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風如知意

第3章

字數:4183

發佈時間:2025-05-29 16:05:52

  • 20

 


詩會上。


王妃高居首位。


 


我在旁邊,眉目不驚。


 


我相貌有些變化,詩會上,不少人認出我來,竊竊私語,但不敢高聲詢問。


 


因為人人都知道,我是慶王妃的左膀右臂,金陵才女。


 


我視若無睹,低著頭,幫王妃抄錄各人鬥詩的詩句。


 


期間,一道熾熱的視線落在我身上。


 


我抬起眼,遠遠地看見彥清河正看著我。


 

Advertisement


他神色復雜。


 


閃過遲疑和驚喜,最後,竟帶著些近鄉情怯的猶豫。


 


嘴唇動了動,幾欲張口說話,卻又閉上了嘴。


 


綺羅坐在他旁邊,欲言又止。


 


我收回目光。


 


幾輪下來,各有佳作。


 


唯獨綺羅,文墨極差,應付得生硬勉強,飛花令時,隻能拋給彥清河。


 


彥清河臉色陰沉,給她圓了回去,堪堪挽回侯府顏面。


 


詩會結束,眾人漸漸散去。


 


京城永遠不缺闲言碎語。


 


「誰不知道慶王府人才濟濟,永安侯府少夫人是怎麼覺得人家是膿包,居然敢出席請王妃的詩會,真是自取其辱。」


 


「胸無點墨,還不如以前的馬奴之女呢。」


 


有人警覺提醒:「噓,別亂說。人家現在是慶王府的紅人,金陵城出名的才女,所作詩詞,千金難買。」


 


彥清河臉色沉沉,遠遠地將綺羅甩在身後。


 


綺羅一臉委屈,亦步亦趨地追上:「夫君,等等我……」


 


嬌俏的臉上,看不到一絲快樂。


 


明明不大的年紀,臉上卻掛著淡淡的苦意,像蒙著一沉灰。


 


彥清河嫌棄她,沒有才學,丟盡他的臉。


 


一如當年。


 


嫌棄我,馬奴之女,也丟盡他的臉。


 


10


 


「知意。」


 


「真是你。」


 


慶王妃辦詩會不是為了附庸風雅。


 


一次詩會,我已經將如今京城各家學問人品摸了個半透,結識了不少才俊。


 


接下來,我會很忙。


 


登上馬車前,一道熟悉的聲音叫住了我。


 


是彥清河。


 


早上霧氣很重,他停在離我三步之遙的地方,清俊依舊,隻是瘦削了些。


 


我遣開侍女。


 


有些話,是要說清楚的。


 


我站在馬車下,懷裡抱著畫卷,神色淡淡:「不知世子,有何見教?」


 


彥清河定定地看著我,聲音有些顫抖:「我以為你S了。」


 


說這話時,他眼裡好像有些淚光。


 


我是回京才知道,他們都誤會了什麼。


 


我解釋:「我沒有想要S,我隻是想走。」


 


為他輕生,不值得。


 


彥清河沉默了半晌,動了動手指,心腹恭敬上前,給他遞上了一些東西。


 


他像對待什麼珍品似的,一一在我面前展開。


 


絹扇、長笛,玉佩。


 


都被他保存得很好。


 


我記得,那年燈會相遇,匆匆一別,走時,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


 


後來,在詩會相遇。


 


他遙遙看我一眼,提筆在倦扇上題詩一首,技驚四座。


 


他從杏花微雨裡過來,將絹扇送給了我。


 


那時,他舒眉朗目,看著我,點點笑意:「我可知道你是誰了。」


 


那玉佩,是他去江南平亂,分離半年,回來第一時間送給我的。


 


長笛,是他躬身向工匠學習,親手所刻。


 


但這些東西,我走的時候,都留在了喜轎裡。


 


我不要了的。


 


彥清河雙手捧著,眼裡都是希冀。


 


他硬是要把東西塞給我,期望我能收下,原諒他。


 


我低眉,聲音很輕:「我不要了。」


 


彥清河眉目微微下沉,眼裡閃過一抹輕而易察的傷心,他啞道:「我下過聘,你本來是的人……」


 


我輕笑出聲:「聘禮,那一錠銀子麼?」


 


彥清河臉色一僵,一個難堪又可笑的表情凝在臉上。


 


從前,他說我的聘禮要最燦爛的琉璃,開得最豔的花,十裡紅鋪,八抬大轎,讓我做最幸福的新娘。


 


