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是周家老爺的五姨太,可太太卻把我當親閨女似的金尊玉貴養了十年。
直到我長到十七歲,如父如兄的周老爺給我下藥強暴了我。
我掙扎反抗,卻被他連續扇了幾個巴掌。
「臭婊子,別忘了你被買來就是當妾的。現在勾引老子,可算是讓你得償所願了。」
我無力反抗,隻能受著。
我隻是擔心,太太知道後,會不會傷心。
我想跟太太說,我沒有主動勾引老爺。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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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我被老爺強暴之後,太太顫顫巍巍地跑了過來。
她纏了足,一雙三寸金蓮有點像羊蹄,根本無力支撐她的身子。
「太太的腳雖然小,可纏了足脫了鞋襪實在醜陋讓人作嘔。」
「你雖然腳完整,卻是個大腳。嘖,這天下竟然沒有能讓我周某人滿意的女子了嗎?」
聞言,太太的身子晃了晃,對著我和老爺伸出手來指了半天,最終整個人往後仰過去。
「枕玉,枕玉。」老爺扶住即將暈過去的太太,還不忘衝我臉上吐了一口唾沫。
「都是這賤婢趁我酒醉勾引,你可千萬別生氣啊。」
說罷,便有小廝將我壓了下去,關在了黑漆漆的柴房。
臨走前,我看到太太的眼睛閉上了。
有生氣,怨恨,失望。
也是,被視如親生女兒的人勾引了丈夫,能不生氣失望嗎?
「真是不要臉,太太待她那麼好,狼心狗肺。」
「少說幾句吧,人家當初被買來,不就是要做妾的麼?隻不過太太心善不舍得折騰小姑娘。」
「照你這麼說,她還對太太心存怨恨了不成?」
諸如此類的話,我被關在暗無天日的柴房裡不知道聽了多久。
一記光亮照入,我的眼睛不由得流淚。
大戶人家蓄意勾引主君的奴婢,到了該被沉塘的時候了。
太太就站在光裡,瘦弱的身子卻對我張開了懷抱。
「好孩子,是我沒有護住你。」
冬日裡,我們兩個的淚流在一起,暖融融的。
2
我七歲那年,家中突遭變故,父母被冤枉判了斬首。
我哭著給他們縫好了頭和身子,便咬咬牙往自己頭上插了根草賣身。
那時我便遇到了太太。
「做丫鬟一兩,做妾能有三兩,你選什麼?」
給父母入殓需要二兩,所以我想都沒想就選了當妾。
「傻丫頭,你知道當妾是什麼意思嗎?」
爹娘一生恩愛,我那時當然是不知道什麼意思的。
「當妾要纏足,你可願意?」
看著太太那一雙金蓮小腳,我覺得有點恐怖。
但我還是對著太太磕頭,「太太的腳,真好看,我願意纏足的。」
陽光在太太身後照射出來,我已經忘了太太那時的表情。
總歸她嘆息了一口,對我伸出了手,將我帶回了家。
當晚,她便拿出長長的裹腳布,黑著臉讓我纏足。
我的腳底被嬤嬤強行掰著,我當即便哭出了聲。
「娘,太疼了,我不纏。」
分明是情急之中的胡言亂語,卻被太太放在了心上。
「從今往後,她就是我的養女了,你們一定要好好敬重她。」
太太和藹地往我的腳上塗了活絡油,動作輕柔,和記憶中的娘親別無二致。
「你叫什麼?」
窮苦人家,是沒有名字的。
「四丫。」
太太沉默半晌,「就叫流光吧。」
我不大明白。
直到後來太太病重,才拉著我的手,說了其中的含義。
3
彼時太太不過三十,正是容色端莊秀麗的時候。
老爺本也不寵幸那幾房姨太太,自然也不會在意我這個「五姨太」是否侍寢。
「既然枕玉喜歡,就當作咱們的女兒養著便是。」
太太靠在老爺懷裡,語氣寂寥,「咱們的女兒若是長到這麼大,也該和她一個年紀。」
其實老爺沒有太太那麼喜歡我,但他為了太太高興,還是帶著我在全府下人面前走了一圈。
我在官府文書上是周家的小娘,實際上他們都叫我一聲「小姐」。
太太便真的如一位慈母般。
她帶著我識字讀書,可惜我笨笨的總是學不會。
她也不惱,隻求我識得最基本的一些字眼。
尋常人家的女兒,所學的無非是管家理事,針織女紅。
我女紅勉強還好,管家理事實在是不行。
小門小戶出身的人,天然在丫鬟婆子面前自卑一些。
「一個小門子出身,妾不妾養女不養女的,什麼玩意兒?」
「瞧她窮酸樣子,便是做個燒火丫頭都是抬舉。」
一向溫和的太太發了好大的火,她拉著我的手親自在那些丫鬟婆子面前訓話。
偏偏有個老婆子仗著自己是周家多年的老人,還跟太太爭論起來。
「太太這樣做,太沒有體面了。您是大戶人家的當家主母,怎麼能隨隨便便和什麼阿貓阿狗混在一起?」
太太一個巴掌便扇了過去。
那婆子被扇倒在地,滿是不解,「太太,您怎麼能……」
當年太太進府,她還曾拿戒尺教育過太太。
她此刻便又要故技重施。
大戶人家老一輩的丫鬟,新一輩的主人家自然要給面子。
