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見到張絮的時候,是在朋友的婚禮上。
她仍舊對我沒有一個好臉色,字裡行間都是厭惡。
我強忍著心中的酸澀,隻是在角落注視著張絮的背影。
直到婚禮結束,張絮不見蹤影,我才終於慌亂起來。
最終,我在離現場不遠的角落中找到了她。
她蹲在地上,將自己蜷縮在一起,紅著臉,也紅著眼。
我走上前,將外套蓋在了她的身上。
「張絮,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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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家,餘陳安,你也不要我了,對嗎?」
「為什麼,我這麼信任你,你卻勾引我的男朋友!餘陳安,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張絮的拳頭打在我的身上,最終醉倒在我的懷中。
我伸手,撩開了她額前的劉海,輕輕吻在了她的眉間。
「你是笨蛋嗎?」
「明明這麼多年,我隻愛著你一個人……」
?
1
程十鳶與林聽晚的婚禮定在了愛爾蘭。
解決了林聽晚新書出版的事情後,我便急忙趕往機場。
路上,接到了林聽晚打來的電話。
「餘姐,機票我們已經幫你買好了,還要麻煩你來給我們做伴娘。」
手機那頭的林聽晚聲音溫柔,帶著笑意。
我猜,程十鳶大概就在她的身邊。
也隻有跟在程十鳶的身邊,林聽晚才會露出這樣的語氣來。
她們交往的這一年時間裡,林聽晚的變化我看在眼中。
如今,她們能夠修成正果,我也是打心底裡覺得歡喜。
「有什麼麻煩的,是我應該謝謝你邀請我才對。」
林聽晚頓了頓,接著道:
「阿鳶的朋友和你是一班飛機,等落地了,我們來接你們。」
我沒有將林聽晚的話放在心上,腦海中還是她新書封面的事宜。
所以,當我抬頭看到坐在邊上的張絮時,下意識愣在了原地。
張絮顯然也是剛剛結束工作趕來,那張素面朝天的臉還顯得有些憔悴。
她手中拎著電腦,眉頭緊鎖著,與我對上視線後,更是絲毫不掩飾眼中的不耐。
「怎麼是你,真是晦氣。」
「早知道這樣我還不如自己買票呢。」
我的心髒處傳來隱秘的疼痛,立刻低頭掩飾流露在臉上的神情。
借著看向窗外的動作,我幾乎貪婪地注視著窗戶上張絮的倒影。
說出口的話,卻與腦中所想的截然不符。
「說得好像我願意遇到你一樣。」
張絮還想說些什麼,可此時空姐已經走了出來,飛機馬上就要起飛,張絮心中對我有再大的不滿,也隻能坐在了我的身邊。
她冷哼了一聲,竭盡可能地遠離我的身體。
我的鼻尖傳來張絮身上淡淡的櫻花香味。
我知道,那是她沐浴露的味道。
從高中開始,張絮就偏愛一切櫻花味道的洗漱用品。
我曾開玩笑地說,她是個成了精的櫻花樹,張絮卻說,等以後長大了,要和我一起去日本旅遊。
「等那個時候,你也要用我的沐浴露,和我一起做成精的櫻花樹。」
後來,我們真的長大了,各自都有能力實現當初的夢想。
但我和張絮,卻不再是我們了。
飛機在一陣抖動後順利起飛,我戴上耳機,餘光卻看見身旁的張絮身體僵硬,雙手SS抓著邊上的扶手。
張絮恐高,讀大學的時候去上海玩,她連東方明珠塔都不敢上去。
從前這個時候,我總會往她的手心裡塞一個捏捏。
這樣她就不會因為害怕,而導致長指甲傷害自己。
我猶豫了片刻,打開了自己的包。
因過大的動作,包裡隨身攜帶的捏捏掉落在了地上。
可我恍若未覺,拿了東西後,便將包合上,偏過頭閉上了眼睛。
不知過了多久,等我再微微睜開眼時,張絮的手中已經握著那個掉落的捏捏了。
我終於松了口氣。
這些日子忙於工作,竟真的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等我再醒來的時候,卻感覺肩膀上有些沉重,偏過頭,才見張絮的腦袋靠在我的肩膀上,呼吸平穩。
她似乎睡得並不安穩,眉毛中間都有了些皺紋,睫毛顫抖著,臉上的那些小雀斑顯得格外可愛。
我緩慢坐直了身體,能夠讓她睡得更加舒服。
她的長發落在我的脖頸處,有些發痒。
我伸手,輕輕捻起她的發尾,和自己的頭發打成了一條三股辮。
很松,一扯便沒了。
可這樣,大約也算是所謂的,結發為妻……
?