但這些,都許給了另一個人。


 


我早看透了,自始至終,他想娶的,隻是相府千金。


 


無論這個人是誰。


 


我從袖中翻出一錠銀子:「還給你了。」


 


他啞聲問:「為什麼?」


 


他說,現在我是慶王府幕僚,身份不一樣了,他可以向父母求情,許我一個平妻之位。


 


我們,還可以回到從前。


 


他說得急,伸手想抓我的手。


 


我後退一步,他大手落了個空。


 


時過境遷,如今我看他,心如古井,無論是心疼,不甘還是別的。


 


什麼情緒都沒有。


 


我神色平靜,道:「不為什麼。」


 


「因為我不想像綺羅一樣,困在高院裡,揣測夫君喜歡我,還是她,抑或別的什麼人。」


 


「不用擔心你哪天又嫌棄我是馬奴之女。」


 


「然後被人羞辱,我的孩子也是馬奴之後。」


 


彥清河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眼底根根血絲。


 


他踉跄了一下,幾乎站不住。


 


除了他,我還有很多別的東西,值得我去追尋。


 


我繼續說:「世子,我現在是慶王府顧眠雲,以前的徐知意,已經S了。」


 


宴清河深吸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眼睫微顫。


 


「是我不好……」


 


失去了你。


 


天色漸暗,細雨飄下,水珠掛在碎發上,滴滴瑩亮。


 


侍女撐著油紙傘走過來,低聲提醒:「姑娘,時候不早,趙公子等著呢。」


 


我點點頭。


 


抬腳登上馬車。


 


催著馬夫:「走吧。」


 


「等等!」


 


彥清河叫住了我。


 


我沒有下車,而是撩起車簾,垂眉看他。


 


他肩頭已湿了一片,神情肅穆:「我知你不會回頭,但是,知意,我也不想你有事。」


 


他叫我不要涉入黨爭,離開慶王府。


 


慶王多年遠離朝廷,爭不過太子。


 


我波瀾不驚:「如果是這樣,更不必說了。」


 


我在谷底仰望懸崖的時候,是慶王妃拉了我一把。


 


車簾放下,無論是彥清河的忠告,還是雨聲,都被隔絕在外。


 


11


 


我的身世在京城本就不是秘密,但有人借題發揮,在京中傳得沸沸揚揚。甚至以此挑撥慶王和相國府關系。


 


這日,我抱著書卷,從檐下走過,聽到下人躲懶時的闲言碎語。


 


「顧姑娘以前是相國府的千金,後來才知道是假的。」


 


「這事,也不知真假。」


 


「昨天相國大人來,好像就是為了這事。」


 


我停下腳步,通體發寒,心裡好像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


 


哪怕我已跟過去釋懷,卻總有人不想放過我。


 


侍女皺眉:「姑娘?」


 


我將書卷給了侍女,交代她拿去書房放好,然後轉身去了王妃房裡。


 


王妃好像早料到我會來,並不詫異。


 


我雙膝跪下,俯身長拜。


 


「你這是在做什麼?」


 


「奴婢有負王妃提拔,是我騙了王妃,特來請罪。」


 


我不覺得自己有錯,但是人言可畏。京中暗潮洶湧,若有人以此攻訐慶王府,我難辭其咎。


 


說到底,都是因為我出身。


 


如附骨之疽。


 


我額頭貼地,不敢看她。


 


「怯了?」


 


我抬起頭,王妃在書案後端坐,眼光冷冽。


 


眼裡閃著的是野心。


 


王爺王妃都是做大事的人,身邊能人異士,用人唯才。唯一不能有的,就是怯。


 


我眨眨眼,挺直了腰,心裡那股不安漸漸壓了下去。


 


她問:「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我答:「我叫……顧眠雲。」


 


12


 


這場風波很快就平息了下去。


 


慶王親自出面,怒斥了謠言我身世的人。


 


親王一字千金,他說我是顧眠雲,就是顧眠雲。無人再敢拿這個事嚼舌根,因為這無疑是在挑釁慶王。


 


而被斥的人當中,就有徐相國和永安侯。


 


謠言,就是從他們府裡出來的。


 


慶王跟這兩家本就是政敵,如此,更是水火不容。


 


彥清河來找過我幾次。


 


侍女跟我說,他在門口等了許久,隻想見我一面,當面道歉。


 


