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口紅蓋子扣上,反問她:「媽,你也不化妝,也不浪費,省的錢怎麼沒見你給你兒子換個別墅啊?別是偷偷給哪個老相好花了吧?」
說完我非常有針對性地看了我公公一眼。
家裡又亂成一團。
最終林寒沒叫我一起走親戚。
我覺得是他不敢。
畢竟我現在的精神狀態可不穩定。
我正好清靜清靜,嗑著瓜子看著電視。
大概下午兩點,傳來了一陣開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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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是一個帶著孩子的中年婦女,嘴角和眼睛帶著傷,青青紫紫的。
我們迎面碰上,都愣了一下。
還是對方先搭話:「你……你是小寒的媳婦吧?我……我是你大姐。」
她看起來有些緊張,說完這句話垂下頭,又忍不住瞄了我好幾眼。
跟她一起來的小女孩年紀跟糖糖差不多,害怕地躲在她身後。
「我知道我不應該回來,但我真的不知道去哪,能不能通融一下,我……」
她不停地搓著手指,聲音越來越小,完全不敢跟我對視。
「進來吧。」
她猛地抬頭,眼中盡是不可思議。
我知道林寒有個姐姐,應該就是這位了。
我招呼著她坐下,又拿了水果零食,讓她跟我一起看電視。
她一直不停地道謝,拘謹得像是去了陌生人家裡。
看她這一身傷,我移開了視線。
她不說,我也不問。
盡好本分,莫管闲事。
簡單的幾句闲聊,我才知道,這裡重男輕女有多嚴重。
不止女人不能坐在桌邊吃飯。
出嫁的女兒過年更是不許回娘家。
理由是會給家裡帶來霉運。
真特麼可笑。
無非是男性禁錮女性思想和身體的低劣手段罷了。
8
「誰讓你回來的?明年你弟弟就要評職稱了,要是被你耽誤了怎麼辦?」
婆婆一進門就怒了,公公雖然沒說話,卻也皺起了眉頭。
婆婆拿起門邊的掃帚追著大姐打:「看我不打S你個S丫頭,大年初一就回來觸霉頭,我怎麼生了你這麼自私的女兒。」
大姐本就有傷又顧忌著女兒,身體不靈活,挨了好幾下。
「媽,你就讓我住一晚吧,我明天……明天就走還不行嗎?」
「一晚也不行,現在就給我滾!都是別人家的人了,還回來給我們添堵,你心思怎麼那麼毒啊你!」
大姐怔住了,抿著唇將要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她的眼眶紅了。
眼看著她帶著女兒轉身,我實在看不下去了。
「大姐,今晚你們跟我睡吧。」
話一出口,婆婆就把矛頭對準了我。
「誰準許你留下她的?明年走一年霉運,你就不怕影響小寒?讓別人知道了,都得在背後指指點點,說我不會教女兒。」
「女兒?你還知道她是你女兒?你一進門就是一頓罵,你看不見她身上有傷嗎?自己的女兒帶著一身傷回來,你不聞不問裝看不見。」
我扯著婆婆來到門口:「你自己看看,外面天都黑了,你這時候撵她走,你讓她去哪?她可是你的親生女兒啊,還帶著你的親外孫女,你就一點不擔心?還說她惡毒,我看最惡毒的就是你。」
「與其擔心你兒子霉運纏身,還不如來討好我。我爸雖然不能決定他升官發財,但是找個錯處將他一撸到底還是很容易的。」
婆婆是潑婦不假,可她畢竟上了年紀,嘴皮子沒我利索,我說三句她回不上一句。
眼看著說不過我,直接抡起了掃帚對著我打。
大姐突然擋在我身前,替我挨了一下。
「媽,這件事跟弟妹沒關系,是我自作主張回來的,你別打了,我這就走。」
婆婆一腳踹開她,繼續追著我打。
那我能讓嗎,我親媽都沒這麼打過我。
我年輕力壯的,一個老太太我還能打不過了?
