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識我的父親?」我驚訝。
「明見萬裡的太子太傅怎會不識。」
「有次他進宮給二哥授課,帶上了你,你在御花園裡看金魚,我和你說話,你冷冷的不理我。」
原來,我們很早之前見過,而他一早就認出了我。
幾日後,朱景辰從北狄人手中救出了父親。
他準許父親帶著母親一起來看我。
昭陽宮內,母親做了我愛吃的家常菜。
一家三口,溫馨團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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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她勸我:「陛下待我們不錯,不可再任性了。」
父親背著雙手看向窗外不語。
臨走時,他突然說:「為父定會為你爭取一席之地,不再讓你委屈。」
那天後,我心裡總是隱隱的擔憂。
如今朝堂形勢不明,兵權牢牢把握在陸勇手裡。
不知父親在作何打算。
14
月餘後,父親被任命為欽天監監正。
觀測星象,以正國運。
我的昭陽宮也熱鬧起來。
朱景辰總是送一些稀世珍寶過來,又時常在昭陽宮流連忘返,惹得陸雁醋意大發。
她去太後宮裡告狀,說我以色侍人。
可太後卻誇我懷珠韫玉,才貌雙全。
我知道這一切不過是帝王心術罷了。
陸勇功高蓋主,朱景辰急於收回兵權。
隻是我沒有想到,父親成了這場棋局裡的棄子。
他以星象有變、明月被遮為由把矛頭指向陸勇。
誰知朝中關系盤根錯節,竟被陸勇黨羽汙蔑,下了牢獄。
朱景辰無力保他。
我求他讓我去看看父親。
他默許我著男子裝扮過去。
可我剛走進昏暗陰冷的地牢,就傳來了父親自盡的消息。
父親沒了。
一瞬間,隻覺天旋地轉。
身體止不住地顫抖,每一次呼吸都猶如利劍扎心。
15
朱景辰來看我時,我正坐在廊下看雲。
小時候父親曾教我坐看雲起時。
他走過來,蹲在我身邊,聲音低啞:「師師,對不起,是我沒保住他。」
我的眼神空洞,像是行屍走肉。
「父親不過是枚棋子,怎敢勞您致歉。」
「你別這樣。」他語氣帶著無奈。
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緒,像瘋了一樣咒罵他。
朱景辰默默地受著,不再言語。
可能是愧疚吧,朱景辰對我越發地好。
無論我提什麼要求,他都盡力滿足。
除了不放我離開。
我讓他吃他最怕的辣椒,他皺眉吃下。
我讓他爬到樹上捉鳥,他不顧形象的照做。
我讓他去池塘裡摘蓮花,他滿身泥濘的回來。
我樂此不疲的折磨他。
直到圍獵時,讓他親自去狩獵最兇猛的老虎。
我說我要用虎皮做新衣。
本以為他會畏懼,誰知他竟真的去了。
一天後,他滿身是傷的帶著虎皮回來。
我當著他的面,燒毀了虎皮。
「師師,到底還要怎麼樣?」
「不怎樣,放我走。」
他又沉默了。
景祚四年,春暖花開。
宮裡舉辦百花盛宴。
賞花間,我和陸雁同時看中了一盆粉色杜鵑。
我指著杜鵑,衝朱景辰笑。
他怔愣的看著我:「師師,你多久沒笑了。」
說完,差人把花拿給了我。
陸雁氣的咬牙切齒。
我看著她的眼睛,把花一朵朵摘下,遞給朱景辰一朵:「陛下幫我簪花。」
朱景辰溫柔地把花插入我的發髻,在我耳邊輕聲說:「我知道你是拿我氣她。」
陸雁坐在對面看著我,眼裡閃過嫉妒、仇恨,十分滑稽。
宴會結束,眾人紛紛離開。