我坐在窗邊,窗下靜水河深,手中古籍靜靜翻過一頁。


 


我頭也不抬:「不必了。」


 


但彥清河不依不饒,一連三日都等在門口。


 


都沒能見到我。


 


我站在閣樓,昨夜又下了一場雨,水霧彌漫,像隔著一層紗,看什麼都朦朧不清。


 


雨中,綺羅打著傘來門口找過他。


 


兩人牽牽扯扯,我聽不到他們說了什麼,最後隻看到綺羅被傷透了心,掩面而去。


 


「姑娘,要見世子嗎?」


 


書冊又翻一頁。


 


我還是那句:「不見。」


 


我很忙,沒空去想那些愛恨情仇。


 


我的人生,有比那些更重要的東西。


 


年底,王妃在京城開辦學堂,她請得動退隱的大儒,告老還鄉的大將文臣。這些人,有些曾也是賤民出身。


 


書院的柱石上有一首詩:「莫以出身論英雄,千古豪傑盡望塵。」


 


那些因出身被拒於書院外的學子,都有了一個去處。


 


我在書院任女座夫子,還要處理王府文書,忙得不可開交。


 


同年,太子被廢,民聲極高的慶王被冊封太子。


 


直到第二年立春,皇上駕崩,全國缟素。


 


之後,慶王登基,天下易主。


 


13


 


一朝天子一朝臣。


 


慶王登基後的第一件事,便是朝臣的大洗牌,身為新皇政敵的相府和永安侯府赫赫在列。


 


顧相國告老,榮歸故裡,實際與罷官無異。


 


而永安侯被削爵位,全家遠貶安南,那是極遠的南疆邊陲。


 


他們出發端州前,我動身去永安侯府,敲響了大門。


 


下人開了門。


 


彥清河站在門後,眼下青黑,神色憔悴,是一副山河日漸的頹廢。


 


見到我,雙眼一亮:「你來了。」


 


「我找綺羅。」


 


他神色一僵,眼裡閃過一絲失落,卻還是側身讓我進了門。


 


綺羅正在收拾行囊,不知所措。


 


她拿起一次瓷瓶,侍女小心提醒她,路途遙遠,新裝要輕便。


 


她茫然點頭,又放下,然後茫然看著四周。


 


「綺羅。」


 


我輕輕喚她。


 


她緩緩轉頭,怔怔地看著我。


 


多少年了,我們沒有坐下來好好說說話。


 


綺羅屏退了眾人,未語先淚流。


 


她哭著跟我說對不起,有些心裡話,現在不說,以後便沒機會了。


 


「知意,我很後悔。」


 


「我以前做的那些事,我隻是怕……」


 


「娘從小就把我丟在侯府,沒有人愛我,我做了一輩子奴婢,我受夠了。我喜歡世子,我隻是怕你把他搶走……」


 


「我也想像你一樣,這樣,世子的心,就永遠在我這裡了……」


 


她哽咽得厲害,說得斷斷續續。


 


其實我都知道。


 


她嫁入侯府,日子過得並不舒坦。


 


剛開始時,跟彥清河確實有過一段相敬如賓的日子,她學著我的穿衣打扮,舉手投足,學著我早晨時讀書背詩,學我的閨秀風範。


 


但她做了十幾年奴婢,即便樣樣學我,也都是畫虎成犬。


 


她詩畫平平,跟彥清河沒有共同話題,也融不進京城貴圈。


 


漸漸地,彥清河對她也就淡了。


 


她在侯府,隻是一個維系侯府和相府關系的工具,符號。


 


我靜靜聽著。


 


給她遞上一塊方巾。


 


她哭得更兇了。


 


她說,如果當年她們沒有換回來就好了,她不知道自己身世,可以安安分分做一輩子奴婢,不會好高騖遠。


 


綺羅泣不成聲:「小姐,是我錯了。」


 


我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我曾經也恨她的。


 


恨她,為什麼我們情同姐妹,一朝身份調轉,她像變了個人似的,咄咄逼人。


 


她傷過我的心。


 


但是,也被彥清河傷了心。


 


我們半斤八兩。


 


這些都是她心裡話,憋在心裡許久,沒有人可以訴說。


 


我聽了許久,等她哭夠後,我也該走了。


 


走之前,我回頭說:「綺羅,你不用學別人,你就是你。隻有自己的東西,別人才搶不走。」


 


我出了門,綺羅追了出來。


 


