼多年來除了和李爺爺相依為命，哪裡還會有什麼親戚？
「家門口的垃圾堆滿樓道也不清理，這大熱天的，弄得蚊蟲滿天飛，臭S了！」大媽忍不住抱怨起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家裡莫非遭賊了不成？
我迅速撥打了物業電話，請他們派人去我家看看到底出了什麼狀況？
物業的回應相當及時，告知我入住的正是我「父母」。
末了，物業人員語帶遲疑地說:「李先生，您一向是有素質的業主，而您的父母……」
果不其然，又是趙家生、王清花這對老滑頭按捺不住，公然違背口頭協議，擅自撬鎖闖入了我家。
樓道裡安裝有監控攝像頭，我要求物業把趙家生撬鎖的視頻片段拷貝給我。
現在急也沒用，隻能等我回去再跟他們好好清算這筆爛賬了。
8
剛踏入小區轉角，熱心腸的鄰居大媽就一把拽住我:「小李啊！你也得說說你爸媽，你看這垃圾堆得跟山似的，門口堵著一群人在那鬧騰，吵得大伙都不得安生。」
當我走到自家門口，眼前的場景令我瞠目結舌：樓道間垃圾堆成山，蚊蠅亂舞，汙漬四溢，幾乎無處下腳。
掏出鑰匙，卻尷尬地發現根本插不進鎖孔——這倆老王八居然連我家的鎖都給換了。
這下子徹底點燃我心中的怒火，狠敲了半天門，裡面才傳來一聲極不耐煩的回應:「敲什麼敲？還讓不讓人睡覺了？催命啊！」
睡眼惺忪的趙家生頂著一頭亂發，打著哈欠拉開門:「我道是誰，喲，兒子回來了。」
他扭頭朝屋裡大聲吆喝一聲，緊接著，王清花披頭散發，睡衣凌亂地從臥室磨蹭出來。
曾經幹淨整潔的客廳如今一片狼藉，外賣盒、快遞袋遍地皆是，活脫脫一個微型垃圾場。
我一邊撥拉開沙發上的雜物，一邊冷眼看著他倆：「二位，敢情把這當成度假村了？來！解釋一下，這回又鬧哪出？」
「兒子，我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隻能投奔你了。」王清花觍著臉湊過來，想要拉我的手。
我憤怒地一把甩開:「你們這也叫投奔？溜門撬鎖的勾當都幹得出來？」
「新苑小區那套豪宅呢？怎麼不去投奔你們寶貝兒子趙小強！」我毫不留情地質問。
「兒子，小聲點。」
王清花偷偷看了眼四周，壓低了嗓音：「小強大學剛畢業，前途無量，以後還得找女朋友成家，我們不能拖他的後腿。」
合著我是個棄兒沒啥前途，就能任由他們禍禍？
「改天我倒是要見識見識這位『大神』弟弟。」
我嗤笑著道：「你們為他置辦了百萬豪宅，結果連自己的養老問題都解決不了！」
話音未落，門外突然傳來一陣粗魯的拍門聲。
在這個城市，我沒有什麼親戚，朋友也多半在外面應酬，又是哪個不速之客來訪？
9
我坐著岿然不動，冷眼旁觀他們的反應。
趙家生和王清花互遞了個尷尬的眼神，然後訕訕對我解釋:「今天我們邀請了幾個親戚過來，想讓你跟他們見見面，熟悉熟悉。」
我不置可否地點點頭，趙家生剛一打開門，呼啦啦一下湧進來七八個人。
「姓趙的，你甭以為躲到這裡就能萬事大吉了！」
「王清花，你之前不是說你兒子會替你還債麼，原來藏在這兒啊！原來你還留了後手啊！」
「哪個是你兒子？錢準備好了嗎？」
這群人七嘴八舌，喧囂嘈雜，完全無視我的存在。
我腦中瞬間閃過張士禮曾提及的那樁事，看來麻煩果真找上門了。
「兒子，這是你大舅，這是二舅媽，這是大姨，這是四叔，還有老鄰居老王……」趙家生一一介紹著。
我靜靜地坐在那裡，看著他們表演。
「這就是樹明吧？都長這麼大了，想當年……」自稱大舅的男人開始敘舊。
滿口胡言亂語，我出生時那個嚇人樣，連我父母都嫌棄，更不用說這個便宜大舅了。
「你這孩子，親戚來了也不起身打個招呼。」趙家生老神在在，擺出一副家長做派。
「他們欠了你們錢？」我剛一開口，這群人恍若鯊魚聞到血腥味。
「呼拉」七八個人瞬間圍攏過來，滿臉期待看著我。
「把事情原委詳細說一下。」說著，我悄悄按下了手機錄音鍵。
他們七嘴八舌說了一通，我遞過去一個記事本:「你們各自把金額登記一下。」
嚯！哗啦啦！
大舅，五萬。
二舅媽，八萬。
大姨，七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