我找準了時機,抱著陸雁一起跳入湖中。
她拼命掙扎。
春寒陡峭,湖水冰冷刺骨。
我用身體SS地鉗住她,想要與她一起沉入湖底。
可我還是失敗了。
我們被救了上來。
陸雁驚恐地看著我喃喃自語:「她瘋了,瘋了,要S我。」
朱景辰慌忙脫下外袍給我披上,吩咐在場所有人:「良妃癔症發作,不小心掉入湖中。」
我被人帶回昭陽宮禁足。
16
天氣漸暖,我卻總是冷得發抖。
蒼白的臉色連胭脂都遮不住。
我的力氣越來越小,整日想躺著,有時連走路都覺得費力。
太醫說我氣血兩虛、憂思成疾,脈象極其微弱。
可他開的藥太苦了,我一口都喝不下去。
景祚四年,仲夏。
我躺在院中的椅子上曬太陽。
陽光照著殿上的金瓦,刺得人睜不開眼睛。
門外有幾個路過的宮女在議論什麼。
「宮裡宮外都傳開了。」
「什麼?」
「昭陽宮這位以前是娼妓,生性淫蕩,連六旬老翁和鄰居家的秀才都不放過。」
「怪不得陛下寵幸的緊,妓子的手段怎麼是宮裡這些高門貴女能比的。」
「陛下不嫌髒嗎?」
「聽翠喜姐姐說要不是皇後娘娘查到,陛下還一直蒙在鼓裡呢。」
傍晚的時候,陸雁宮裡的幾個太監嬤嬤過來,把我綁了起來。
他們壓著我去了文清殿。
陸雁也在。
看我衣著不整,頭發凌亂的進來,朱景辰丟掉手裡的奏折,斥責綁我的人。
宮人們嚇得跪了一地。
他幫我解開繩子。
陸雁依舊不依不饒:「請陛下明鑑,賜S這個賤人為皇室正名。」
朱景辰已被她說得不耐煩,揚手讓人帶走了她。
我無力地垂著頭坐在地上。
他抬起我的下巴,目光透著寒冷。
「鎮江姓周的秀才是怎麼回事?」
我冷笑一聲:「你都走了,還不能讓我再找啊。」
他愣住了。
「朱景辰,天下男人多的是,你以為你是誰?」
他被我的話激怒,SS的捏住我的肩膀,仿佛要把我的骨頭捏碎。
我反擊地用盡力氣去咬他的手臂。
他松開手,眼眶微紅:「師師,你對我說實話。」
「實話就是我從一開始就不愛你,窯子裡的女人不過圖些錢財罷了。」
「你還當真了,真是可笑。」
他不可置信的看著我。
我笑得張狂,眼淚隨著笑聲不停地湧出。
我已經記不清從什麼時候開始對他不再有所期盼。
他的言而無信,他身邊的鶯鶯燕燕,我早已不在乎。
我隻想要報仇,想要逃脫,可掙扎到頭發現一切都是徒勞。
無力感從心底升起。
我看著他一字一頓:「我恨你,如果重新來過,幽谷河上一定不會救你。」
朱景辰頹然的坐下來,說不出一句話。
我們中間像是隔了層薄霧,擦又擦不去,看又看不清。
17
我徹底失了寵。
被丟棄在荒涼的昭陽宮。
我的位份從妃降到了美人。
宮裡隻留了一個丫鬟照顧我。
她時常抱怨辛苦,抱怨我既還有姿色,為何落得如此境地。
聽說朱景辰近來十分寵幸靜貴人。
不僅提了靜妃,錦瑟宮裡還擺滿了御賜的珠寶。
不久後,傳來喜訊,靜妃懷了龍嗣。
闔宮歡慶。
丫鬟拿來鏡子擺在我面前:「看看你如今的樣子。」
鏡子裡的女子,面頰微微凹陷,面容憔悴,嘴唇泛白,雙目無光。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太後帶著宮人來了昭陽宮。
她看了我一眼,嫌棄地用手帕遮住口鼻。
示意後面跟著的嬤嬤拿出白綾和毒酒。
「你選一樣吧。」
我託著羸弱不堪的身體去拿毒酒。
手還沒碰到,毒酒竟被朱景辰一把打翻在地。
不知他何時到的。
太後皺起眉:「這是何意,留個J女在後宮,讓皇家因著她的流言蜚語丟盡顏面?」
朱景辰低下頭。
我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連笑一下都覺得吃力。