看準掃帚抽過來的方向,我快速抓住握柄,一個用力,掃帚就被我奪過來。
「老太婆,你挺狂啊?這個家是不是沒有你怕的人了?
「女兒嫁出去了就沒有自己的家了?那你媽也挺慘啊,生了你這個白眼狼。養你還不如養個狗陪著,最起碼還能看家護院搖尾巴,你除了會撒潑哪點像個人?」
我掂了掂手上的掃帚,趁她不備就是一掃帚。
「啊!」
婆婆吃痛慘叫一聲。
她在前面跑,我就在後面追,我腿腳比她還利索,力氣也比她大。
屋裡就這麼大地方,她還能跑哪去。
挨了我四五下,林寒終於站出來了。
「琪琪,別打了,那是我媽!」
「打的就是你媽!」
我趁著這個空當喘口氣,又撸撸袖子。
「你媽打我的時候你在哪?像個木頭樁子似的戳在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植物人呢。
「你媽挨打的時候你站出來了,咋滴?蘇醒了還是復活了?」
我將摔在地上好半天沒起來的大姐扶起來,繼續懟他。
「她是從小照顧你的親姐,她被你媽為難的時候,你但凡站出來說句公道話,我都敬你是條漢子。可你呢?隻想著自己的利益,誰維護你的利益你就護著誰。你這種人要是生在戰爭年代,早讓槍子兒崩了幾十回了。」
林寒被我說得臉色通紅,面子有些掛不住了,轉而伸手搶我的掃帚。
我光顧著輸出,一時不察還真被他給搶去了。
「琪琪,別鬧了,一個地方有一個地方的習俗。趁著還不算太晚,讓我姐趕緊走吧,一會更不好走了。」
我突然不知道說什麼了,隻是心裡空落落的。
眼前這個人明明是我朝夕相處了近十年的老公,這一刻卻感覺不認識了。
「弟妹,都是我不好,你們別為了我吵,我這就帶孩子走。」
大姐眼睛紅紅的,臉上都是悔意。
「我說了,今晚跟我睡。」
大姐連忙拒絕:「這怎麼能行呢,確實是我不該回來,不能再連累你了。」
我拉住了她的手,盯著她的眼睛問她:「那你的女兒呢?你自己不怕委屈,就忍心讓這麼小的孩子跟你走夜路嗎?真出了什麼事,你能原諒你自己嗎?」
眼眶紅了一晚上的大姐,終是沒忍住掉了淚。
連哭都是默默的。
我堅定地回握住她的手:「不近人情泯滅人性的,不是習俗,是糟粕。」
9
大姐成功地留下了。
但過程並不順利。
林寒搶了我的掃帚不讓我和大姐「胡鬧」。
無奈之下,我取來了院中的鐵锹。
一鐵锹拍在了林寒的大腿上。
都老實了。
10
大年初二,家裡但凡有 60 歲以上老太太的,都知道了我大姐回娘家的事。
「老林家那大閨女讓女婿打回娘家了。」
「我聽說了,說是因為一直生不出兒子,他家那男的在外邊又找了一個,過年領回家了,這才鬧起來。」
「不止呢,聽說外邊那個上來就生了個帶把的,這才給她們母女趕回來。」
「這往後的日子可難了,不會生兒子哪個男的能要啊,一個人帶個女兒,老了都沒人盡孝,可憐吶。」
「誰說不是呢。」
流言越傳越快,越傳越離譜。
我婆婆沒出家門都聽到好幾個版本了。
大姐更是羞得抬不起頭。
這種事不好勸,隻能當事人想開。
好在兩個女娃娃年齡相仿,很快就玩到一起去了。
我就陪大姐坐著,當個傾聽者。
「也不怕你笑話,我有病,懷孕很難,這個孩子是我 35 歲時好不容易懷上的。生出來是個女孩,婆家就再沒給過我好臉色。