淚眼婆娑,嘴唇顫了許久:「知意,那年我以為你S了……我真的好後悔,好難過……」


 


「你還活著,真好……」


 


我看著她,笑了笑:「嗯,我原諒你了。」


 


14


 


安南閉塞,教化落後。


 


文墨再好,在安南也無人問津。


 


在那裡,綺羅不用端她的大小姐做派,她會種桑養蠶,紡紗織布。


 


意外地,她適應得很好。


 


永安候一家,書生百無一用,生活上反而都要仰仗她。


 


她很忙,忙得沒時間去計較夫君到底愛誰更多,也不用去琢磨誰誰誰的心思,更不用去拜訪討好哪個高門宅邸。


 


她在那裡,好像找到了自己的路。


 


我在京城,已經進入內閣,當了朝中的朝廷的文書女官,新皇和皇後的左膀右臂。


 


後來,我收到過綺羅的信。


 


送信的驛馬,從夏至走到隆冬,走了幾個月才送到我手裡。


 


她給我講。


 


安南有水果,香甜軟糯,金燦澄黃,可惜不耐保存,我吃不上。


 


那裡魚類很多,她發明了各種吃法。


 


還有四季如春,花開常在,京城看不到這樣的美景。


 


在哪裡,也沒有人計較她的過去。


 


我把信放好。


 


挺好的。


 


我們一南一北,各有人生。


 


或許過幾年,皇上想起他們,我們還能再聚。


 


(完)


 

暢銷精選

程星程軼
程星程軼 "拍親子綜藝時,我摔傷失憶。 醒來後,護士去通知我的丈夫和兒子。"
哥嫂在颱風天出海捕魚
哥嫂在颱風天出海捕魚 臺風摩羯過境前,我嫂子卻堅持要我哥出海,她說風浪越大魚越貴,
言如玉
言如玉 我陪趙渡在鄉下苦讀三年,他承諾考中 後風光娶我。不想他成為探花郎後,便 寫信棄了我。
婉寧
婉寧 我死後,在奈何橋上遇到了蕭宴。 生前他是王爺,我是王妃。 世人都道他是謙謙君子,我們恩愛夫妻琴瑟和鳴。 我也這麼認為。 直到,親眼見他在奈何橋上苦苦等他心上人十年,我才恍然明白。 生前的情深,不過是他營造的假象。 重生回來,我跪在聖上面前,求了恩典。 隻盼這一生,與他一別兩寬,各自歡喜。
差點被蔬菜汁害死的超熊侄子
差點被蔬菜汁害死的超熊侄子 "侄子一出生就脾氣火爆,哥嫂以為是上火,用蔬菜汁泡奶粉祛火。 被我發現後一手奪下。 「放久了的蔬菜汁有亞硝酸鹽,喝了會死的!」 因為哥嫂的愚昧,侄子的成長道路可謂一波三折,也養成了暴躁易怒的性子。 我心疼他,又是專業兒童行為指導師,便常規勸他,視他若親生。 可十幾年後,侄子得知我要將存款全部取出拿去治病時竟活活將我打死。 拳拳見血,場面慘烈。 他殺紅了眼,咬著牙問:「不是說好的不婚主義,財產全留給我麼?!」 我死後才知道,侄子竟是十分罕見的超雄嵌合體。 "
失憶後,我成了前男友的助理
失憶後,我成了前男友的助理 "失憶後,我成了前男友的助理。 陸時曜是個體貼下屬的老板。 發燒拒絕我關心,醉酒拒絕我送他回家。 我深感自己跟對了人。 直到有一天,陸時曜把我手按在牆上,氣紅了眼:「一直裝不認識有意思嗎?」 我:「什麼?我倆認識過?」"
真小姐和假千金
真小姐和假千金 "留學回家第一天,我被我爸養女當成了小三。 「娛樂圈的髒東西也敢來我家? 「隻要有我在的一天,你就不可能進陸家的大門。」"
我是被趕出門的真少爺
我是被趕出門的真少爺 虐待了我 18 年的女人原來不是我的親媽,我是被她故意報錯回來的孩子。 親生父母帶著那個被抱錯的男孩找到我時,我正提著棍子,在小巷子裏和一群混混抽著煙。 他們愣住了,所有人下意識地護住了身後那個看著文質彬彬的男孩。
設置
  • 主題模式
  • 字體大小
  • 20
  • 字體樣式
  • 雅黑
  • 宋體
  • 楷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