「是,不過是一個J女,總不能因著她讓皇家顏面盡失。」
「可是母後,若是賜S了她,豈不坐實了坊間的謠言。還請母後三思。」
「饒柳美人不S。」
朱景辰保下了我的命,氣得太後拂袖而去。
18
景祚五年,靜妃生了小公主。
宮裡張燈結彩的慶祝。
我已經很久沒有踏出過昭陽宮。
錢言珍來看過我一回, 她說小公主倒是與我有幾分相似, 陛下喜歡得緊。
她費盡心思把庶妹送上龍床, 如今新人得寵, 不知道她作何感受。
看我不說話,她笑一笑走了。
陸雁也來看我, 看到我如今的窘境很是滿意。
她說:「我是來報喪的,你母親重病不起, 已於昨日病故。」
我衝上去想要掐她。
被丫鬟攔住。
看到我發瘋的樣子, 她嚇得落荒而逃。
我抹去眼淚。
如今這世間已無我留戀之人。
我對著銅鏡細細梳妝。
著黛紫交領紗衣, 描遠山眉。
從城樓一躍而下。
掉下去的瞬間,我看到朱景辰仿佛要隨我而來, 卻又被人攔住。
風聲在耳邊呼嘯。
頃刻間,萬籟俱寂。
19
景祚五年,昭陽宮的柳美人從城樓一躍而下, 差點帶走了皇帝。
翠喜一路慌張地跑進鳳儀宮:「娘娘出大事了。」
正在吃綠豆糕的陸雁訓斥道:「慌什麼?」
「昭陽宮的柳, 柳美人薨了。」
陸雁愣了一下, 隨即大笑起來:「她終於S了。」
她擦擦手:「皇上知道嗎?」
「皇上要隨她一起跳下去,被攔下了。」
陸雁冷哼一聲。
「皇上看到了柳美人S後的慘狀,悲痛欲絕,當場暈倒了。」
「現在怎樣?」
「好像得了失心瘋, 去了昭陽宮不願見人。」
朱景辰把自己關在昭陽宮一月有餘。
太後、朝臣都十分擔心。
去過幾次,都被他趕了出來。
他像瘋了一樣,一會哭一會笑。
陸雁去過一次, 還沒開口就被他掐住脖子。
他的樣子像極了柳師師發狠的時候。
她嚇得連滾帶爬的跑了。
聽說靜妃身上有柳師師的影子, 便讓她過去勸慰。
靜妃忐忑的去往昭陽宮。
柳師師從城樓跳下那日, 她正在御花園的樓閣賞花。
遠遠地目睹了皇上撕心裂肺的慘狀。
她知道她在他心裡的分量。
當初在宮宴上見到她的那一刻, 她就知道自己不過是個替身。
可又能怎樣, 自己不過是嫡姐爭寵的工具罷了。
昭陽宮破敗蕭條, 連石板下都生出了青苔雜草。
殿內寂若S灰。
朱景辰趴在臺子上提筆在寫什麼。
一月不見, 皇上已生出白發, 形容枯槁。
她湊近去看。
等闲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
「皇上,文清殿的奏折還在等您批閱。」
朱景辰抬起頭, 神思恍惚的看著她:「師師, 你回來了?」
「我帶你走, 我們去鎮江。」
他拉著她往外走,走出數步, 又回過神來。
「你不是她, 她那麼恨我, 不會入夢來看我的。」
說罷, 抱膝坐下,把臉埋進膝蓋,嗚嗚咽咽的哭。
20
陸勇貪墨軍餉、侵奪民田、欺君罔上等罪行被御史進諫。
朝野上下傳得沸沸揚揚。
陸勇直逼臨京,想要面聖。
朱景辰依然待在昭陽宮閉門不見。
又過幾日, 忽然傳來陸勇在營帳內遇刺身亡的消息。
軍政大權輾轉下回到皇帝手中。
貞祐十七年,京城被北狄攻破。
「完「」他廢了陸雁的皇後,賜S了鳳儀宮所有人。
從此,不再立後,勤於政務。
南明政通人和、四海升平。
景祚十年, 朱景辰因無皇子,把皇位傳給了侄子。
後來他出了皇宮。
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又過了好幾年,聽說鎮江的鄉下有一個瘋子。
見人都說:「我要去鎮江找我娘子。」
「娘子姓柳。」
(完)