「光是治病就花了好幾萬。他們家逼著我繼續生,可我快 40 歲了,真的生不出來。」
大姐說到這,一臉愁容。
我問她:「那你還打算回去嗎?」
大姐搖搖頭,說她也不知道。
我也沒再繼續這個話題,雖然我的婆家也看不上我,但我還有依靠有退路。
我本身也不覺得生不出兒子是什麼大事。
大姐沒有,所以隻能她自己想清楚才行。
我嘆了口氣,愈發覺得這個地方無趣又窒息。
對女性的霸凌幾乎無處不在,而霸凌者往往是那些自以為「成功」了的女性。
男性躲在陰暗的角落裡,充當著規則的制定者。
他們用這些規則奴役女性去霸凌自己的同胞。
比如我的公公,他從不多說話,但他沉下臉或是皺皺眉,就有我婆婆為他衝鋒陷陣。
他們是既得利益者,卻不背一絲罵名。
令人惋惜的是,無論是霸凌者還是被霸凌者,已經沒有了自己的意識。
或者在日復一日的洗腦下,失去了擁有意識的勇氣。
11
託我的福,大姐可以坐在桌邊吃飯了。
可她卻很不習慣,還要時不時接受自己母親的眼刀。
我不理會飯桌上的暗濤洶湧,自顧自地吃大蝦。
婆婆盯了我好久,張了幾次嘴,欲言又止地。
「媽,你到底有啥事,你直說,弄出這副受氣的樣子給誰看?」
「那我就直說了,大蝦我 35 一斤買的,多貴啊。專家都說了,蝦的營養都在蝦頭裡,蝦皮也能補鈣,你都扔了太浪費。」
我松了口氣:「我以為什麼事呢,就這啊,媽你早說啊。」
我拿個小碟,把蝦頭和蝦皮都收進碗裡,一股腦倒婆婆碗裡。
「這麼有營養的東西,媽你多吃點。年紀大了是得好好補補,小心缺鈣。」
隨後,我不顧婆婆鐵青的臉色繼續輸出。
「媽你看看,還是我孝順吧。你兒子寧可把蝦頭蝦皮吐桌子上都不給你吃,你可得好好說說他,這麼有營養的東西不能浪費。」
她兒子隻吃蝦肉就行,我吐皮就是浪費。
這麼明顯地區別對待,這次我不吱聲,下次就得變本加厲。
婆婆在我這生了一肚子氣,看悶不吭聲的大姐更不順眼。
「趕緊吃,吃完了就回你自己家去。生不出來兒子還敢耍脾氣,小心人家真不要你了,到時候你哭的地方都沒有。」
婆婆這張嘴啊,就好比刀片掉進了糞坑。
又臭又扎人。
難得大姐沒有立刻答應:「媽,那種日子太苦了,一點盼頭都沒有。你讓我好好想想,我不會住太久的,至少……至少等我臉上的傷好點。」
這番話像是戳到了婆婆的肺管子,嗓門都高了八度。
「苦?誰的日子不苦啊,我當初生下你日子多難過啊,我遭了多大罪才熬到現在,你這才哪到哪就開始喊苦。年輕就是要多吃苦,以後才能享福。老天爺啊,我怎麼生了個貪圖享樂的女兒啊,真是給我丟臉。」
大姐嘴笨,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
她不知道,我知道啊。
我學著婆婆的樣子拍著大腿,用她的語氣也向老天爺許願。
「老天爺啊,你可聽到了,我婆婆劉淑芬說了,人一定要多吃苦。你可一定要保佑她這輩子、下輩子、下下輩子、投胎轉世的每一輩子都吃苦,多吃苦,吃大苦。」
說到這,我突然想起來了雍和宮許願「已讀亂回,主打調劑」的梗。
於是,快速打開手機相冊,找出了我婆婆的身份證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