那時候我才發現,太太居然是會拳腳功夫的。
她一個飛身,兩條腿飛速掃過,身上的裙子像是一朵花般於空中綻放開。
等太太落地,她身上的釵環竟然一點沒掉。
一個小腳女人,能有這樣的身手,簡直是神了。
我痴痴地望著太太,「太太,您教我練武吧。」
4
太太常說,女子該以柔順為上。
可太太分明不柔順。
她是鏢師的女兒,有著頂好的武功,自由爛漫的性子。
「我小的時候,就想當個女將軍來著。」
「可是……」太太的眼睛總是湿潤的。
可是後來鏢師為了攀附權貴,將太太纏足,生生纏成了半個殘廢。
偏太太性子倔強,忍著腳傷依舊沒放棄練武。
再後來,她嫁給了縣太爺,身為官太太,自然是不能再舞刀弄槍了。
「你說,為何想要練武?」
或許是太太練武的模樣很好看。
也或許,是為了能保護好自己想要保護的人。
就好像小時候,爹娘隻是個做羽毛風箏的手藝人,分明不願意摻和到京城那些大官的風波裡,可他們沒得選擇。
羽毛的風箏飛到宮中,卻被人指摘成是謀反之意。
若我那時有武功,或許在抄家滅族之時,尚且能有一線生機。
「扎個馬步給我看看。」太太不知道從何處變出了一把戒尺,便開始在我身上比劃。
「既然你選了練武,就別怪我嚴苛。」
太太渾像是變了一個人,溫柔慈愛的臉龐上綻放出鋼鐵鑄就的花朵,又美又狠。
冬去春來,幾年間,縱使我日夜勤學苦練,也隻學了太太身上的一點皮毛。
「太太,您會不會嫌棄我愚笨啊?」
太太嘴上冷冷的,卻輕輕地將我的雙手揣到她自己的懷裡。
「若老娘的本事這麼輕易就讓你都學全乎了,那才不正常。」
一股穿堂風吹過,風沙迷住了我的眼睛。
再一睜眼,已有個白淨俊俏的少年出現在我面前。
劍眉星目,卻平白多了幾分戾氣。
「你就是那個蠱惑了我娘偷學了蘇家武功絕學的……五媽?」
太太驟然色變,「這些年在外遊學,越發混蛋刻薄。」
「什麼五媽不五媽,快叫三妹,我才認得的義女。」
5
太太早先生了五個少爺,隻有五少爺活了下來。
偏五少爺天性灑脫自在,從十歲起便外出遊歷。
「三年了,愣是一次家都沒回。」太太痛罵少爺,卻忍不住流淚。
少爺卻笑嘻嘻地為太太抹去眼淚,「娘,您瞧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那樣和樂溫柔的少爺,轉頭卻對我黑臉。
「娘真是偏心,我求了那麼久,娘也不把武功傳給我。」
說罷少年便施展起拳腳,朝我揍過來,說要「比試」。
我驚恐地大叫,手腳卻沒停。
少爺被我打趴下了,不滿地撅撅嘴。
太太笑著給我擦汗,又對少爺道:「你這些水平,能讓流光教你都不錯了。」
6
少爺怒氣衝衝地闖進來,走路依舊是帶風的模樣。
十八歲的少年,早已練成了渾身肌肉的武者。
他捏起我手腕的時候,很疼。
「為什麼?!」
我從未見他說話那麼大聲過。
「我阿娘對你哪點不好?你……」他高高舉起拳頭,最終卻隻是捶了捶他自己的胸口,然後嚎啕大哭。
「就晚了一天,晚了一天。」
「但凡早一些,我就能……就能……」
就能娶我了。
彼時,少爺又一次外出遊學。
玉蘭樹下,長身玉立,挺拔如松。
他親手折下一枝玉蘭,「師傅,明年花開的時候,我就回來娶你。」
晚了一天,便是晚了一輩子。
「流光妹妹,我知道一定是我爹那個老色鬼逼迫你的。我們走,現在就走,走到一個沒人知道我們的地方去。」
「太太怎麼辦?」
隻一句,我們便都陷入沉默。
我們都得為了太太守著。
可太太,還是沒了。
7
太太S在那年仲夏。
其實她已經撐了很久很久,為我。
府裡的人都當我是背主忘恩的賤奴,是太太,親手把我從柴房裡救了出來。
是太太,親自當著滿府下人的面交給了我掌家中饋。
她強撐著病體,教我管家理事之道。
「從前不願意學,我便也不教。」
「可如今,終究是不同的。」
「試著學學吧,很簡單的。」
太太說一句咳一句,末了那帕子上還浸潤了鮮血。
她還故意將帕子藏起,裝作無事發生。
在我終於整理清楚了周府歷年賬簿並將府裡下人管教得服服帖帖之後,太太便倒在床上徹底起不來了。
「流光,對不住,沒有保護好你。」
「都怪我,當初我是真的想要你當小妾。可你……可你和我的女兒那樣像。」
「你本來……該和崇兒那小子白頭到老的!我走以後,你一定要保護好自己。」
太太強撐下來,想要為我抹眼淚,可惜抹不到。
「真是傻丫頭,本來想給你抹最後一次眼淚的。」
太太用盡身上最後一點力氣呢喃著,「周秉仁,你害了我一生,又害了小光一生,你不會有好報的。」
她的眼睛睜得老大,憤恨而不甘。
我其實很想跟太太說對不起。
當年我剛入府,半夜偷聽了太太伺候老爺,知道了太太買妾室來是為了分擔火力。
那樣恐怖,那樣慘烈,我怕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