2
我和張絮相識至今,已經快要二十年。
三年時間裡,我將她看作自己最好的朋友。
往後十餘年,我將她看作自己此生摯愛。
張絮從不知道我愛她,她這輩子都不會知道。
我們本該是一輩子的好朋友,如果不是因為那個男人。
我盯著張絮的臉出神,腦海中浮現的,卻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場景。
那個時候,高中剛剛開學沒多久。
我是農村孩子,家中貧困,父母重男輕女已是常態,我連個像樣的衛生巾都沒有。
所以當校褲被鮮血染紅,班中男生哄笑一片的時候。
我除了窘迫之外,更多的是責怪自己。
責怪自己為什麼非要在這個時候來月經。
責怪自己為什麼沒有準備好一切。
責怪自己為什麼這麼丟臉。
責怪自己,為什麼是個女孩。
那個時候的學生時代,遠沒有現在開放,女生來月經是一件難以啟齒的事情。
女同學們漲紅了臉,面對我的求助齊齊搖頭。
張絮就是這個時候站出來的。
她毫不猶豫地將衛生巾遞給我,用校服纏繞在我的腰間。
然後站在我的身前,對著所有嘲笑我的人破口大罵。
「你們笑什麼笑?!你們媽媽不來月經嗎!不來月經哪來的你們!」
「自己就是女人生的,還來嘲笑別的女生,我呸!」
其實我已經不太記得她那個時候的神情了。
隻記得張絮腦後的那根麻花辮,晃啊晃啊。
晃進了我的人生中,也晃進了我的心裡。
自那天之後,我和張絮成了很好的朋友。
她有一個和我截然不同的家。
父母恩愛,家庭優越,所有人的愛都傾注在張絮一個人的身上。
她是在他們的期待中長大的。
直到很多年後,我上了大學,第一次接觸了網絡。
才終於明白,原來我心中對張絮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並不是友情。
而是愛情。
直到飛機即將落地的聲音響起,我才恍然從自己的思緒中驚醒。
原來我竟看著張絮出神了這麼久。
張絮的眉頭輕皺,我急忙閉上眼將腦袋靠向一邊,裝作自己還沒有醒來的模樣。
直到感覺自己肩膀一輕,我的心中閃過一絲失落。
要是從前就好了。
要是從前,我還能借著是她朋友的身份,多與她說說話。
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覺握成了拳頭。
我裝作剛剛睡醒的模樣,餘光卻頻頻看向身旁的張絮。
她的臉有些發紅,大約是空調太熱的緣故,身體卻坐得筆直,也許,是為了盡快從我的身邊離開。
我跟著張絮下了飛機,遠遠走在她的身後,就像從不相識的陌生人一般。
直到看見不遠處的林聽晚與程十鳶朝著我們招手。
我才終於找到借口,快步走到了張絮的身邊。
被她靠過的肩膀,輕輕擦過張絮的肩頭。
「餘姐、張姐,你們總算到了,我和晚晚等了好久了。」
程十鳶還是和之前一樣開朗,笑著抱了抱張絮。
我很少嫉妒一個人。
但現在是真的很嫉妒她。
但好在,程十鳶抱了張絮後,下一個就抱了我。
這樣……算不算間接擁抱呢?
「餘姐,明天你和張姐是伴娘,衣服已經準備好了,等到了酒店你們試一試。」
程十鳶的話音剛落,我和張絮便同時瞪大了眼睛。
張絮伸手指著我,驚訝道:
「我和她都是伴娘?!」
「程十鳶,你故意整我呢?!」
我深深看了眼林聽晚,伸手在她疑惑的目光中拍了拍她的肩膀。
這些年,我果然沒有白疼她。
太好了。
可以和穿著「婚紗」的張絮一起走進教堂。
可以假裝,我們已經結過婚了。
?
3
不管張絮多不願意,她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
畢竟程十鳶是她手底下成績最優秀的演員,也是她很好的朋友。
程十鳶和林聽晚的婚禮,並未邀請多少人。
隻有雙方的家長,還有幾個交好的朋友。
婚禮當天,我跟著林聽晚早早就到了教堂。
身上的白色修身禮服,讓我有些不太習慣,一直忍不住拉扯著裙擺。
林聽晚注意到我的動作後,笑道:
「餘姐,隻是伴娘服你就不習慣了,要是結婚的時候怎麼辦?」
林聽晚不知道。
我大約是一輩子都不會結婚的。
「晚晚!」
教堂門口傳來陌生女人的聲音,我抬頭看去,便見到了一張與程十鳶有著五分相像的臉。
而林聽晚的話,也確認了我的猜測。
「是阿鳶的父母,我先過去一下。」
我看著林聽晚的背影。
她與程十鳶的父母輕輕擁抱,程十鳶的母親拉著她的手,臉上滿是笑容。
那雙眼睛裡,帶著我此生都不敢奢望的柔和的母愛。
這一刻,我明白了程十鳶身上的朝氣蓬勃究竟來自哪裡。
也明白了,這一條本該無比曲折的路,為何她們走得如此順利。
「伯母,這是我的編輯,也是今天的伴娘。」
林聽晚牽著程十鳶母親的手走到了我的面前,喚回了我遊離的思緒。
我笑著與她握手。
「伯母。」
「餘小姐生得真好看,我還以為是阿鳶的同事呢。」
我知道程伯母不過是在寒暄。
非要論相貌,我最多也隻能算是個清秀,但也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如今遭受了這麼多年工作的挫折,隻怕是連清秀都沒有了。
說起好看……
「爸媽,你們怎麼來了也不給我打電話啊!」
我抬頭,看向程十鳶走來的方向。
她穿著精致的婚紗,可我卻一眼看到了她身後的張絮。
大波浪的長發盤成丸子頭,露出了她修長的脖頸。
稍有些斜方肌的肩膀,並未成為她的減分點,反倒自帶溫潤的韻味。
那化著精致妝容的臉,更是如同月亮般,散發著柔和的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